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舒意眨了两下眼,“这么明显吗?”
“……”
黄毛习惯了。
他作为一个小混混还得帮宴哥收粉色的有香水味的情书,搞得他有一段时间都被笼罩在宴哥的阴影下,对粉色的东西ptsd了。
黄毛搓搓手,有些紧张:“我能问问你是宴哥什么人吗?”
他这还是第一次和女孩一起吃饭呢。
对面,舒意一口把肥牛塞进自己嘴里,这才道,“我说,我是从未来穿越来的你信吗?我是谈宴的老婆。”
“咳咳……”黄毛喝进嗓子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他抬手擦了擦嘴,刚想说什么反驳就看到了对面舒意一脸坦然的样子,他突然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黄毛低头吃了一口舒意用公筷夹给他的毛肚,声音也有些闷,“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谁都觉得这是个玩笑,谁都不信。
舒意转移了话题:“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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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房内,谈宴靠在窗边半天没动,越想越烦,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她认识这里的路吗?
她知道这边什么情况吗?
她没有身份证怎么住酒店?
万一遇到坏人她小胳膊小腿打不打得过?
一个个问题和打结的毛线团似的往他脑海里钻。
余光扫到舒意放在矮小沙发上棉袄,这大夏天的谁穿棉袄,谈宴捏着那件衣服,心头的某种猜测愈发明显。
他走到自己房间,打开自己亲手打的木柜子,正对着他的就是舒意那件羊绒大衣,摸上去的手感还和当年一样。
谈宴时不时拿出来晾晒一会儿,怕被虫蛀,又怕闷出味道,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再穷都没有考虑过卖这件衣服。
就这么挂了快七年。
算了,最后一次。
她的衣服掉在他这里了,只是找她把衣服还给她,绝对不是因为担心她。
谈宴拿着衣服出了门,等走到路口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舒意去哪里了,他有些迷茫,难不成真的消失了。
顶着盛夏的阳光,谈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手脚都僵硬到无法动弹。
直到看见黄毛开着他那辆被他调侃为这辈子都不会载一个女生的破摩托车驶过来,舒意一双白嫩的长腿从车上跳下来,摘掉头盔递给黄毛,笑意盈盈:“谢啦,有机会再请你吃……烤肉!”
黄毛挠挠闷红的耳根,说不上来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因为舒意笑得太漂亮。
黄毛视线注意到街角傻站着的谈宴,挥手和他打招呼:“老大!”
谈宴脸色阴沉地走过来,蜜色皮肤的手腕上还挂着舒意那件三万块钱的长棉袄。
舒意似乎看懂了谈宴。
她抓着何记科的短袖袖口,装作害怕地往他身后一躲,“借你用用。”
黄毛真名就叫何记科,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老大生气地走过来,问的似乎是他身后的人。
“你刚刚去哪里了?”
舒意还抓着何记科的袖子,声音小的和蚊子一般,“我去哪里和你有关系吗?我和何记科说好了,晚上去他那里睡觉……”
何记科一脸懵,没和他说好啊。
还没等他解释,谈宴直接将舒意从他身后拉过来,一双又黑又冷的眼紧紧盯着她:“就因为对方送你回来,你就认为他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的何记科:“……”
舒意的手被谈宴拉着,她能察觉到谈宴用了些力气,但只要舒意想,轻轻松松就能挣脱。
舒意忍住笑,认真反驳:“那总比不愿意收留我的你好吧。”
舒意刚刚去看了附近的小旅馆,环境脏乱差不说,还有那种色眯眯盯着人的流氓。
她都想好了,如果谈宴不肯收留她,她就找何记科借张身份证去住酒店,反正有钱在哪里都不会饿死自己。
谈宴听了舒意这话差点被气死,他像是最终妥协下来一般,松开了抓住舒意的手:“我给你想办法。”
舒意笑:“我就知道你会想办法。”
谈宴淡淡瞥了眼舒意,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在心口,又气又喜悦,又烦又庆幸,但他好像没办法对她生气。
黄毛看了眼自己老大和舒意一眼,打了个招呼,“那……舒,舒姐姐,老大,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黄毛开着那辆破摩托车离开,车把上挂着没吃完的火锅食材和一包新鲜水果,摩托车尾部黑色尾气突突冒出来。
谈宴随意抬手和黄毛打了个招呼,这才反应过来。
“你有名字?”
大概是眼中的震惊太多,舒意了然,“啊,原来你真的以为我是仙女所以没有名字的啊。”
“没有这回事。”谈宴转身,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她有名字却不肯告诉自己。
舒意追上去,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她轻轻撞了撞谈宴:“我叫舒意。舒适的舒,意义的意。”
“记住了么?能记住吗?”
谈宴哼了声,舒意笑得更开心了。
面对二十九岁的谈宴舒意不一定能干得来明目张胆调戏这事,但对着十七岁的谈宴,舒意当然能啦。
再次跟着谈宴走进那个破旧狭窄的出租屋,舒意大大方方坐在小沙发上,她闻到了房间内淡淡的烟草味。
她皱眉,“你抽烟了?”
“嗯。”谈宴看到了南枝皱着眉头的表情,他走过去打开窗户通风,剩余那包烟还在他口袋里揣着。
想了想,谈宴给扔进了厨房边的垃圾桶里,又顺手把打火机给扔了。
反正抽烟也只能背着谈嘉和抽,不抽也罢。
谈宴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坦然地看着手中书的舒意,低头给手机上某个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得到肯定消息后,谈宴说:“酒店房间给你定好了,你晚上有去处,不用住我这儿。”
舒意放下手中的书,“什么叫不用住你这儿,你不想让我住你这里?就算是我当初借你钱也不想?”
谈宴靠在橱柜边,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厨房小到走五步就是客厅,浴室小到一转身就是马桶,他洗澡时还需要弯腰才能淋到花洒下的水,浴室瓷砖破了一块只能用水泥补上,地面凹凸不平,偶尔漏水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排水。茶杯少到只有两个,刚刚给舒意用的还是自己茶杯,他洗了五遍,又用热水仔仔细细烫干净,他窘迫到连寻常人家里招待客人的水果都拿不出来,租的房子在小巷的最深处,旁边是一条臭水沟,下雨的时候涨水只能脱掉鞋才能走进来,雨水会没过小腿,上面漂浮着各种杂物,使用过的避孕套,旧衣服的线头,被打碎的牙齿,死掉的猫和狗,稍有不慎还可能会踩到生锈的铁钉。
这些事情,谈宴怎么开口,怎么向舒意描述。
如果他还是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如果他还住在高档的公寓楼内,如果他还和以前一样无忧,他或许会真心欢迎舒意。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都无所谓。
可没有如果,他就像是在阴沟里生活的老鼠,禹禹独行,往前行走的方向背对着月亮,他只能看见自己漆黑的影子。
“不想,”谈宴看着舒意,声音冷而僵硬:“你住在这里让我觉得反感,所以不想,这个理由够吗?”
舒意往嘴里塞了一瓣己买来的橘子消除饭后的油腻。
她听了没变换任何表情:“好吧,那我就住酒店,不过我会把酒店费用给你的,为了表达感谢,我最近就请你和谈嘉和一起吃饭吧。”
“不用。”谈宴捏着拳,“我有钱。”
舒意拿出那张银行卡,“那你想不想更有钱,我对h市不熟,我想花钱雇佣你带我玩玩,可以吗?”
“不……”
不字刚说出口,舒意一句话就让他把拒绝吞进了肚子:“那我就去找何记科给我当导游。”
“……好。”谈宴妥协了。
他微微弓着身子,抬手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后脑勺的脊骨突出着,像是嶙峋起伏的山,尖锐崎岖。
太瘦了。
比小时候还瘦。
舒意看着谈宴,想起黄毛说过的一些话。
在张老头去世后,谈宴就被张老头的子女赶出来了,他们还把张老头偷偷塞给谈宴的钱给抢了过来,连同谈宴自己赚的钱,那年谈宴十五岁。
黄毛说谈宴很聪明,他知道卖废品赚钱,但废铁和废纸壳的来源都被附近的收废品大户垄断,谈宴就专门和一些大公司谈合作,收那些大公司废弃的文件和纸张,碰壁了很多次,有些公司觉得废纸里有公司机密,宁愿扔到碎纸机里也不肯给谈宴,谈宴几乎跑遍了整个h市的公司,最后成功谈下来十几家。
除掉人工费和各项损耗,谈宴大概每个月能赚不少。
但谈嘉和的学费价格不低,一学期就五千多,每个月还有高昂的餐饮费,所以谈宴一直在拼命攒钱,
“宴哥像是一个陀螺,自己用鞭子抽自己,让自己转起来。”黄毛是这样说的。
舒意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那本二手书籍上,是赫尔博斯的诗集。
舒意还记得就是在看赫尔博斯诗集的那一天,谈宴问她,“所以树叶给我就是浪费吗?”
不是。
什么东西给谈宴都不是浪费,她只是怕谈宴不喜欢会觉得烦。
舒意喉间有些酸楚的意味弥漫上来,她一口吃掉最后的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
她买了很多种水果,唯独没买苹果。
谈宴不喜欢吃苹果。
晚上八点舒意在酒店床上翻了个身,床单和被子都是谈宴安排好的,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可舒意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又重新爬起床,跑去找谈宴,沿着漆黑的巷口往里面走,舒意走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