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舒意把车子停在三中附近。
三中历史悠久,高大的常青树木遮天蔽日,墙上是各种攀爬类植物,因为在冬季,没了树叶的遮挡显现出里面裸露的水泥灰墙体。
校园外有一整面的宣传墙,墙上是历年来的中考状元,只可惜看到谈嘉和那一届时却发现彩色的油布被整整齐齐地划了一个口子,将照片连同下方的名字信息全都被人刻意抹去。
旁边保安亭里走出来一个保安,手里还捧着一个热水袋
看舒意驻足在状元榜边,走过去和她聊天,语气意味深长:“这个人啊……”
“什么这个人,您认识这个被毁掉的……照片上的人?”舒意诧异。
“那可不,当时警察从对面的居民楼直接把他带走的。”保安挠了挠脑袋回想,“我记得是叫贺高文吧,一个挺状元的名字。”
贺高文。
没记错的话贺军就是谈宴的舅舅。
而当时试图调换珠宝的人是贺武。
“被警察带走?”舒意皱眉。
事情好像远比自己想的要棘手。
谈宴的母亲叫贺敏,谈宴的舅舅姓贺,而这个中考状元也姓贺。
所以,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舒意从保安那边得知贺高文居住的大致地址后就找了过去,学校附近的居民楼大多是为了陪读的家长建造的。
一条长而深的楼梯,往上一共有四楼,每一楼能住三户人家,阳台上晾晒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意搭建的铁架上挂着还在滴答滴水的衣物。
那门卫只说了贺高文大致住的位置,舒意只能凭感觉往里走。
有大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择菜,她打量着舒意这个闯入的陌生人:“姑娘你找谁啊?”
“我找……阿姨,您认识贺高文吗?”
“贺高文?”那大妈眼神怪异地扫了舒意一眼,“你是他亲戚?”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说是亲戚会被这大妈赶走。
“……不是,他家欠我钱。”舒意嘴一抽,下意识改了理由。
大妈这才收起怪异的眼神,用‘那你有点可怜’的语气说:“早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呢?”
“两年前吧。”大妈说,“那孩子进少年监狱了,一家四口就剩下两个人,我也不知道搬哪去了。”
“你这钱肯定是要不回来了,那家人就是借你两头蒜都不舍得还,抠门得很。”大妈摇摇头叹气,低头继续择菜。
“哦,好,谢谢您。”舒意带着疑惑离开。
一家四口剩两人,贺高文进了少年监狱。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当年贺敏的哥哥贺军只判了十年,他没有杀人,却是间接杀人,让那群放高利贷的人找上了谈宴的父母,让谈宴、谈嘉和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贺军出狱后和刘金花母女三人住在一起。
一家四口人。
贺高文入狱后一家四口剩下两人。
所以,贺军死了。
很有可能还和贺高文有关。
舒意站在路口,明明阳光照在身上,却比浸入冰水还要让她觉得恐怖。
‘我会在他们靠近我之前先解决掉他们。’
谈宴的那句话涌入舒意脑海。
所以舒意又猜错了,当初谈嘉和想和她聊的事情绝对不是喜欢他的女生,也不一定是想让她可怜谈宴,而是谈宴的舅舅那一家人,是这样的吗?
舒意问002:“梦境回溯并不是为了让我找出谈宴反派值的来源,而是为了让我看看谈宴以前的生活对吗?”
剖开他现在光鲜亮丽的一面,揭开他过往颓败衰敝的躯壳。
拾捡起他凋落的灵魂,拼凑起破碎而不完整的他,连同他的天真、悲悯、恣睢、残暴的一面。
系统说男主偏离剧情人设,系统说观众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主,系统说她要降低男主的反派值,系统说……
舒意之前对谈宴的了解完全来源于系统。
系统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塑造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主?
通过那些挫折和苦难让男主迅速成长起来,拥有旁人无法打倒的毅力,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傲骨和气魄。
让他……被观众和读者喜欢?
舒意心头蓦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为了塑造被人们喜欢的性质和特点。
所以必须让家支离破碎,所以必须让他在还年幼的时候带着一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婴儿,所以必须在舅舅舅妈的毒打下成长。
她不确定地询问002:“这根本不是小说世界对不对?谈宴不是小说中的男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些背景和故事并不是写小说的人的故意设置的对不对?”
002并不会解答这么深邃的问题:【宿主,事到如今,小说不小说重要吗?你所经历的,你所感知的,全都是真实的。】
是啊,重要吗?
舒意在自己车上坐了半个小时才回过神。
她一整天都没找谈宴,手机上聊天记录停在两天前,舒意这两天忙到根本没时间给谈宴发消息。
下午太阳躲起来,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舒意发完一份跨国邮件后起身走到窗前。
整座城市被灰青色雾气笼罩,钢筋水泥的森林隐匿在细雨中,一片白茫茫看不清方向,桌上的手机振动不断。
舒意意识回笼,赶忙接起。
“喂?”
“舒小姐,我是向杭,谈总失踪了。”向杭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带着些焦急。
失踪?
怎么可能。
舒意第一反应就是他不可能失踪,挂掉电话后手却诚实地找到他的联系方式拨打过去,电话响了半分钟,没人接听。
向杭说两人下午参加了合作商的酒局,他喝了酒,虽然不多,但他以前从不喝酒,谈完合作后等向杭再返回包厢谈宴就消失了。
手机打不通,车子也没有开走,调监控显示谈宴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因为下雨,车牌在监控里看得不是特别清楚,无法确认谈宴的位置。
向杭怕谈宴因为喝醉出意外,这才给她打电话。
舒意没放弃,继续给他打电话,五分钟后,舒意已经打了快三十通电话,电话终于接通。
“喂?”电话那边的男声有些哑,语气低落不复往常。
舒意眉心微皱:“你在哪儿?”
“在外面。”
舒意无奈揉揉太阳穴,“你喝醉了,你在外面的哪儿?”
“郊区墓园。”
舒意没挂电话,“你乖乖等着,我马上就来,不要挂电话听到了吗。”
“嗯。”
半个小时后舒意驱车赶到郊区的墓园,墓园的门卫不让她进,舒意只好在外面等谈宴出来。
谈宴缓缓从那些灰白色的石碑中走出来,雨丝密密麻麻将他淋湿,而他本人毫无知觉,垂下来的左手空荡荡的,右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往阶梯下走。
固执地一步一个阶梯。
舒意撑着把伞,静静站在原地看谈宴走来,她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掉电话,甚至不敢惊扰眼前的人。
谈宴像是麻木前行的木偶,直到瞥见舒意才动了动。
回神,他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像是心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那般跑动起来,跑到舒意面前,在舒意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抱住舒意。
伞本就没被舒意握紧,此刻掉在地上,溅落起一伞面的透明雨滴。
谈宴力气很大,像是要将舒意禁锢在他的怀里,手掌紧紧贴着她的腰把她往怀抱里塞,微垂着脑袋,脆弱却不可动摇。
矛盾又和谐。
舒意一时哑然,身子僵在原地,手里的花束在身侧被雨滴慢慢淋湿,花瓣经过雨水的冲刷反而愈发有生机。
谈宴嗓音又潮又哑,顺着雨丝侵入她的耳朵:“……舒意,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舒意心口猛然一紧。
有冰冷而温热的液体滴落,舒意脖颈处的皮肤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她能感受谈宴潮湿的呼吸,能感受谈宴如同日蚀般落在她肩上的压抑的悲伤。
舒意像是才感同身受他一般,缓缓抬手回抱住了他。
好半天,旁边的守墓人都看不下去给他俩打伞,舒意有些尴尬,拍拍谈宴的背示意他松手。
“麻烦您了,我现在能陪他进去吗?”舒意对旁边的守墓人说。
“去吧去吧。”男人背着手走回自己的小房子里,有些无奈。
舒意给向杭发了条消息,去车里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递给谈宴让他擦头发,自己则胡乱揉了两把,谈宴比她来得早,整个人几乎都淋湿了。
然而舒意都擦完了谈宴还只是拿着毛巾在原地愣愣站着,巍然不动,他撑着伞,往舒意这边倾斜,任由雨丝往他身上飘。
微敛眉半垂眼的模样可怜又脆弱。
舒意有些不知所措,才知道贺高文的事情可能与谈宴有关准备质问谈宴的时候又看见这样脆弱的他。
好像是风雨中的一株花,舒意声音稍微大一点,对方都能表演个当场折腰。
“擦头发呀。”舒意感觉有些闹心。
谈宴没动,盯着舒意放在车头的那束花。
舒意只好抬手给他擦头发,擦完又把毛巾塞进他的大衣领里给他垫着,虽有些不美观,但至少可以保暖。
她拿起那束花,又牵起谈宴的手:“能带我去见见你的爸妈吗?”
谈宴没说话,垂眸盯着舒意握着他的手,舒意握的不算紧,像是害怕他跑丢似的,谈宴动了动紧紧回握住舒意的手。
舒意疼得‘嘶’了一声,“吃大力丸了?轻点呀。”
谈宴松了些。
舒意不由得瞥了眼谈宴:“真喝醉了?”
可能是周围的空气有点冷,舒意没闻到什么酒气,但谈宴这傻乎乎的样子和平日里的禁欲精英模样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