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他半天没回神。
舒意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公你听我说话没?”
谈宴收回目光,转向车外飞逝的景色。
靠近郊区的路上种着高大的枫叶,落了一地的红,树叶被潮密的雨丝打湿,轮胎撵上去发出踩入雪地般的咯吱感,远处电线杆上有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在上面交颈呢喃,俄而飞进稀疏的树林消失不见。
舒意喝醉那晚说出来的话陡然响在他脑海里。
“没有。”谈宴说。
舒意:“……”
谈宴揉揉眉心,混乱的回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干脆阖上眼,在靠背上睡了起来。
舒意见他一副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的模样也闭了嘴,文文静静坐在旁边刷起了微博,一条横空跳出的热搜吸引了她的注意。
阮氏集团千金阮荟音为爱回国创业
为爱?为什么爱?
明明之前在网上还搜不到任何关于阮荟音的资料,一眨眼阮荟音是阮氏集团千金的消息就上了热搜,谁还关注她创业的内容啊,光是这个阮氏千金的头衔就足够吸引人了。
舒意好似雄赳赳昂昂拿着宝剑要往前冲去救谈宴小公主的勇士,可前面已经有了身穿盔甲的骑士拦在面前,对方还有一匹雄健的小白马。
居高临下般看着扮演炮灰角色的她。
而她有什么?
噢,她和谈宴结婚了,有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舒意瞥了眼旁边的谈宴,心像是在走钢丝——难不成谈宴心情不好是因为阮荟音回国了,而他还没和自己离婚?
舒意心底隐隐约约有些不畅快,但深究下去,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产生这种情绪。
对攻略对象和攻略任务作出任何有驳于她惯性思维的举措和想法都是错误的,一定要扼杀在摇篮中!
舒意在内心反复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再睁眼,整个人就心思就清明了。
怕旁边的人察觉端倪,她慢吞吞倾身凑过去,手指在谈宴的眼前晃了晃,男人依旧闭着眼,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发烧了?
舒意手背轻轻落在谈宴额头上,温度没差,她缓缓收回手,戴着耳机听阮荟音的采访视频。
阮荟音创建的珠宝品牌名为绘音,视频内阮荟一身浅蓝色丝质衬衫坐在单人沙发上,身姿端庄,面容清丽而精致,轻笑间自带一种灵动雅致之美,倒的确不辜负白月光这个称呼。
舒意不自觉咬着唇,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算得上酸涩的情绪。
旁边本该睡着的人偷偷掀了半个眼帘,视线内舒意正皱着眉头认真看视频,视频内的女人,正是阮荟音。
谈宴安静地闭上眼,眼睫轻轻动了一下,片刻,无声弯了嘴角。
舒意继续往下听采访,主持人拿着话筒,问到了阮荟音的个人情感问题。
阮荟音轻扯嘴角,笑容里似乎带了些无奈:“似乎提到情感问题总有人喜欢把这个与年龄联系起来,可就算我今年三十岁仍旧没有结婚那又怎样呢?我的价值并不会随着年龄而逐渐消减……”
舒意听得认真,不知不觉三十分钟的视频全看完了,按灭手机,旁边谈宴还在休息,舒意看了眼时间,还剩几分钟就到。
舒意轻轻碰了碰谈宴,撞进一片蒙蒙水光中,谈宴眼皮微掀,锐利的弧度在水光中柔和了几分。
舒意愣神了一瞬,连忙撇开视线,从小巧精致的手提包里拿了一条薄荷糖,拆了两颗薄荷糖,往谈宴手里塞了一颗。
“马上要到酒店了,提提精神。”
塑料糖纸的摩擦声后薄荷糖的辛辣和透凉在口腔中迸发,舒意那点因白月光太强了的郁卒完全在这丝毫不甜的薄荷糖里辣没了。
小脸皱成一团。
舒意抱怨:“下次再也不买这个牌子的薄荷糖了。”
谈宴嘴里也含着,凉意麻痹了他的口腔,他心情似乎有些好,难得嗯了声,舒意挠挠鼻尖忍住,没当着谈宴的面把糖吐出来。
等下了车,舒意立刻用纸巾包着将薄荷糖吐了出来,和谈宴手挽手时把剩下那半包的薄荷糖和纸巾一起全扔谈宴西装口袋里。
谈宴觑了她一眼,舒意把目光投向门童,把目光投向酒店檐下清融融的灯,就是不看他,一脸与我无关的模样。
外面下着细雨,侍者撑了一把偌大的黑伞罩在两人头顶。
黑伞下,女人一身金线吊带裙,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似要与伞融为一体,两人五官精致气质清贵绝尘,引来诸多人的视线。
气温有些低,空气湿溻溻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凉风一吹,舒意不自觉挨紧谈宴试图汲取一点温度,谈宴手腕稍微动一动,就碰到了舒意冰冷的手指,他没挪开。
等进了大厅,暖气熏乎下,舒意又生龙活虎起来。
舒母和舒父早早就等在了门口,见他俩进来,黄春嫚赶忙拉过舒意冻得有些凉的手,语气嗔怪:“你这孩子,要你打扮漂亮点也没说要你冻着呀,披肩呢?那条漂亮的定制披肩怎么没带着?”
舒意缩缩脖子,出门急,掉沙发上了:“忘了。”
手指戳了戳舒意的脑门:“你啊——”
旁边,舒观海和谈宴对视上,谈宴开口:“爸,妈。”
黄春嫚搓搓舒意发僵的胳膊应了声,舒观海沉稳地点了点头。
几人在侍者引路下乘坐电梯到达宴会顶楼,电梯透明的玻璃内壁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雨幕,但电梯内四人的礼服颜色各不相同,色彩酽浓漂亮。
舒意往谈宴方向挪了一下,和他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是那种光芒四射的女明星,然后,你是我包养的小……啊——!”
白脸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谈宴站着,施施然屈指弹了舒意的脑门一下,眼神淡淡的。
舒意捂着被弹了脑门,愤愤挪到黄春嫚面前,指控谈宴:“妈,还有没有天理了啊,谈宴他家暴我!”
黄春嫚笑得喘不过气。
电梯内密封性好,她早就将舒意说话的内容听了个全,笑着拍拍自己女儿的背,“叫你胡说,这回有人管你了吧。”
舒意躲在黄春嫚身后,借着父母的视觉死角,对谈宴做了个鬼脸,又迅速转身不去看他。
谈宴目光徐徐下滑,落在某人光洁的后背上。
走出电梯,大厅内灯光璀璨柔和,在细腻的肌肤上流连,如同给瓷器镀上一层釉色,画面绯靡。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舒意身后。
舒意扭头就对上了谈宴的下巴,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她还记得上次用头发打谈宴脸的事情。
她拗着一张明艳的脸,横着眉故作凶悍:“怎么?要报复我?”
“我不像你。”谈宴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舒意头顶。
舒意:“……”
在气死自己这件事情上,谈宴当之无愧的冠军。
舒意往旁边挪,死活拽着黄春嫚的手,又被自己母亲拍开,“像什么话,挽着谈宴去。”
旁边舒观海也投来目光,舒意只好重新挽上谈宴的手臂,但又揣着坏心思,把自己冰凉的手往谈宴西装袖口里钻,冰凉的手指贴上干燥温热的肌肤,像是过电般激得谈宴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舒意又是一副无辜的表情,东看看,西看看。
举办拍卖会的田太太一身如意襟旗袍,富态又贵气,说话之间透着一种港城人独有的心气,寒暄一番,田太太让几人先去长桌前坐着休息。
距离拍卖会正是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舒意和舒父舒母打了个招呼就跑去找夏柠,只余下谈宴和黄春嫚、舒观海三人坐在一起。
照例是沉默。
还是黄春嫚先开的口,她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谈宴,高挺的眉骨和自己丈夫年轻时倒是很像,却比舒观海更为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你和舒意两人最近还好吧?我看最近舒意也没一直往你面前凑,虽说她现在跟着你爸一起在公司学习管理,但夫妻之间可不能因为工作生疏,互相多关心会儿,多惦记着对方这日子才能往下走。”
“您说的是,”谈宴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舒意指尖那点凉意和细腻,“我不反对舒意因为工作原因减少夫妻相处时间,她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事业和追求。”
黄春嫚一听,先是笑,为谈宴尊重舒意工作开心,后头又反应过来,自己女婿这是和自己告状呢,告状舒意陪工作的时间还不如陪他多。
黄春嫚将视线投在远处和夏柠聊得开心的舒意身上,眼眸中多了几分柔和的温情。
舒意捏着金色小勺子吃冰淇淋,不知和夏柠聊了些什么,眉目如画,眼眸粲然漂亮。
“我回头和舒意聊聊,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情得自己多沟通,我们做父母的也帮不了多少忙,当初你们俩结婚虽对外说是商业联姻,可这里头,舒意投入了多少感情,你自己投入了多少感情可不需要外人了解,思考和权衡是做生意时必备的东西,却不是爱情里必备的东西。”
黄春嫚是不会和舒意说这些话的。
舒意那脑子,只想听自己喜欢的话,耳朵也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多了就捂着两只耳朵装可怜糊弄她。
就连和江太太孟解夏玩到一块去的照片她都是最后一个刷到,转头给舒意打电话问她,换来一句去邻居家蹭饭吃而已,给她气得不行。
但都二十四岁了,打不得,骂不得。
那能怎么办,只能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谈宴轻垂眼帘,“我知道了,谢谢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