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言为定
在玉门楼楼廊深处,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快速掠过。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段,主楼每间屋子都亮起了灯,窗纱上映出舞姬起舞的丽影,从里隐隐约约传来奏乐声和嬉笑声。在主楼外围,时不时有歌姬扶着烂醉的男子从廊下走过,等到笑闹声远去,隐匿在黑暗中的两人才探出身。
“游道长,这是哪儿啊?我都被绕晕了。”百里渡用气音问向前面走得飞快,没有丝毫停顿的人。
游四海并不理会他,两人又拐过一处转角,却恰巧遇到两位环佩叮当的女子走了过来。游四海本想带着百里渡直接略过,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却又停下。
“娰虞姐姐,你最近是怎的了?光是今晚,你就吹错了好几次,幸亏李大人对你包容,不然你可要被妈妈责罚了~”黄衫女子说完掩唇轻笑,斜眼看向一旁并肩行走的人。
那名被唤做娰虞的女子听完她的话,眉头又紧皱几分,好似十分郁闷不快。
“让我猜猜难道和你兄长有关?”见对方一顿,黄衫女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推开一边的房门,托扶着娰虞的手臂走了进去,“你这样独自郁闷又有什么用?来来来,进来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转身关上门,却被一股莫名的凉风吹得打了个颤,“见了鬼了。”
娰虞被拉着在坐塌坐下,犹豫片刻,才吞吐着开口,“我那兄长不过在城中做些小买卖,平日里也没出过什么错,但前几日他喝醉了酒,居然冲撞了刺史府二公子,被他直接带走了!缃衣,我该怎么办?听闻他在自己府中建了一座私狱,专门用来关押折磨那些得罪过他的人,兄长若是被关进了那里,他该不会不会”还未说完她便低声啜泣起来。
坐在一旁的缃衣见状,拉过娰虞的双手轻拍安抚,“我去与妈妈说你今日不便迎客,想必她也不会怪罪,你在这好好休息。至于其他哎”
娰虞虽为本楼花魁,平常小事尚且有恩客愿意帮忙打理,但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刺史二公子刘璋平日在晋城一手遮天,肆意妄为,哪里会有人甘愿去轻易犯险呢?
待缃衣走后,娰虞便一直在暗自神伤,之后似是心中阴郁无法排解,又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就在娰虞神游天外时,游四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抬手定住了她的身穴。
接着走到她的面前,见到的是一张还未来得及做出相应表情,尚沉浸在忧愁中的脸,只一双美眸因恐惧而张大,一错不错地盯着游四海。
游四海露出一张带着歉意的笑脸,“无奈出此下策,望小姐原谅。我并不是坏人,只是想问小姐几个问题。”
见对方仍是惊恐无措,游四海又开口道,“作为交换,我可救出你的兄长。若你答应,就眨眨眼。”
娰虞听完她的话,眼睛亮了亮,紧接着眨了眨眼。
游四海见她如此配合,眯了眯笑眼,抬手解开了对方穴位。娰虞后退一步,发现自己行动自如了,又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女道,“你当真能救出兄长?”
游四海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是一道男声帮她回答了,“相信她,凭她的武功就算是皇宫也能随意进出,区区一个刺史府不过手到擒来。”
娰虞见到从珠帘后走出的人又是惊了一惊,往后急撤几步,“你又是何人?”
对上游四海警告的眼神,百里渡抬起手做出缝上嘴的姿势,讨好一笑。
游四海又换上柔和的笑脸,对着娰虞扬了扬手,“不必惊忧,我们是同行而来的。小姐的顾虑我明白,若你不信任我,我可以先行救出你的兄长,之后你再回答我的问题。如此,你可愿意?”
娰虞虽然不太明白她口中的问题是什么,而且这两人显然还偷听了她与缃衣的对话,但见她二人打扮女道士和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显然是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入玉门楼的,但她二人非但进来了,还无声无息地潜入了自己房中,这种种就已经证明了她们的能力,他们既没有伤害自己,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多耽误一日,兄长就要在那牢中多待一日那便搏一搏!总归不会有更坏的结果。
“好,如果你成功救出兄长,你的问题我定知无不言!”
“一言为定。”
霓河江面
“游道长,你当真要去刺史府找那娰虞的兄长吗?不是我打击你哈,但万一你花费大量精力救出了他,那娰虞又出尔反尔不说实话怎么办?”百里渡一边划桨一边扯着嗓子问向背对着自己站立在船头的人。
“既是我向她提出合作,我便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若她守诺,那就皆大欢喜,若她毁信,我还有其他法子,不过时间问题罢了。”夜晚江面风大,将她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黑发在风中肆意舞动。她本就高挑清瘦,此时独身立于船上,与远处人声熙攘,灯火辉煌的街市映衬在一处,无端显出几分寂寥来。
百里渡对着游四海的背影讪笑了下,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既然如此游道长,你武功高强,独自潜入刺史府营救娰虞兄长应是足够,我不过会些不入流的小招式,就不去给你添乱了。”
游四海摆了摆手,“这件事本就和你无关,你不参与当是自然。”
百里渡武功低下不似作伪,但他孤身一人冒险潜入玉门楼的目的显然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除此之外,他贵为云筝阁掌柜,对城中事物的了解却不如一个店小二;云筝阁虽是晋城最大酒楼,但是却并不在霓河附近,更不论那日遇见的地痞都能随便侵扰百里渡身上破绽重重,游四海并不想拆穿也不在意,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如此已是最好。
云筝阁
“旬礼,派人将这封信送去京中。”换上一身月白长衫的百里渡将写好的信折叠好递向身后。
“是,公子。”从黑暗中无声走出一名黑衣侍卫,接下信纸后又马上消失在房间。
百里渡一手撑头,一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木架上的夜行衣。
“她要找的人究竟是谁呢”
太守府私狱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游四海背手在坑洼起伏的泥面上走着。据娰虞所说,本城刺史刘阜并不是什么好官,对自己儿子做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看来果真如此。按照本朝律法,私建刑狱可是重罪,但这刘二公子刘璋非但建了,还堂而皇之地建在明面上,就连入口都无人看管,好似料定了无人敢闯。是以游四海只是在刺史府随意转了一圈就找到了这里。
私狱里面规模不大,游四海走过一间堆满刑具的房间,眼前便是一间用来专门关押人的牢房。
牢中缩在角落里的男人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赶忙扶墙歪扭着站起身来,他身上的衣衫因为鞭伤早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右腿似是被强行折断,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你可是徐右?”
“你是谁?”
游四海不答反问,“九岁那年你在梨花树下埋下了一坛酒和一支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明明只有我和难道,难道是虞儿?!你是虞儿派来救我的吗?”徐右又惊又喜,踉跄着拖着断腿往游四海扑去。
“你且回答我的问题。”
“是一支,一支柳枝!是我与虞儿一起在村外玩闹时折的!”
“啪嗒。”牢门外的石锁掉落在了地面上。
游四海扶着徐右走在出地牢的路上时,他还在一直念叨,“要不说虞儿机灵呢,还好有她我才能多谢恩人相助,不知你与虞儿是怎样相识的我能如此幸运出逃,也不知昨天被关进来的那位公子如何了,看着也不像寻常人家,怎么也会得罪了那位我们这是要去”
游四海一直漫不经心地听着,但在听到最后几句却突然竖起了耳朵,“昨天被关进来的公子?”
徐右见她终于理会自己了,赶忙回道,“是啊,就在昨天晚上,我亲眼看着那刘璋带着一大群侍卫将他抬进来,但奇怪的是刘璋虽将他关进了地牢,但是对他十分优待,时不时派人来问询他的情况要不是虞儿我不知还要被关到多久呢要不说”
游四海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将人送到医馆安置好,游四海站在夜风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闪身返回原路。
再来一次,游四海已是驾轻就熟。按照徐右所说,她越过此前关押他的牢房,又往里走了大概半注香的时间,眼前的泥路却是突然断了,只余一面巨大的石墙,墙面两侧放置着两座架空的火炉,孤零零的照亮了来路。
徐右只见到人进去,却没见到有人走出来,这前面定然还有密室。
游四海绕着空旷的房间慢慢走了一圈,抬手拂过墙面,并没有凸起的地方。她又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下地面,她目力极佳,在昏暗中她注意到一块与别处不同的地方。这地牢本就潮湿,地面也是建造之初留下的泥土铺成的,别处泥地都因湿气而有些松软,唯独此处十分结实干燥,像是经常被人踩踏。
游四海在那一块地面细细摸索,突然她触到了什么,轻轻一推,刚刚站过的地面就往里移动,露出了一条通往底下的走道。
原来那石墙和火炉不过是为了迷惑来人,真正的密道藏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