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醒了
“啊~哈!”王二推开客栈前门,迎着微亮的天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夏日的清晨带着一丝凉,一阵风迎面吹过,冻得王二闪身回到客栈柜台。刚翻开账面写下第一笔,客栈楼梯就传来细微的声响,王二抬头看去,与楼梯上的人四目相对,那人依旧一张笑脸,远远地朝他点了点头,王二楞了楞,也回了个礼,思绪飘回了昨晚。
昨夜子时,王二整理完了铺面,正准备关门打烊,一根棍子却突然从将将掩上的门缝中伸出,吓的王二赶忙松了手往后一跳。大门被风吹开,在纸笼的照耀下,却见门外是一位形容狼狈的女道,身后摆着辆简易的木板车,车上躺着的似是一个人,身上盖着件宽大的袍子,面容看不真切。方才那根棍子也不过是根倒提的拂尘。女道见吓到了店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收回拂尘,双手覆于身前站立,笑眯眯道:“店家可还有空房?”。王二回了神,清了清嗓子回道:“有,有的,客官请进。”说完向前一步准备领客进门,那女道得了回答,回身扶起木板车上的人,那人似是昏迷了,一动不动任由女道摆布。王二见状,帮着把人扶了下来,女道又是感激一笑,道了声谢。
昨夜的笑脸与楼梯上的笑脸重合,将王二从回忆中拉出。女道穿的还是昨晚的衣袍,但却与初见截然不同,衣冠齐整,仪态从容,倒是有了几分道士风骨。而那个躺在木板车上的人,从昨晚的接触来看应该是个男子,不过他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只闻他气息微弱,像是受了伤。但这间小店地处江湖,平日里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能遇到,一个女道长和一个受伤男子的组合实在不算什么奇闻。
女道三两步轻巧地走到柜台前站立,一张笑脸纹丝不变,“店家可否帮个忙?”说完见王二点头便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已经写好的纸条递给王二。王二低头细细看了一眼,正要开口,一锭银子却是已经递到了眼前,“这些可够?”有钱不赚是傻子,王二把疑惑吞回肚子,笑着接下了银子,“够了够了,放心吧道长,我马上去办!”说完撂下笔,从后院捞来一个伙计看店,自己则揣着纸条急匆匆地出了门。
游四海眼见着王二出了门,扭头嘱咐伙计待会送一碗清粥上来便回了房。
回了客房,游四海又去查看了床上躺着的人的伤势,见他还在昏迷,转身在窗边的木凳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默默喝着。
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便传来登登登的上楼声,接着声音穿过回廊,在屋外消失,还未等来人抬手敲门,房门却是突然展开,露出里面熟悉的笑脸。
“客官,这是您要的东西,”王二将手中的托盘递给游四海,见她只是道一句有劳便没有下文,于是带上门退了出去。王二一边走着,一边回想起那张纸条,自己猜得果然不错,那纸条上要求了一套男子衣袍和一些膏药纱布,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别的药材,那些药材分明是两两相克,虽然不会致命,但也无甚好处呀。不过既然客人有需求,自己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客栈一楼有客人招呼,王二赶忙下了楼,马上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这边屋内游四海费了老大气力才把人扶起,喂了几口粥发现喂不进去,游四海好脾气地捏住对方下颌,迫使对方张了口,接着一股脑的将粥全倒了进去。那人虽还在昏迷,却是因她的粗暴动作呛了几口蹙起了眉。喂完了粥,游四海又将人按着躺下,掀开对方的里衣,露出了大大小小十几处深浅不一的刀伤,除此之外最显眼的是一道贯穿了肩骨的箭伤,那处断箭似是情急之下被人直接拔出,残肉外翻,深处已经溃烂,正在不断流出黑血。
昨日连夜赶路,好不容易寻到一间客栈已是深夜,小镇药铺又早早关门,自己只得给对方渡了一口内力,保住了他的性命,那时已是累极,顾不上料理他的伤口便沉沉睡去,直到醒来才隐约记起对方还有伤在身。
游四海伸出左手置于对方肩部上方,右手翻动缓缓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对方身体,不多时那人全身剧烈颤动,青筋暴起,表情极为痛苦,紧接着吐出一大口黑血,停止了颤动。游四海收回动作,见他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展,这才拿来沾湿的布巾为其擦拭干净,后又将其每处伤口都上好药包扎完,做完这些她又随手捞过托盘上的汤药,细细辨别了下味道,与之前喂粥一般喂他喝下。
这人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是因为他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这种毒她曾经在师傅的书房中无意翻看过,因为独特,所以她顺带将解药也记下了。技多不压身,此时就派上了用场。
殷元懿感觉自己像是一缕幽魂,沉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不知自己是谁,又是为何会在这里。漂浮了不知多久,突然间他感到全身上下都在被灼烧,睁眼见到的竟是一束烈焰将他层层包围。浓浓火光中,他看到自己的一生如同幻影迅速从眼前流转而过,那些熟悉的人事此时又格外陌生,但他还来不及思考,蚀骨的疼痛就又席卷了全身,他想摆脱疼痛去回忆,但又无计可施,只能痛苦忍受。正在他意识涣散之际,有一股清流自上而下包裹住他的五脏六腑,丝丝缕缕的清泉与浓烈的火焰碰撞在一起让他避无可避,只得迎面感受这两股力量交织带来的痛楚。突然,清泉冲破了火焰的阻拦,同时一股奇异的感觉在他体内延展开来,拂去了伤口的疼痛和这些天来的疲惫,在这种舒缓的浮动中,殷元懿无力抵抗,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午后,睁眼对上白耀日光,闪的殷元懿闭了闭眼,想挪动下头部避开日光,不料扯到了肩部的伤口,疼的他轻吸了一口气。
“你醒了。”猝不及防的女声在窗边响起,殷元懿来不及理会伤口的疼痛,立刻转头侧身去看。却见一位身着乌色衣袍,头戴道冠的女子背光坐在靠窗的木凳上。那女子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好似只是盯着茶杯发呆,见自己并不答话,这才疑惑地抬起了头望向他。
见他全身紧绷,明明十分紧张却强装镇定,只是紧紧盯着自己不说话,游四海放下手中的茶杯,重新拿了个杯子装了半杯茶拿在手上,拍拍裙摆向他走了过去。直到走到面前,对方也只是头部顺着她的动作慢慢移动,没有开口的意思。游四海见他面上带着因极力忍受伤口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便也笑着看着对方,不再动作。
最终还是殷元懿支撑不住败下阵来,他干脆向后一躺闭眼调整呼吸,游四海又等了会儿,对方才终于开了口,“你是谁?”弗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几乎失声。游四海递上刚刚倒好的茶到对方嘴边,他盯了眼她的手便偏头躲过,想抬起手臂接茶,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只是止不住的颤抖和疼痛。
对上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游四海笑了笑,“别费力了,你最好老实待着别动。”对方低下头似是在尝试接受这个事实,最终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盯着游四海。游四海再次递上茶水,对方也只是迟疑了下,最终就着她的手喝了完了半杯茶。见他这么从善如流就接受了,游四海有些意外,略一挑眉,又转身接了杯茶。
又是一杯凉茶下肚,殷元懿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了,“我睡了多久?”
游四海拖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只是个游方道士,恰巧路过看你奄奄一息,便把你捡回来了。”顿了顿,她又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从我遇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从那时到现在,嗯大约九个时辰。”说话时游四海一直注意着对方的表情,奇怪的是这小子除了刚醒时外露了一些情绪之外,此后一直木着张脸,看不出什么波动。
听完了游四海的回答,殷元懿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见此游四海也不打扰他,只是盯着被褥上的花纹发起了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人好似才整理完了脑中思绪,便要坐起说些什么。游四海看着他挣扎了许久,最终又是力竭瘫回了床上,一双圆眼就这么睁大了瞧着她,也不说话。
无奈抬手把他扶了起来,他才又开口说话,“多谢。”说完这句,他又抬起头观察了下屋内的情况,扫视一圈后眼神又回到了游四海身上。“道长接下来要做何安排?”
游四海笑了笑,不答反问道:“这么快就相信我了?”
殷元懿笃定道:“道长不仅将我带来这里医治,还动用内力帮我清理毒气”说完他顿了顿,看向床侧的角落。游四海疑惑他的停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里躺着一件叠好的崭新衣袍。殷元懿昏迷之前从马上摔下,外裳都被山坡上的草木钩破,几乎凑不出一块完整的布料。游四海身上道袍虽有些陈旧,但却完好无损,那这件新衣服的归属可想而知。
“道长如此费尽心力将我救了回来,想必不是为了害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似有些口渴,抿了抿唇。
游四海见他眼神真挚,言辞陈恳,便也不再逗他。她一边站起走向茶桌,一边悠悠说道:“我救你是因为看你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若是走运救活了,我也能拿些报酬。如果不走运没救活,我也没什么损失。”
说话间她已接了一杯新茶,递到了殷元懿眼前。对方早就口渴,只是不好意思再三请求,此时更是熟练地饮下。
“”见他如此流畅的动作,游四海但笑不语。
等他喝完了茶,游四海复又开口,“我本明日就要前往晋城,若你愿意,我可”
“我愿意。”还未等她的话说完,床榻上的人就坚定的答道。
游四海挑了挑眉,“好吧,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还得在这多耽误几日。你暂且好好养伤,等你伤势好得七八,我们便启程前往晋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