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到底爱谁?
大约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
我应该要提前预料到,但没想到意外竟然来的这么突然。突然到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就那么一瞬间,我的右眼皮忽然跳起来。一抽一抽的感觉,越演愈烈并没有停下的趋势。我抽回自己的视线,企图不再关注那边的言笑晏晏。
米酒忽然拍了我的手背一下,我眉心一跳回过神来。只听见他附耳低语,“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微笑道,“没有……”
米酒扣了扣我的手,给出体贴的建议,“如果累了,就去那边坐一下……”
他比着宴席一侧的座椅,示意我可以坐过去。
我点了点头,“那…我去那边坐一下…”
米酒温和地笑了一下,点头应允。
说不上心里忽然翻腾上来的情绪,很复杂。早知道我应该问米酒是谁订婚,假如是他们,我是一定不会来的!
不论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还是出于对于米江的愧疚。
总而言之,我的本以为只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打脸的理由。我快步走向休息区。
好不容易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轻嘘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紧绷的情绪释怀了些。
台上忽然人影憧憧,刚才看见的人已经站在了舞台上。我的周围陆陆续续开始坐上人,好像是一瞬间,大家都特别有秩序地入座。
我瞌了瞌眼,内心有一种很惶然的无力感。
眉心抽动,我捏了捏眉心。冰冷的指尖带来略微的镇定。
再睁开眼,右眼皮又忽然跳起来,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将要发现一些我不可预知难以预料的事情。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就是来的这么准确。
台上,男人深邃的五官,明朗的模样,笔挺的西装一身的干练与精明,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满场的宾客。
语气透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体面,“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拨冗参加我齐明然的订婚宴。能够邀请到诸位,我感到非常荣幸!”
说着时目光往下看了看,目光流转中,一束追光打在身姿窈窕的女人身上。
曲庭芳款款站起身,妆容精致的面孔上带着娴静的笑容,眼光里柔情满溢,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两人相视一笑。
仿佛一对璧玉相合,撞出灿亮的涟漪。两对眼波里的情绪感染了在座的宾客。大家纷纷为二人真挚的情感鼓掌,进而高声起哄。
我双手扣起手指放在膝头,冷漠地观望。
曲庭芳众星拱月般走上台,齐明然轻轻地牵过她的手,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语气清缓柔和却掷地有声。
“今天,风予与我齐明然正式订婚!”
齐明然拿过司仪递过来的戒指,用手掌轻托住曲庭芳的指尖,仰起头轻轻地问一句,“你愿不愿意?”
台下起哄声再起,台上鸳鸯曲共谱唱得是鹣鲽情深。
我看着觉得扎眼得很,我从未有那么一刻觉得齐明然是这么的虚伪!
尽管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人,尽管米江耗尽了一整个青春爱他……
我眯起眼,看舞台上的一对人。竟然觉得熟悉又陌生,是什么时候发现时光竟然改变了我们那么多?
大家都早已物是人非与从前大不一样?
此时此刻从我的心里油然泛起一股恶心。
曾经的诺言到了此刻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我依稀想起某一年某月的某一天,大约那时候是要升大三了。
大家在纠结大三要怎么过,我兴致缺缺地趴在床上听mp3,耳朵里是缠绵悱恻,脑子是混混沌沌,整个人是昏昏欲睡。
我还在烦恼曾安淳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不就偷吃了一口他的冰淇淋嘛!我只是一不小心把他甜筒上面的尖全部咬没了而已,怎么就生气了呢?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真是一天一个样……
我翻了翻手里的书,实在很郁闷。
哈欠连天,眼泪水都哈出来了。翻个身把书盖在脸上决定打个盹。
刚闭上眼睛,耳朵边响起宿舍公用电话的铃声,我懒得下床去接。心想它响一会就挂了,过了一分钟,果然挂了。
我闭上眼,接着继续睡。
没想到一会电话铃声又开始锲而不舍地响起来,我烦躁地把脸上的书拿开。大声叫下铺的邹影之接电话,“小怪,接电话!”
叫一声没人应,我立马翻起身来,探下头,扒开邹影之的床帘——
空无一人!
去哪里了?
“小怪!”
我大声叫道,回应我的只有一室寂静。
今天好不容易周末了,大家喘口气。曲庭芳请了长假,王歌一如既往去图书馆,米江一如既往地约会,兰杰一如既往地打工。
本来还剩我和邹影之,现在连邹影之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有点烦,耳朵边的铃声锲而不舍。我认命地要爬下床。起身刚动作忽然从厕所窜出来一个人影。
我吓了好大一跳,“小怪!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邹影之转过脸来对我嘻嘻笑,忙不迭地伸过手拿听筒。我愣了一会,好半天反应过来她的笑是什么意思。
我无聊地撇过眼去,大约是邹影之的心上人打电话过来,瞧把她高兴的!
德行!
我暗自啐骂一声,歪回头睡觉。
闭上眼两秒钟听见邹影之在下面叫,“阿景……阿景……”
小小声的,像苍蝇叫。
我摆着手,很不耐烦,“怎么了?!”
我的口气不太好。
邹影之却依旧在叫唤我,我耐不住烦掀开帘子去看邹影之。发现她竟然在抽泣,脸上还有没来得及隐去的震惊和挣扎。
心底忽然升上来怪异,“你怎么了?”
难道是心上人和她分手了?
我再看她一眼。
她忽然伸上手来,吓我一跳,我以为她要干什么。
只听见她一边抽泣一边说,“出事情了……”
她大约是给吓到了,我却不明所以,等她下文。
“庭芳出事了……”
哈?我一时间没听清,竟然晃神了。
等我们好不容易赶到医院的时候,我也终于在路上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曲庭芳忽然请假一个多月是因为她妈妈病了。
病了就病了,邹影之为什么要哭呢?大约是和曲庭芳关系比较要好的原因?
我无从得知,只觉得很无感。那时候的我还没有经历过生老病死,觉得无甚所谓,也感受不到那些蕴含在大起大落里的悲悲戚戚。
病房里,曲庭芳静静地坐在病床旁。消毒水充斥的病房内,冷冰冰的仪器滴答滴答地响。
她妈妈,已经形容枯槁的不成样子。面孔苍白毫无血色,似乎还在吊着一口气。
曲庭芳面无表情,低着头不言不语。手里握着手机,好像在发呆。
邹影之拉了拉我的衣袖,好像有一点害怕。我拉住她的手,安抚她然后看看情况。
我们是最先到的,刚才在出租车上已经通知了米江她们。我们没有料到曲庭芳竟然是只通知了我们。
病房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外面微弱的天光透过纱窗透进来只留下一线惨淡的光线。
来的时候外边已经刮起了狂风,此时此刻正在窗外咆哮。大约是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窗帘被不断地吹起,又而落下。一室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压抑着被掩盖在风的呜咽里。
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敢开口,谁也没有上去关窗,邹影之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往病床边看去,曲庭芳妈妈闭着的眼,忽然睁开了。
看见我们来,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下。苍白无血的嘴唇张了张好像要说话,可我们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她动了动指尖,似乎要所动作。但只是抬了抬手就感觉费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她只得徒劳地放下手,将手轻轻地盖在曲庭芳的头顶上。瘦骨伶仃的手,干柴般,全然没有我们初见时候的柔美模样。
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受到病痛对于一个人的磨难与苦痛。鼻头酸涩,喉头哽咽。我微微侧开一点目光。
想起几个月前我们第一次见曲庭芳的妈妈,那么温暖柔和的人像一朵远山的白茶。跟曲庭芳冷冷淡淡的性子一点都不相似。我们后来还拿她妈妈和她打趣。
那时候曲妈妈从很远的西安小镇过来,坐了很久的火车到北京看曲庭芳。风餐露宿,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美丽,依旧是清水芙蓉。
她拿出那些历经千山万水给曲庭芳带来的特产和礼物,她拿着自己亲手做好的酥糖和油糕。
我们都在羡慕曲庭芳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曲庭芳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对于我们的说辞没有太大的想法。
她妈妈呆了大约一周的时间离开北京。走的时候还特意请我们寝室的一块吃了个饭。
对我们叮嘱说,曲庭芳的性子有时候可能会冷冷淡淡的,不太理人。希望我们好好包容她。我们都笑着说没有没有,曲庭芳一直挺好的。
没过很久曲庭芳忽然给我们宿舍每人送了一个礼盒,打开来看竟然都是我们的肖像画。
她妈妈说这是给我们寝室每个人的见面礼,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曲庭芳的妈妈原来是画家。也难怪那么温柔淡然了。
想到这里,又觉得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哪里想到几个月前还柔美娴静的女人,转眼间就要行将就木?
邹影之在我旁边小声地低泣,她平日与曲庭芳的关系最要好。
大约情绪也是可以感染的吧……
我在心里悲戚地长叹。
那边她妈妈忽然咳嗽起来,我们连忙跟过去。
曲庭芳也紧张地抬起头来,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曲庭芳刚才不是在发呆而是一直在哭,脸上纵横交错的斑驳泪痕看得人格外心揪。
她妈妈张着嘴,很吃力地开口道,“阿囡,不哭…不哭…”
转而扯开一抹笑容安慰曲庭芳,“我们…阿囡长大了,要更坚……强了……对不对?”
曲庭芳点着头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邹影之连忙递了纸巾过去。
曲庭芳妈妈拉住她的手,沙哑的嗓音透出浓浓的温柔,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宠溺,“阿囡,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以后……咳咳……”
她突然重重地咳嗽,脸色骤然了无颜色,一片青白还隐隐带了黑气。
我想要递水过去,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和曲庭芳讲话,“答应妈妈,以后找一个相爱的人过一辈子……好不好?”
她妈妈拉了拉曲庭芳的手。
曲庭芳抿着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了。
她摇着头,“不,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我要和妈待在一起一辈子……”
哽咽的话语透着浓浓的悲伤与不舍。
“乖……阿囡,听妈妈的话……”
曲妈妈似乎要作出严厉斥责的样子,枯瘦的脸盘在用力,确实是徒劳。
曲庭芳摇着头,不忍心看着她妈妈最后的弥留,“妈……”
她低低地叫出声。
“哎……”曲妈妈眼光里淌着泪水,但拽着曲庭芳的手却依然很紧,似乎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曲庭芳终究还是在自己母亲哀求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们眼睁睁看着曲妈妈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散去。
曲妈妈闭上眼的一瞬间,眼里淌出一颗泪,快速地顺着眼角划过脸颊没入医用枕头里。
她张着嘴似乎还有一个“好”字没有说完……
只可惜,我们再也听不见了。
曲庭芳跪倒在床边,握着她母亲越来越来凉的手,泣不成声……
台上的人,深情凝望。
连我都忍不住要以为他们深深相爱了,只是可惜。我深知曲庭芳执着的性子,这么多年了。她与我同样爱的人都是曾安淳,那样深刻的掠夺欲,我怎么会忘记?
午夜梦回里都是曲庭芳得意的炫耀脸孔,到如今怎么就甘心嫁给别人了?
从没想到她竟然违背了对自己母亲的誓言。
我勾起唇角,冷冷地笑。
“你在笑什么?”
细糯凛冽的嗓音忽然蹿进我的耳朵里。
我错愕地回头。自己惊惶的脸清晰的印在曾安淳眸光深沉的眼里。
他……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我竟然无知无觉到了这种地步?
我正惊愕中,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喝,“是谁允许你娶她的?”
我心下顿时一惊,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她怎么来了?
我忙不迭地站起身。一时不察,长长的裙摆拖住我的脚脖子,我蹭的站起来,左脚踩右脚,右脚踩裙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视线往前看,正好是那堆的高高的酒杯塔。心底暗叫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手臂,从身后伸过来。
海底捞月,我正正地靠在他的怀里。男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无孔不入鼻息中。
我正惊魂未定中,一仰头看见曾安淳低下来的头。堪堪避过他的接触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起,瞬间哗然落。座无虚席的宴会厅顿时鸦雀无声。
我撇过头去看,只能看见那还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我听见米江冷冷地声音。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在我还来不及震惊的同时,一叠纸“啪”打在了齐明然的脸上,我忽然有些庆幸,这时候竟然全然没有了初始的恶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