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们和好,好不好?
医院外的雨已经下的很大了,肆无忌惮的雨水滴滴答答。连汽车上的刮雨器都不能好好地运作了。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恍恍惚惚又能想起和米江把酒言欢的日子了。
那时候我们总是那么开心,青少年间的纯真总是令人心旌神摇。只可惜一夜之间都成了黄粱美梦,梦里说书。
逝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离开住院部的时候我再次回去病房瞧了瞧米江。
她已经睡熟了。冰白冰白的面容,呼吸浅浅,如纸一般脆弱。
这样好的人,只是可惜了……
我在她床前静坐了很久,听见了米江好多梦呓。
她在做梦,连睡也睡得不开怀。眼睑下一圈圈的青黑,似乎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原来过去我所见的面色红润不过是有了粉底的掩盖。
我顺了顺她潦草的头发,终于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去哪儿?”身旁忽然传来米酒的声音。
窗外的雨珠串成一串,满满汇成成了一条一条的线,然后变成一帘一帘的忧伤。
我正微微失神中,乍然听见米酒的问话,略微思索了一下。
“去景安别院吧。”
车子缓缓向前驶去,我的内心却一片荒凉。
秋天的雨总也这么凉,米江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平常里总是倔强逞强,我还是不忍心她痛苦。替她办了转院手续,转到调理院去,并请了护理工二十四小时照料。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醒了没有?我发呆想。
米酒忽然道,“你其实不用那样……”
他开口带了点为难。
我下意识回道,“米江是我的好朋友,她值得我好好对她…”
“景懿。”米酒有些无奈,“我指的不是这个。我知道你将阿江转院也是为了她好…”
“那是哪个?”我疑惑地看他。
“我…”他忽然住了口,抿下唇,接着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
“哦。”我打断他的话,接道:“没关系。总归是要了结的……”
“景懿,我发现你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没什么。”
米酒卖起关子又不说了。
我皱起眉,吊人胃口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于是抿起嘴也学着他不讲话的样子。
“你怎么不说了?”他倒是把什么话都抢着说,这倒好,我一句也没的说。
说我奇怪是他,讲了又不说了。这个人真奇怪!
我扭头看他,“怎么?不是你说我奇怪的么?那我就继续奇怪吧…”
米酒被惹得发笑,“说你还挺较真?”
他看我,“你还别误会,我说的奇怪是指你很特别!是褒义的?”米酒强调,求生欲望旺盛。
“是么?”我将信将疑。
“真的!”他举起手来和我保证,我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哪里是我较真,明明是他较真。
“对了!”米酒打岔,“刚才说你是我未婚妻,你没生气吧?”说完还看看我的脸色。
对于这件事情我不发表看法,就当彼此利用反正我也借用了他。
我硬邦邦地回他,“没事!”
“真的没事?”他狐疑地看我,“怎么脸臭臭的?”
“有吗?”我龇牙笑了一个给他看,“你看我这不是挺好!哪里臭了!”
我掩饰着真实的情绪,假笑着反驳他。
米酒呵呵笑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车子继续开,雨一直下。滴滴答答,莫名觉得心情不那么懊丧了。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是哪件事。
可我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那会从楼梯间离开的时候还觉得战战兢兢。
对于将突然在走廊上出现的米酒当做是我的未婚夫再次介绍给曾安淳的时候,我是觉得很心虚的。
毕竟当时米酒说我是他的未婚妻时,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以至于米酒再次出现在走廊上的时候,我竟然旁若无人地拉起米酒的手跟曾安淳强调。
“曾检,这是我的未婚夫!”
我依旧不敢回想,我当时竟然能那么自然地在曾安淳面前牵起米酒的手,十指相扣,是下了多大的狠心。
想想还觉得自己的举动“此地无银”地可笑。
也许深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吧,咽泪装欢。放手一搏,一败涂地完了以后才能得道升天罢…
窗外的雨绵密地坠成线,汽车开在马路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
“嗯……”米酒忽然开口道,支支吾吾好像在斟酌怎么开口。
“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和你告白,你会接受么?”
我疑惑地看他,“你是指什么?”
我自觉他的话里有几分深意,但并不想去深深的思考。
米酒又快速停了嘴,竟然还结巴了,“没……没什么……”
“所以……”我略略滞然地看米酒,将信将疑地笑,将信将疑地问,“你是在和我告白?”
米酒沉默,目视前方。是不敢看我,还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也无从判断。
过了短暂的十几秒,他仿佛许可默认般回答道:“如果是呢?我如果说我在跟你告白呢?”
他笃定地看我,抿起的唇角带上倔强的气息,“那你,会不会答应我?”
幽深的目光如最深的潭水,没有波澜胜似波澜。
我轻轻地说,思考片刻,“恩……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思考思考……”
米酒还不等我说完,便否定道,“如果你要拒绝的话,那我接受罢!”
我这是还没有答复,他自己给了自己答复?
哪里有这样子的人?
我不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答应?”
他猛然回头,眸光中带着不可置信,“你……答应我?”
惊喜的脸色,眼睛一闪一闪。
雨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给一室寂静的车厢带来嘈杂。浓浓的水汽里,迷离散射的光彩。
眼前的人,眼前的景似曾相识的错觉。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记得我也是这么问曾安淳的。
我站在大学宿舍打卡的楼下台阶上,曾安淳站在台阶下。
我和他讲,“曾安淳,如果……我说,我不爱你了!你会不会离开我?”
曾安淳的目光一如此刻米酒的眼中一般闪闪发光,他的关注点永远是那么特别。
我听见他反过来问我,“所以你现在是爱我的?”
他看我,目光惊喜里泛动感动的泪水。
我无语,为什么他是这样的呢?
真傻!
我想不明白,自己那么不好,脾气那么坏,他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
有那么多班花、系花、院花、校花,为什么偏偏看上我?
我那时候不知道有那么个词,叫做命中注定……
我笑了笑,骂曾安淳,“你真傻!”
曾安淳跑上台阶来拥抱我。紧紧相拥在一起,连呼吸也是甜蜜的,那个时候的我们是无与伦比的快乐。连幸福都仿佛要溢出心口,满满当当。
下过雨后的水腥儿气浮在鼻腔里也带着秋天沁沁凉的味道,一切好像来得太突然,猝不及防。
来来往往送客的男生,五颜六色的彩色气球,青春的爱情总是这样的简单。男生与女生,自然而然,自由自在。
曾安淳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进宿舍。依依不舍的样子,犹犹豫豫。好多走过门边的女生都忍不住侧目。
大概也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粘人的男生吧?
我和他,就是不平等的天平。我每天总想着怎样玩的舒心自由快乐,更是想着办法能够在北京再见于怀念一面。对于曾安淳从来没有考虑太多,我们的爱情本来就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只是没想到,我倒霉碰见了一个较真儿的!
当年不过不小心强吻了他,结果硬是拉着负责。索性麻烦了,随口答应他打发了他,只是我不当真的事,他会当真。
现在反过来了他不当真了,我当真。也算风水轮流转!
我们拉拉扯扯好一会子,曾安淳对我说,“景懿,走!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带着我在宿舍门禁的时分离开了宿舍楼,也算一生难忘的奔腾……
空旷无人的操场上,只有春天凄凉的风凛冽地吹,大雨过后的寒凉沁入骨髓。曾安淳的手一如往日一样凉,凉得沁人心脾。
我好像闻到了花的味道,夹杂在夜风里,馥郁醉人。
好像是……
郁金香?
哪里来的郁金香?
我很好奇,忍不住摸曾安淳的手,想拿开,“好了没有?”
好奇心挠痒痒,曾安淳的手一直捂着我的眼睛,保持神秘感。
我隐约有些感觉曾安淳有备而来,我已预备接受爱心蜡烛和鲜花的准备。
曾安淳在我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忽然放开了手。
漆黑的操场上,一掌孤灯高悬,煞白煞白没有丝毫浪漫可言,北风呼啸,凄厉地嘶喊。
我傻了眼,怎么没有鲜花没有蜡烛?
“景懿!”曾安淳在我身后叫我,猛然一回头。
一圈一圈的荧光棒,细细地围着组成了一个“景懿”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也会发出悠然的光彩,在曾安淳缓缓软糯的声线里好听得酥了耳朵。
曾安淳把荧光手环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手上,套牢我的手、我的人、我的心!
内心的惊喜无与伦比,曾安淳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纯净的再没有其他。
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在别人的心里这么重要,曾安淳把我刻在了心里,一字一画都是我景懿的足迹!
何其有幸,今生有你……
我抱着曾安淳,呼吸里是他的味道,手上触摸到的是他的肌肤、他的温度以及他的细腻与跳动的脉搏。
第一次我没有再对着他的脸,心里聊以自|慰另一个人……
他轻轻推开我,目光里染了几分羞涩,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指尖在收缩颤动,他很紧张,一眼看出来的,他实在可爱得紧!
“你怎么了?”
我睁大眼,目光无辜假装不知道他的感觉,假意问他。
“我……”曾安淳支支吾吾,臊红了脸,“这个是我做的,我希望你喜欢……”
曾安淳递给我那个皮夹。
我微微错愕,他做的?
他居然还会做手工?那车缝的边缘细细看确实是人工雕琢的痕迹,我打开来看,里面有一张他的照片,我抽出来,“这个是?”
“我!”
曾安淳不假思索地回答。
傻孩子我问得不是这个!我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曾安淳嘟嘟囊囔,“你是不是不喜欢?”
言语之间满是失落。
我哪里不喜欢?他把自己所有能给的心意都给了,我能不喜欢么?
认真的人,可爱的人,认真的可爱的他那么值得我喜欢!
我凑过去,“吧唧”一口。
曾安淳看着我,傻傻地下意识地去伸手摸摸脸,仿佛意犹未尽,又不知所措的迷茫。
白白的脸红红的,像一只茫然迷路四顾的小兔子。
我捉住他,他就站着不动,任由我□□,嘴唇擦着他的嘴唇。
不仅仅是原始的冲动,还有难以言明的爱与快乐,喜滋滋、乐滋滋、美滋滋……
心旌神摇,荡漾飘扬的自在,唇齿相依再也没有比这样更能嘉奖他的好了。
我总以为爱一个人不是口口声声说爱,而是眼里心里都有。恰好曾安淳都有……
“为什么要在女生节送我你的照片?”我问曾安淳。
他笑而不答,“不是照片,是皮夹!”他强调!
好吧,好吧,不管是皮夹还是照片,反正都是我的人!都一样啦!
我改口,“那,为什么送皮夹咧?”
他眨眨眼不说话,就是不告诉我。我推他,他不理我。
过了一会又来惹我,“你想知道啊?来追我呀!”说着快步走出去大几步。
好呀,曾安淳你居然耍我!
天大地大只有他,感情升温总是格外得快。
我和他之间或许缺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让彼此痛快的契机。
如今我们都痛快了,只是物是人非了,身边的人也不是他了。那个事事为我考虑,以我为先总是供奉我为他的女神的曾安淳也已经不见了。
我把他弄丢了,曾安淳。
如今他是我的男神,可我再也没有理由见他。
男神已别,我们回不到从前……
大学给了我太多的遐想,也有太多的假想。我以为失去的不会回来,但其实有一天曾经失去的和已经得到的相比已经一文不值。
我不知道其实那一年的那一天的那一刻,曾安淳是真的幸福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幸福如履薄冰。
米酒希冀的目光还在眼前,我倏尔回神。问道,“怎么了?”
他失望地垂下头,“没怎么……”
“哦,”我问他,“听说你有未婚妻?”
“嗯?”他倒是反过来问我,目露疑惑,“我的未婚妻不就是你么?”
玩笑开得猝不及防,我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米酒握着方向盘等前面的车开走,他又道,“你从哪里听来我有未婚妻的?”
这么说,是没有了?
看来米江说得是真的,原来真的是以讹传讹么…
我打个哈哈打算蒙混过这个话茬,“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的。米副编不要往心里去!”
“你怎么还叫我米副编?”
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难道我们不够熟么?”
是吧?熟么?我也不知道。
阴差阳错差点成了情侣,还是绯闻对象。要怎么说呢?
他和米江是亲戚我本来是跟着米江叫一声“哥”也不会违和,但是米江很少当着我的面叫米酒“大哥”。
再何况米酒毕竟是我的上司,我总不能直呼叫其名?
“我总觉得你叫米副编,米副编,怪怪的。”米酒怂了怂肩,“副职总是听起来没有正职大气,对吧?”
他倒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好理由,“假如说你叫米编米编,我也认了,听起来还像个名字,加个‘副’……嗯,还是不要了……”
他的一番说辞令我哭笑不得但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好吧。”
我决定顺竿而下,“米酒……”
压抑自己心里犹疑不定的怪异,一字一顿。
“恩,”米酒满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了?
我默默无语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愿意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车子稳稳当当地行驶在车道上,一室寂静无声。
很快的,我回到了家。
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觉得脑仁疼。米江那儿我还得继续去照看,也不能通知米江的家人否则她妈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我想米江估计也是不愿意说的。至于米酒会不会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依照米江今天的情形来看,怕是再醒过来情绪也会不太好。
起伏剧烈,身体也会垮总得想个办法……
打开卧室的衣柜,打算换一个衣服出门去。透过大大的穿衣镜子,看见放在床头柜边的资料夹,又觉得心烦气燥。
又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巩长今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他不愿意见我不愿意谈话,我提的所有东西都有他的助理一律驳回。这样怎么行?
或许我应该,应该好好想想办法
这一个两个好多好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觉得烦躁不堪。
我丢了衣服在床上进去洗澡,洗到一半外面的门铃忽然响起来。不知道是谁,照理说这个点,怎么会有人来?
大概是神经紧张的幻听了,我继续洗。门铃锲而不舍,猛地意识到真的是我的门铃在响。
匆匆套上浴袍,擦了擦头发,过去应门。
“来了,来了!别再敲了,”我打开门,“谁呀?”
一抬头一个人猛地扑过来,看都没有看清楚是谁。
大晚上,很惊悚诶!
待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才见过的曾安淳。
鼻息里满满的烟酒味儿,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我低头去看,他好像一摊烂泥。搭了一把手,顺带关上门扶进客厅的沙发上。
把他靠在沙发上,大约是有意识的,咕哝了两声。
我皱紧眉头,觉得有点棘手。
我想我拒绝的借口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怎么还不懂呢?
他的公检制服松散,口袋里的名牌还掩着。
我伸手过去拿压在他身下面的毯子。他却好像找准了方向,又扑进我的怀里。索性就不动了,好像石头一样。
冲鼻的酒味,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他不会见完我以后就去喝酒了?心忽然有点钝钝地痛,这又是何必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曾安淳?”我拍拍他,“醒醒!”
他微微睁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你是谁?”
我猛地搡开他,居然不认识我?我一下气就上头了,你他吖不认识我,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有病了么?脑子不清楚?
曾安淳不受力,被我推了一下,瘫在地上。
我站着,忽然想到终于有一天我可以居高临下地看他,心里头竟然没有预想中的畅快。
他是闹哪样?
要谁不痛快么?
一脸忧郁受到伤害的样子!
可恶!明明是我,是我受到了伤害!
我气恨地蹲下身,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曾安淳,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手一如往昔的凉,覆盖在我的手上一点一滴如同冰晶般剔透的感觉,他呵气如兰,慵慵软软地嗓音很有质感。
“阿懿,我们……我们……嗝!”
他扬起头像猫像狗,低低地没有尊严,“我们和好,好不好?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