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奕君然把镯子还是原封不动给拉措戴回去。拉措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陡坡。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手里提着两个口袋出来。把手上的口袋往车里一放，她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根花腰带：“这是我成丁礼上我奶奶送给我的，我送这个给你吧！”
花腰带在摩梭姑娘这里，也可以当作定情信物送给喜欢的人，明知姑娘的心思，可是这一次，奕君然好像没有理由再拒绝，只好收下了拉措递过来的花腰带，不过他自己把它当作拉措送给尊贵客人的礼物。
把拉措送到镇上的医院，奕君然进去看了一下直玛，娜姆已经回去了，她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看到奕君然，她很是激动，一直说着感谢的话。
寒暄了几句，奕君然又掏出两千块钱给直玛，让她一定要让拉措回去上学。直玛拉着他的手，眼泪吧嗒嗒地掉，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点头，拉措也站在旁边陪着一起流泪。
车行的接车人给奕君然来了电话，说下午3点在里格等他，他看看时间，对直玛说：“别这样！辛苦几年把拉措供出来，一切都会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让娜姆老师给我打电话，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拉措把奕君然送到车前，自己先打开门上了车，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哈达：“这是我阿妈让我给你的，是一个大喇嘛送给她的，可以保佑你一生平安！”
拉措说完，就把哈达套在奕君然的脖子上，然后流着眼泪说：“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还有？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你闭上眼睛！”拉措恳求他，眼睛里含着泪水。
奕君然闭上眼睛，感觉一股热气向他靠近，他突然明白姑娘要干什么了。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姑娘温润粉红的嘴唇贴在他的脸上，随即马上离开，只把少女的香气留在他的面颊。
拉措红着脸，流着泪说：“这是我第一次亲别人……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
奕君然感动一个少女的真心和真言，拿出纸巾替她擦干眼泪。他叮嘱拉措让她一定不要废了学业，然后姑娘下了车，奕君然关好车门，朝拉措挥挥手，一路往里格去。姑娘站在医院门口流着泪，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车开远。
车开到洼垮，他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老张催他回去，结果不是。
“爸，我在开车呢？你有什么事？”他问奕哲鸣。
“我们今天都要被烦死了。你妈叫我问你，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奕哲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向奕君然砸过来。
他干脆把车停在路边。
“什么搞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和那个小姑娘？”
“哪个小姑娘？”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那个小姑娘还没成年吧？早上陈教授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你说我怎么回答？”
“陈教授？你说的是陈斐他爸？你等一下！”
奕君然知道奕哲鸣为什么大动肝火了，一定是陈斐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打开微信，果不其然，陈斐发了一张昨天晚上他和拉措的照片，然后还写了一些暧昧的话语，不说奕哲鸣和何茹槿，连他自己看了都会以为真相就是陈斐说的，而且下面的留言了，他好多大学同学都发表了同样暧昧的话。
“爸，我知道了，别人不相信，你还不相信我吗？我马上给陈斐打电话！”
“我们当然相信你，这不是被问得心烦吗？你赶快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奕君然挂了奕哲鸣的电话，马上给陈斐打电话。这家伙酒还没醒，根本不知道昨天喝醉酒发的那条微信给奕君然带来这么坏的影响，被奕君然一通骂倒把酒骂醒了，嘴也不敢回，乖乖把微信撤了，然后又发了一条道歉的微信。
奕君然在约定的时间把车开回里格，办好交接手续，退了押金，叫了一个车把自己送到泸沽湖机场，取了票就飞回家了。
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直上高速，他把车开到c大新校区附近的父母家。
下午才通了电话，没有想到儿子晚上就回家了，夫妻两人已经吃过了晚饭，何茹槿准备下厨房给奕君然做点吃的。
“妈，不用了，我等一下洗了澡出去吃点就行了，你别忙了！”
这几年，何茹槿因为他明显苍老了许多，刚才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太自我了，对他们还是关心不够。
“哦，那你去吧！有衣服要洗吗？我给你去洗！”何茹槿亲眼见到儿子这三年活在痛苦当中，自己也帮不上，只能在小事情上关心他一下。
“不用了，我等下洗完澡，自己去洗，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母子俩都是小心翼翼，母亲怕戳痛了儿子的心，儿子怕母亲难过担心。
奕君然洗了澡从浴室出来，何茹槿已经把他房间的被罩换了新的，然后把旧的床单放进了洗衣机里。
奕君然把背包拿到房间里，把脏衣服拿出来放到脏衣篮里就出门去吃饭了。再回到家的时候，除了客厅只有书房的灯亮着。他走进去，奕哲鸣和何茹槿都在看书，见儿子走进来，何茹槿先把手中的书放下。
“爸，妈，我想和你们聊一聊！”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奕哲鸣摘下眼镜，把手中正在看的一本历史书夹上书签放到书桌一旁。
“可以，想聊点什么？”奕哲鸣问儿子。
奕君然坐在圈椅当中搓了搓手，说：“这几年让你们替我担心了！我实在是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的情绪，没有考虑你们的心情，真的很抱歉啊！”
奕哲鸣叹了口气，说：“你妈妈这三年的确是为你操了太多的心，前面20几年她没有操的心这几年都操完了。但是我们相信给你时间，你自己能处理好。”
奕君然很惭愧，从小到大自己其实都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父母也因为他很自豪，可是没想到成年了，快30岁了，却任性地让父母担心了。
“我这次出去几天，见了很多人，也想了很多。在一个旅社的时候，老板娘对我说‘放下越多，得到就越多’，我想明白了，我想她的话说的有道理。这三年我放不下若若，可是若若的事情也没有因为我放不下就不存在，倒是辛苦了你们，还要照顾我的情绪。”
一直不开口的何茹槿听到儿子说这样的话，一下就哭了起来。奕君然过去，搂着何茹槿。
“对不起，妈。我知道这三年是我任性了。我已经想通了，我决定放下了，不是想得到更多，只是我还有很长的人生，我以后还要照顾你们，如果还困在里面，我就白来这个世界这一遭了。可能还要花点时间，但是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真的！”奕君然眼中的泪顺着面颊滴下。
何茹槿任由儿子搂着她，在儿子怀里把这三年的自己的难过和对儿子的担心都释放到了眼泪当中。
奕哲鸣看着儿子和妻子抱在一起哭泣，自己的眼泪也潸然而下，他背过身，偷偷用手把眼泪拭去。
“别哭了，我都说了给他些时间，他自己会想通的。他现在既然自己想通了，你该高兴才是，哭什么？”奕哲鸣走过去拍拍妻子。
何茹槿止住眼泪，抬起头对奕君然说：“那你搬回来住吧！你一个人在老房子，没有人照顾！”
奕哲鸣制止了何茹槿：“你随他吧，他这么大了，不要事事都操心！”
奕君然握了握母亲的肩膀说：“我还是住在老房子吧！不过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的，如果工作不忙，我可以每天回来吃完饭再回去！”
何茹槿点点头，不再提让奕君然搬家的话题。
“你这次去泸沽湖都有什么收获？”何茹槿想知道为什么儿子三年没有想通，去了泸沽湖几天回来就变了。
奕君然于是回到自己房间拿出在丽江给父母买的礼物和电脑，他把礼物分别送给父母，再把电脑里那些照片翻给父母看，然后和他们讲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特别是那些身处逆境，却依然乐观的摩梭人的故事。
这些故事很长很长，书房中博山炉里烟气散尽的时候，他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第二天早上，奕君然回去上班，老张看到他，简直像见到稀有动物一样的激动。上来就抱住他：“我的大哥，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跟哪个摩梭妹子走婚，乐不思蜀了！”
“怎么样，我看没有我你不是干得很好吗？”奕君然推开老张。
“那还不是全靠你的计划书做的好，别人才满意，你就是我们公司的招财猫！”老张说完，像招财猫一样在奕君然眼前摇了摇手臂。
“要不要我坐在前台每天摇嘛？”奕君然笑着问。
“我的妈，你居然会笑，我都多少年没见你笑过了！难不成这次出去真的有艳遇？”老张感到他的思想跟不上世界变化的速度。
下午下班，奕君然到花店买了一束海芋然后把车开到江边。初夏的黄昏，江边绿草如茵，草丛里发出各种小虫子的鸣叫声。奕君然把车停在江汀若出事的位置，自己走到江边的小路上。
他把花放在地上，自己蹲下身坐到地上。
“若若，是我，我又来看你了，你听见了吗？”
“对不起，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三年了，我每天都很想你，可是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父母。你最喜欢的如槿阿姨为我担心了三年，我自己很惭愧！所以，我决定放下你了，你会怪我吗？若若！”
奕君然的眼泪不听使唤地又流了下来。
“我前几天去了你一直想去的泸沽湖，看了很多，也听了很多。我想我不能这么自私地过。若若，对不起，我以后只能把你的名字藏在心底最深的位置，那里可能有点黑，可能会永远没有阳光，但是我只能这么选择，你明白吗，若若！兰姐说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我想你会永远住在我的心里，但是我不会再刻意想起你了，若若！以后的人生，我会和以前一样去过，你也会支持的，对吧……”
话到最后，奕君然泣不成声，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他把海芋扔进江里，看江水卷着那束花奔腾而去，然后只剩下一点白影。这一次，他知道，他和她之间也如这远去的海芋一样，终将远离，到最后，只剩下心上的一点印记。
“再见，若若！我会记住我爱过你！”他向她告别，就像以前20几年每一次告别一样，只是这一次，他知道，这个告别将是永远。
江风很轻，拂着奕君然的脸呜咽而过，阳光很浅，微弱的金光照在他的身上，然后越来越淡。太阳下山，明天将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