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车行一路,蓝天碧野,风景倒是美的。江汀若当年想看的十八弯也的确名不虚传的七拐八绕,拐得人头晕,绕得人心烦,虽然景致不错,奕君然却不敢分心去看风景。
下午的时候,奕君然到了目的地——里格。头天晚上他回到客栈的时候,顺便就在网上定了客栈。
泸沽湖奕君然不是第一次来,多年前,他还在报社当记者的时候,策划出了一期关于边远山区孩子失学问题的特辑,泸沽湖就是当时报道中的其中一个点。白天,他和另外一个同事在当地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梭于学校和贫困学生家,晚上,两个人就窝在客栈里写稿、修图。工作结束后,两个人婉拒了工作人员希望带他们好好游览的好意,自己用两天时间绕着湖走了一圈,体验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那一期特辑很成功,在社会上反响热烈,许多人都说读完以后又感动又难过,到最后居然会热泪盈眶。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不断有社会各界联系他们报社,想给报道中的那些学校和孩子捐款捐物,许多热心的市民也给报社寄来各种学习生活用品甚至钱,拜托他们转交。那段时间,报社的热线真的都被打得发了烫。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下车的第一眼,他就发现,几年过去,泸沽湖也早已经变了样,而他,也早已经离开了报社。
最近几年,随着网络的发达,各种新媒体迅速地发展,泸沽湖成了网红旅游地,涌进这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在奕君然看来,改变在所难免,改变不能说不好,但他又说不出好在哪儿。
里格是一个半岛,三面环水,一块狭长的陆地一直往前延伸,到湖中心时又隆起成为一座矮山。依着地势,几乎都是最近几年才修建的当地民居,有自己经营的,也有租给外地人经营的,每家各有特色,生意兴隆。
奕君然预定的客栈是在陆地的尽头,临水而建,当地典型的木结构房屋。临湖的一面,各家都是统一的大落地窗,白纱帘。
“曲终一拍”——奕君然预定的客栈。名字古怪,和那些“花开”、“印象”什么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至少很多人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会产生“曲终收拨当心画”或是“曲终人散”这种不太应景的联想。总之,作为客栈的名字,它的确显得古怪了一些。
按理,像这样古怪的名字对客人来说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但也许是占了地理位置的优势,客栈房源还挺紧张,更有甚者,有一部分人正是冲着这个古怪的名字住进了这里,这是奕君然从关于客栈的评论里看到的。让他不禁感慨自己认知的浅薄——原来起一个古怪的名字还能满足年轻人的猎奇心理啊。
老板是当地人,虽然汉语水平一般,但沟通没有障碍。登记身份信息的时候,奕君然有一搭没一搭和老板聊天,就说到了客栈这个古怪的名字。
“老板,别人的客栈不是叫‘七彩里格’就是叫‘里格印象’,让人一看就懂,你怎么起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啊?”奕君然心中的疑惑是,如果老板是当地人的话,应该不会起这个看似奇怪的名字。
“这个名字啊!每天来住店的人都会问!其实我也不太懂,反正说不好!”果然,老板并不懂。
“你不懂还敢起?”奕君然更好奇了。
“这个是前年我开客栈的时候,我一个朋友的老婆帮忙起的,她是汉语老师。”老板心中充满信任。
“不错,这名字起的又怪又好。懂得人自然懂!”奕君然心中破了案。
老板也不太懂奕君然到底懂了什么,只好随口应和了几句。
“留取曲终一拍、待君来。奕君然知道,客栈奇怪的名字应该来源于苏轼的这阙词,而且应该是起名字的人故意留给游客的悬念,虽然隐晦,但最后的三个字“待君来”其实才是起名字的人真正想要告诉游客的。
“能起这样一个名字的人不是一个自己有故事的人,就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吧?”奕君然心里想着。
“我既已来君未知!不知道起名字的人有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呢?”奕君然心中有风拂过。
在老板的带领下,奕君然跟着老板上了楼,进了房间,奕君然休息了一阵才出门。
客栈虽小,别有洞天,虽说是临湖,但并不完全靠近湖岸,房子和湖之间还隔着一条石板路,粉色、蓝色的绣球顺着屋角次第开放,又有一架蔷薇沿着墙壁攀上屋檐;靠湖岸的一边,也有垂柳蘸水。
目之所及,湖面开阔,澄碧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倒映着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此情此景,奕君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澄明了。
码头上,一排窄窄的小船系在湖边的柳树上,下午5、6点钟,大多数游客在客栈里休息,码头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坐船的人不多,划船的人更少,只有最靠边的一艘小船上,一个皮肤黝黑,戴着帽子的当地妇女坐在上面打瞌睡。
奕君然经过的时候,惊醒了她的好梦,抬头之间,她的帽子掉到了船上。她把帽子捡起来,“坐船吗?”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奕君然。
“你这个船怎么坐?”当年在泸沽湖,猪槽船其实已经坐够了,但听见妇女问,还是勾起了他很多的回忆,重新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
“我带你绕着着岛转一圈,50块!坐吗?今天我的生意不好,已经很便宜了!”妇女为了打消奕君然心中的顾虑,竭力劝说他。
“可以!”奕君然欣然答应。
“你等我一下,我去叫个人。”妇女说完跳下船,可能害怕奕君然反悔,飞快地就跑到了前面的村子里,一支烟的功夫,就带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过来了。
女孩子也是皮肤黑黑的,眼睛很大,和妇女有些挂相,一看就是母女。妇女把船从柳树上解下来,自己先上了船,然后让奕君然坐到中间,女孩子坐到船尾。母女俩配合默契地把船划出了码头。
“她是你的女儿吗?”奕君然用手掬了一抔湖水,凉意入心。
“是!”妇女不停手中划桨的动作。
“几岁啦?”奕君然打开手掌,掌中的水跌入湖水之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9岁!”女孩子自己回答,显得有些害羞。
“你上几年级?”奕君然索性靠在船舷上,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
“二年级!”
“这么小就能帮阿妈干活了,太难得了!”其实奕君然几年前来得时候就知道,比起城里的孩子,泸沽湖的孩子从小出来帮大人一起干活是他们生活的常态,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抵就是如此。
女孩子腼腆,没有说话。“以后长大想干什么?”奕君然又把手伸到水里掬了一抔水。此时,太阳渐渐西沉,远处的山已经渐起黛色,一缕凉风擦着船舷从奕君然的胸口掠过。
“我想到城里上学,然后挣很多钱,让阿妈过上好日子!”女孩子停下手中的桨,看了一下远处随着太阳的落下逐渐升起的霞光,眸子中流露出和湖水一样纯粹的色彩,那色彩又染上了晚霞的金色,显得异常炫目。
“原来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寻求改变啊!眼前的女孩子,还有自己。只是这种改变容易吗?”奕君然在心里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