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旧事
第二日天气极好。
苏静安半月未去请安，今日起床十分困难。
书玉膝盖未愈，走路微有影响，不仔细看不大能看出来。
“不带这个，换那个素玉簪子”苏静安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开口道：“毕竟是大病初愈，也得看起来清减些才是。”
苏静安到得不算早，只有淑妃还没出来。
她与秦御女打了个招呼，沈充媛照例是看着她就想刺上两句：“苏才人养病这样久，也不见清减，倒是富态了些，可见调养得极好。”
苏静安今年十六，本就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沈充媛这话倒不是胡诌，她确实长胖了些。
“多亏陛下记挂，隔三差五送些滋补品来，这才导致妾身胖了些许，回头，妾定找陛下讨个说法。”苏静安说得老神在在。
沈充媛难得没有计较，她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一声。
淑妃倒是越来越有皇后架子了，桑若扶着她出来，她先是环顾了一圈，再端庄地坐了，极惬意地听一众人起身请安。
“苏才人一病半月，如今可大好了？”淑妃半眯着眸子，问道。
“回淑妃娘娘的话，妾身已经大好了，多谢淑妃娘娘关照。”苏静安恬静一笑，倒似是真心感激的样子。
淑妃看不得她妖妖娆娆的做派，平淡道：“坐吧，有什么事再差人告诉本宫。”
苏静安听了这话粲然一笑：“倒真有一件事要麻烦娘娘。”
淑妃一愣，本是一句客套话，却不料苏静安这般厚脸皮，当下冷眼看着苏静安。
“妾的大宫女书琴竟是不怀好心！昨日偷拿妾的首饰，被妾身抓了个正着！妾想着，心思不正的人，妾是不敢用了，遂来回禀娘娘一声，让她回内务府去。”
苏静安说得神色激动，仿佛被书琴气极了，说罢便无辜地看着淑妃，等待她回话。
这本是件小事。
但是淑妃偏不想让她如意。
“你那大宫女既然被内务府选中伺候你，定是仔细甄选过，怎么一到邀月阁，就生出手脚不干净的毛病，苏才人，你可得好好约束宫人。若是约束不好，本宫也不得不帮衬你一番。”
话中明里暗里说是苏静安带坏了风气，
苏静安地听完淑妃的话，若有所思应道：“淑妃娘娘说的对，妾回宫就将书琴给淑妃娘娘送来，让她也浸沐一下华阳宫的春风。”
淑妃轻笑一声：“苏才人送人过来，那本宫也少不得礼尚往来。”
“桑若，稍后去内务府，亲自挑几个人给苏才人选选！”
苏静安笑道：“有劳淑妃娘娘了。”
苏静安伸手抚了一下鬓间的碎发：“只是陛下说了，妾身用的人，要妾身亲自去挑，用得才放心。”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既提到晋雍泽，彰显苏静安的宠爱，又讽刺淑妃挑的人，用着不放心。
淑妃冷眼看着苏静安，苏静安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
淑妃忽然觉得这般和苏静安唇枪舌战着实没有意思，她勾唇一笑：“那苏才人可别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请安出来，温昭仪温和道：“淑妃娘娘说话向来直接，苏才人别放在心上。
苏静安恭敬道：“昭仪娘娘说哪里的话，娘娘也是为了妾身着想。”
温昭仪听着苏静安滴水不漏的回话，笑意深了些：“苏才人果然蕙质兰心。”说罢，温昭仪登上辇，轻声道：“走吧。”
目送高位嫔妃离开，秦御女从身后追上苏静安。
“几日不见，苏姐姐倒是神采飞扬了。”
苏静安睨她一眼：“秦妹妹倒是惯常会说话。”
秦御女轻轻笑了一下：“在宫中不会说话的人，要么籍籍无名孤老终身，要么早就埋在永巷之中了。”
苏静安没接这个话，她挥了挥手，书玉会意地慢下脚步，秦御女心照不宣地一笑，也挥手示意婢女离得远些。
“姐姐可想好了？”秦氏问道。
苏静安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妹妹如此诚意，我岂有拒绝之理？”
秦御女亲热地挽着苏静安的手：“ 早知与姐姐有缘。”
说罢低声问道：“ 姐姐可查出兖服上的手脚了？”
苏静安摇摇头，露出焦虑之色：“ 不瞒妹妹，我如今在宫中，孤立无援。”
秦氏轻拍着苏静安的手背：“ 妾给姐姐出个主意，不如先下手为强！”
此话一出，苏静安一时琢磨不清秦御女的想法了。
她不知为何秦氏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她并未去探查兖服的说辞，若秦氏思量到这种可能，必定不会说出“先下手为强的这种话”来。
秦氏定是相信兖服有问题的。可是她派逐月查探过，兖服并无问题。
是谁骗了秦氏，还能让秦氏深信不疑？再利用秦氏挑起她与淑妃之间争斗呢？
本以为秦氏是受人指使故意取信于她，好使她掉以轻心，方便秦氏行事。
若是这样，她倒正好将计就计，拉扯出秦氏背后的人来。可如今背后之人似乎只想拿她当刀子使，去和淑妃斗上一斗。
看苏静安不说话，秦御女淡淡道：“ 苏姐姐尽可以放心。妾被人当刀子使，是身不由己，可妾也是个人，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苏静安看着她，她坦荡一笑：“ 姐姐若有闲暇，妹妹给姐姐说个故事。”
秦氏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我本出身市井，家中经商，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是殷实之家。我阿爹阿娘都极为疼爱我。”
秦氏露出淡淡的笑意：“年岁还小的时候，阿爹常抱着我在院子里读启蒙书籍，我幼时顽皮，总惹阿爹生气。阿娘就在旁边劝他说我还小，不要对我这般严苛。”
“阿爹听到这话就笑，两颊露出酒窝来，我便跟着我阿爹一起笑，拿手指头偷偷戳阿爹的酒窝。阿爹就会说我这般野性子，像极了我阿娘。”
“ 这般美好的日子，一直到我十四岁。”秦氏的面上露出哀恸：“那日我遇上了微服出宫的晋雍泽，夜间我便被人请到这宫里！”
“ 不久便有人来报说我阿爹阿娘染疾去世！我竟是连我阿爹阿娘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秦氏猝然抬起头来，眼神中闪烁着分明的恨意：“我觉得奇怪，我阿爹阿娘一直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死去！这些年我一直暗中调查，才发现原来是我入宫那时太过招摇，碍了淑妃的眼！镇国大将军府为给淑妃出气，竟打杀了我阿爹阿娘！”
秦氏的面容痛苦又扭曲：“ 淑妃！将我推入深渊！断送了我的一生！让我与阿爹阿娘阴阳永隔！ ”
“ 我想让她死！”
苏静安只知秦氏出身市井，却不知内里却有这样一段过往，她唏嘘不已。
“ 你为何选中我？”苏静安第二次问出这句话，这一次，果然听到了不同的答案——
“ 因为你够聪明，也不惧淑妃，最重要的是，你了无牵挂。”
秦氏的面容忽然变得悲伤，似一朵冰天雪地中的花朵，肉眼可见地失去生机。她垂下泪来——
“ 苏姐姐，如今，可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