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折辱
临近年关，宫中也热闹起来，四处都缀着红绸攒的花，又挂了灯笼，点了紫檀六角琉璃宫灯
书玉挑开床幔，柔声道：“小主，该起了，今日是二十五，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静安打了个呵欠，翻身起来，由着书玉、书琴替她打点着。
她近日风头无两，晋雍泽在她这里一连宿了七天，对晋雍泽那般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来说，属实是罕见了。
更不提流水一般送入邀月阁的穿戴首饰、珍宝玩物，简直让后宫众人红了眼！她既要应付晋雍泽，又要与后宫众人打机锋，着实费精神得很。
书玉脸上带着忧色。苏静安瞥她一眼：“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书玉垂首应了，又小心翼翼道：“听葛微说，和芳阁周美人今日要去请安。”
苏静安倒不意外，她漫不经心地抚着袖口的花纹，已快到除夕，周美人的“病”若还不好，只怕阖宫都要把她忘个干净。
书琴为苏静安簪好了最后一朵珠花，便退到一边。她知书玉已得了苏静安的青眼，从前书玉样样不如她，如今境遇却颠倒了。
她有些后悔初入邀月阁时的不驯言行，再加上如今对苏静安又有些畏惧，越发沉默起来。
苏静安倒看不出什么厌恶她的表现，对待她与书玉虽谈不上和颜悦色，但也不刻意为难。
她不敢掉以轻心，觉得苏静安似乎目光时时紧盯着她，偏她又无力反抗，只得认命，老实规矩起来。
苏静安今日到得早。
关雎宫前殿只有冷修容到了。冷氏不爱说话，也懒得与苏静安闲聊。苏静安乐得清闲，捧着茶一口一口咂磨着。
沈充媛第三个来，今日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昨日，晋雍泽是宿在她的长信宫的。
饶是后宫皆是美人儿，苏静安也不得不承认，沈氏当真是容色出众，柳眉杏眼，美得温柔婉约，若不然也不会让晋雍泽在做皇子时就看上了──可惜却不是个温和性子。
沈充媛此时底气十足，见着苏静安那张神色淡然的脸，心中无名火起。
“苏宝林今日可早，冬日寒气重，可得注意身子，炭火烧得足些，别冻着了睡不着觉。”
苏静安神色未变，连眼皮也不抬：“多谢充媛娘娘关心，妾身年岁小些，身体也康健，冻上一日两日的，如何会生病，倒是娘娘，不比妾身，日日天寒地冻的，务必看顾好自己。”
这是拐着弯骂她年岁渐长又宠爱渐淡，沈氏闻言攥紧了手帕，面上功夫倒是到家，笑道：“苏宝林贯会说话，难怪陛下喜欢你，连本宫见了，也难免疼惜几分。”
几人又一时无话，殿外嘈杂起来，宫人报说宁婕妤、周美人、金才人到了。
沈充媛眼睛一亮：“周美人？哪位周美人…”说着似是恍然大悟般，拿眼斜睨着苏静安：“苏宝林，似乎曾在周美人的和芳阁待过？”
苏静安扫了眼门口，浅笑道：“正是呢，周姐姐一病好几日，妾身担心得紧。”
沈充媛暗骂苏静安人面蛇心，又微蹙了眉，压下心头的不愉，苏静安如今地位低微，一旦她失了宠，若要磋磨她，有的是机会。
三人已进了殿，众人又是一番相互见礼。
苏静安正敛裾半蹲在周美人身前，殿中一时安静，众人都冷眼瞧着这出好戏。
周美人比之前瘦了些，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看着苏静安的眼神中却带了明显的恨意，似是要将苏静安剥皮剉骨。
周美人确实恨极了苏静安，她只觉得胸中怒气翻滚，似一开口就能涌出无限的怒意。
她半晌不开口，苏静安倒一味做小伏低。众人的目光一时间汇聚在此，戏谑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绿珠轻轻扯了一下周美人的袖子，周美人咬碎银牙，生生压制住怒气，硬邦邦挤出两个字：“起吧。”
这一下倒让苏静安有些意外，本以为周美人再怎么也会磋磨她一番，却如此轻轻揭过，她不由怀疑周美人存了后手，一时心中警钟大作。
众人也有些意兴阑珊，正此时，淑妃由温昭仪扶着，照例姗姗来迟。
淑妃环视一圈殿内，目光又在周美人身上停驻了一瞬，倒也没说什么，自去左侧首位坐了。
温昭仪拿帕子拭去唇边的茶渍，温声道：“本宫听说呀，今年除夕，陛下想办场除夕家宴，众位姐妹，可准备了礼物才艺？”
众人闻言眼神皆是一亮，名为宴会，其实就是争宠的好机会，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皆要除夕家宴上留个惊鸿一瞥的印象。
金才人“噗嗤”一笑：“这可折煞妾身了，这阖宫里谁不知道，妾身笨人一个，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也没有。”
又转向邻座的苏静安：“苏妹妹可有什么好主意？给姐姐借鉴借鉴？”
苏静安懊恼似的拍了拍手：“金姐姐莫恼，妾身才是真正的身无长物，若陛下要让妾身展示才艺，那还不羞死妾身呢，只好说两句漂亮话，哄陛下一笑罢了。”
话音刚落，宝樰扶着皇后出来，众人忙起身行礼，潘皇后笑着免了：“本宫正要告知诸位姐妹，却不想你们倒是消息灵通──”
冷修容轻咳了声，罕见地接口道：“全仗娘娘宽和，听闻这个主意是娘娘向陛下进言的，若不然，怎么有这样与众同乐的机会。”
皇后笑得眉眼弯弯：“玉虹，就你最会哄本宫开心。”
玉虹是冷氏的名字，潘皇后与冷修容向来交好，冷氏人如其名，是个冷清性子，听闻对待陛下也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模样，唯有对皇后十分敬重。
偏她生的眉眼淡然，犹如高岭之花，见惯了热情洋溢的妃嫔们，晋雍泽也时常换换口味。
淑妃将紫铜掐丝暖炉往小几上一放，仔细端详着刚染的蔻丹，兀然开口道：“刚才不是让苏氏出个主意？苏氏，你可有什么才艺？”
苏静安对于淑妃的突然发难有些意外，她默了片刻，摸不准淑妃的用意，遂开口道：“淑妃娘娘，妾身心里也没个主意，若能得淑妃娘娘指点一二，妾身感激不尽。”
淑妃勾唇一笑：“既是这样，本宫给你出个主意，陛下最喜绿腰舞，本宫为你准备了衣服，你便在这跳上一曲，众姐妹给你参考一番。”
说罢淑妃身边的婢女桑柔从捧出一件裸露的碧色纱衣来，往苏静安身前一送。
苏静安双眸冷意一闪，她如今是晋雍泽的妃嫔，当着众人跳舞，她又不是舞女戏子！
苏静安似笑非笑：“多谢淑妃娘娘指点。”说着将茶水打翻在舞衣上，抚着胸口叹息道：“可惜这般好的主意，妾是无法从命了。”
众人皆是神色各异，淑妃跋扈惯了，一时觉得有些丢脸，她柳眉倒竖，冷声道：“苏宝林倒是好大的架子，好心与你提议，你这般不知好歹，不敬高位？”
苏静安眸光一沉：“淑妃娘娘此言差矣！妾自入宫来，恪守本分，给皇后娘娘请安也从不懈怠！连陛下也夸过妾一句‘恭谨贤良’，如何不敬高位了？”
竟是扯出陛下来压她！
淑妃正因苏静安日日占着陛下心气不顺，如此更是气得狠了，拿颤抖的指尖指着她，喝道：“好一个嘴皮子利索的苏宝林！桑柔，给本宫掌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苏静安脸色一凛：“皇后娘娘在此！若妾身言行有何不妥，自有皇后娘娘处置，岂轮得到淑妃娘娘身边的婢女越俎代庖！”
桑柔闻言进退两难，皇后虽软弱，此时也不得不开口道：“淑妃，都是自家的姐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苏氏即使不懂规矩，罚她抄些经书便是了。”
淑妃脸色难看，皇后如今摆着一副和事佬的嘴脸，她觉得厌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