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止
房内寂静无比
繁霜把自己和芜愿关在里面,不允许任何来打扰,哪怕是彦云和羽瞳,哪怕是,圣长。
此时的他,不是什么暮朝护使,也不是繁霜,而是一白,只是,一白。
在榻前守着芜愿,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素日冷清的面容上因为久未合眼而生出了一双青黑,那颜色挂在白瓷的肌肤上,更显得突兀深重。
可繁霜不觉得困倦,只是那五百年都不曾发作的心绞,近日却日日翻江倒海。
这些时日,繁霜永远这般低眉看着一睡不起的苍白芜愿,脑子里不停闪现着那些过往,从千年前的初次相遇到军帐重逢,又到千里沙场,再到,万魄阵,弱水,鹿吴,阴山,浮山望阁,鬼域,蔁莪
回忆起点点滴滴,繁霜才蓦的发现,原来,“在我的生命中,你,一直都在”
“芜愿,可还记得,当年问你买柴的那个红衣女子?”
“她大抵是,九天的月和神司”
“我也曾见过她,在东国”
东国街巷,繁霜走过月神摊位之际,耳畔传来她没来由的一声:这位公子,你的他已经出现了。
当下繁霜未曾理会她那句话的含义,如今想来,繁霜倒是恍然知晓真谛。
因为,月神的话刚落,繁霜抬眉便看到了头戴面具的芜愿。
“她说的,是你”
果真所有的情感都瞒不过月神双眼,自己尚未得知一丝半毫,可她却早就看到了今日我对你的心思。
“芜愿,你从何而来?”
向死心魂,向死而生,你来到这天地间便注定了非比寻常,可你到底从何而来?世间五界,我知道,你本不属于任何一处。
“但,幸好有你”
“七百年前,将军冢,我的期盼,皆已成真。把酒言欢,并肩天涯”
“可我今生想要的,更多”
“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芜愿,你骗了我你心里是她但我心里的,却早已是你”
“你曾道:与我结拜为友。但芜愿你可知,我想与你拜的,不只是友”
“但,我终究不能”
山有木兮,君不知。
我不能表明,可亦无法推开你,并肩天涯,那是我七百多年来的期盼啊,我如何舍得
“你呢?你可舍得?你又何时能醒来?”
“不急多久,我都等得起”
从不善言语的繁霜说了很多话,可芜愿却半个字也听不到,他就那么睡着,一如在三葳山的梨树上那日一般,眉眼紧闭。
想起那一幕,繁霜注视着芜愿脸庞的视线,不自主的移到了芜愿胸口,那里放着什么东西,繁霜已经有所知晓。
繁霜不止一次的见到芜愿将手揣进衣襟里,习惯性的抚摸着什么,他道那是他的定情信物。
“芜愿她也在等你”
忽的!
芜愿突然挣扎起来!
一见芜愿变得更加痛苦难耐,繁霜立即警觉起来,不由怔大双眼失声道:“芜愿!”
芜愿如同做着一场噩梦,慌张,恐惧,蓦地,芜愿伸手臂用力攥握上繁霜的手腕,在昏迷中喊道:“一白!”
他虚弱至极,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缩,双目紧闭,可那握着繁霜的手,却紧到颤抖…
繁霜看着自己被芜愿攥到发紫的手腕,瞬间泪目,“芜愿…我在”
饱受苦痛折磨的芜愿似乎听到了繁霜的声音,手渐渐收了力…就那么轻飘飘的搭在繁霜腕边…
而后,竟,没有了任何生的征兆
繁霜不敢再说一个字,也不敢动弹分毫,就那么直直的盯着芜愿,绷紧全身屏息感受着芜愿的呼吸脉搏,生怕,它们这次停止之后,再也没有了下次。
等着
等着
许久后…
芜愿蓦的弯起毫无血色的嘴角,“一白~…”
喘息
泪水伴着繁霜压抑了许久的喘息一起掉落下来,“我在…”,冰霜的脸上,终于展开一丝欣慰笑颜,芜愿他,终于醒了。
而繁霜这一等,仿佛等了万年。
芜愿渐渐挑起眼帘,看着眼前的繁霜,他嘴角撇出一道弧度,委屈了半天,道:“一白~…很疼…”
“嗯…我知…”,自从高空接过芜愿的那一刻起,繁霜便从未眨过眼,芜愿如何垂危、如何苦痛,繁霜怎会不知晓。
“一白,要如何,才能不疼?…”,芜愿皱起眉头看向繁霜,满眼的柔弱。
如何,才能不疼?…
三葳山
年幼的一白顽皮得很,个子刚到膝盖却非要爬到那最高的枝杈,爬到一半,他脚下忽地一滑,顿时从树上跌落下来!
摔在地上的一白,胳膊,手,脸上满是擦伤,白卿闻声急忙跑了过来,边跑嘴里边念叨着:“儿子,不怕,爹爹在…”
小一白抬头看向白卿,顿觉委屈到嚎啕大哭,“父上,疼…”
白卿近到小一白身前,将他一把抱起,“爹抱着你,就不会痛了…”,说着,将一白抱的更紧了些…
小一白听了进去,咧着嘴,住了声,眼眶上还挂着泪滴,却仔细感受着,感受着疼痛是否不见…
他忽的笑了起来,“真的不疼了…”,咯咯的笑声传遍了三葳山…
繁霜看着半坐起来的芜愿,缓缓的靠近,双臂穿过芜愿腋下,环在他的背后,轻声道:“抱着,便不会痛了…”
芜愿眼睁睁的看着繁霜由远及近,然后,竟然锁住了自己,不由得把纤长眉眼瞪到溜圆…
平日里撒娇、轻佻、浮夸、挑逗样样行的他,如今却被繁霜这突如其来的环抱给震到浑身僵直,一动不能动。
芜愿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忽地,笑开来,他一把抱上繁霜,将下巴抵在繁霜的肩颈,闭上了双眼,仿佛,也在感受着…
“一白…管用至极…”
“嗯…”
芜愿将繁霜抱的更紧,越来越紧,仿佛要将八尺多的繁霜生生揉碎碾化。
繁霜被用力到生疼,无法呼吸,甚至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但繁霜没有挣脱,反而将环抱在芜愿背后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
窗外风声呼啸,窗内安静温暖,天大地大,可这世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相识千年,相濡以沫,一切未央…
“一白,这次,让你久等了…”
“不久,多久也不觉得久…”
“那我,今晚可否留在这里?”
“可以…”
“那,明日可否?”
“可以…”
“那,后…”
“也可以…”
“一白,你可还会赶我走?”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