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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长相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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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话几番。

    族长问繁霜和芜愿道:“你们来自何处?”

    未等繁霜开口,芜愿便径自回道:“暮朝山”。

    繁霜侧目看了一眼芜愿,陪伴、撑伞繁霜统统不需要,可这代为讲话倒是令繁霜颇为受用。

    族长一听他们的出处竟是皇家圣地,顿时喜形于色,“暮朝,那可是圣长的领地啊~…不知,现在的圣长是?…”

    芜愿再次回道:“九尾灵狐,悠归”。

    族长手扶胡须神色有些诧异,“哦~是悠归那个丫头~没想到最后继承凤执衣钵的竟是她…”

    凤执是妖界上一任圣长,也是现任圣长悠归的师父,看来族长落入弱水之时凤执尚且在位,如此推算,他在这河底起码呆了千年有余。

    提起圣长悠归,他似乎饶有兴致,继续道:“悠归还有个师兄,叫…叫憧限,当年他们师兄妹可皆是法力超群、心系苍生啊,而且他们的感情甚好~说起来,憧限的威名可是要远高于悠归那丫头的,他没有继承圣位倒是有些意外~…不知憧限现在何处?”。

    “据传,他已经战死”。

    给出这个回答的,还是芜愿,四界皆知憧限战死在了千年前的黑煞祸世之中,可不知为何,芜愿却着重加强了“据传”二字。

    繁霜不由再次侧目看向芜愿,他到底知晓些什么?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听闻憧限已死,族长深叹一口气,“多好的孩子,可惜啊哎,老朽也是在这弱水河底太久了,全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喽…”

    但转念间他又举杯道:“不过,我们在这里倒也安然自得啊…哈哈…”,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显然也赞同族长的话语,连连附和。

    他们安于现状,但那几个年轻男女可是满脸的不乐意,撅嘴白眼嘟囔着“何来安然自得…天天呆在这里烦死了…”

    这话虽然小声,但仍传到了族长耳朵,他立即瞪了那几个一眼,又看向繁霜和芜愿缓缓说道:“想必你们应该知晓,这弱水可进不可出”,缓缓望向头顶他继续道:“落入这弱水之中,本是必死无疑,但天不亡我,机缘巧合下我寻到了这方安身之所。在弱水河水中,除了这长相留,就再也没有活物了…你们就安心留在这里,确保性命无忧…”

    留在这里?

    繁霜此来乃是为了独龙逆鳞,又怎可能长相留。

    “多谢族长收留”,芜愿代替繁霜一口应了下来,还眉开眼笑。

    繁霜侧目瞥了一眼芜愿,“要留,你留”,芜愿要留下繁霜管不着,但他自是要尽快找到独龙的,可正欲开口询问独龙的下落,却见族长忽地变得严肃无比。

    “你们在这里,没有其他规矩,只是一条,切不可妄动离开的念想!”

    族长继续郑重道:“这河底有一妖兽独龙,整条河都是它的领地,但凡落入水中都会被它吞食,除了长相留。所以,若踏出此处半步,那独龙就会立刻出现将其残害,不单如此,它还会将长相留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故而,为了你们自己,也为了长相留,还是规规矩矩呆在这里为好!”

    终于听到了独龙的名字,但繁霜却有些疑惑,若果真依族长所言,一出村落独龙便现,那这独龙该时常警戒在周围才是,可为何到此许久,却从未见过它的踪迹?“不知,独龙现在何处?”

    “我来说!”,一个少年突然起了身抢先道:“我来说!那独龙的妖法可是相当可恶!真正的是神龙不见首来也不见尾!他与这河水就像融为一体般!你有任何风吹草动,它立刻就会知晓!”

    他带着恐惧和厌恶继续道:“曾经有一个兔妖,说是厌倦了这里,谁曾想,刚迈出村子一步,就被独龙撕咬成碎片,死无全尸!”

    他又指着旖然身后的孟极说道:“还有这个孟极,他趁深夜时分偷偷跑了出去,可一口就被独龙吞下半截!幸好旖然会些武艺,及时将他给救了下来~ 孟极这命虽是保住了,但这丹元基本上算是废了,再也无法恢复人身~”

    听及至此,繁霜缓缓环视着整个村落,在这里便安然无恙,踏出这里便必死无疑,那么,这里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能够使得独龙不能涉足?…

    芜愿似乎没有疑惑这一点,而是看向旖然意味深长说道:“能从独龙嘴里救下孟极,武艺定非寻常,没想到这位旖然姑娘竟是个习武高手~”

    旖然微微的一笑,低眉谦虚道:“皮毛而已”。

    自入村以来,芜愿似乎一直对这位旖然姑娘饶有兴趣,可繁霜见芜愿的神色却不像是对她有意,那么,芜愿的用意是?

    “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这长相留多久没出现新面孔了?我今天甚是欣喜…”,说罢族长一饮而尽。

    他身旁的附和道:“是啊,这么多年,就掉下来过一个,还是死的~”

    可一个素衣老者听罢,却晃悠着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端详了繁霜好半天,忽然指着他道:“诶,怎么,怎么,你怎么和他那么像?!”

    “像么?…”

    “我看看”

    “哎呀,…太久了…记不起来喽…”

    族长见他们都紧盯着繁霜急忙对那素衣老者道:“老头子,这么晦气的话不要乱说!”,怎的能说一个活生生长得像死去的!

    听族长嗔怪,那素衣老者这才拍着脑门儿踉跄着边落座边喃喃道:“老了,老了…”

    族长叹了口气,替那老头儿解释道:“他说的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望向村外,族长回忆道:“那天水中突然掉下来一个小伙子,他一袭青衣浑身是血,看着像是已经气绝身亡了…我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将他带回来,谁曾想!那独龙突然出现,一口就给叼走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繁霜,“你这衣裳确实像极了那日小伙子的穿着…所以他才会出言无状,还请你莫要忌讳才是”。

    说着族长起身走向素衣老者,对繁霜和芜愿说道:“我们老了,不胜酒力喽,你们年轻人尽兴畅饮…”,他们三位老者相互搀扶着,离开了宴席。

    可那位素衣老者的话语,繁霜听了进去。

    虽然此时自己身上穿着的,确实是那件在自己昏迷之时不知被谁换上的青羽服,但繁霜知晓,老者说自己和那个掉入水中的小伙子相像,不单单是衣服的颜色相同那么简单。

    怎会如此凑巧之事?他觉得自己眼熟,而五百年后自己又确实是出现在弱水河面,那么,老者口中掉进河中的那位,或许就是自己。

    可,自己在落入弱水前,就已经死了。

    至于自己为何会死去,他们定然不会知晓,前尘往事,仍旧没有答案。

    陷入沉思的繁霜,忽地被吵闹声打断。

    这几个年轻男女见族长和老者们已走,立刻凑了过来,开始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

    他们倒不似那几位老妖一般甘于在此,对外面的世界憧憬至极。虽惧怕独龙未敢言明,但话语中皆显露出对于逃离此地的向往。

    伶陌和旖然看着这些好奇的身影,相视一眼,无奈一笑,默默的走开了。

    一个少年问道:“暮朝山是何景致?…我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从没见过外面…”

    另一个道:“不就是山,有什么好问的!你们怎会掉到河里?”

    芜愿道:“跳下来的”

    “你们,要自杀?!!”

    芜愿笑道:“自杀?…”,他蓦地垂下了眉眼,寂静了片刻他看向前方,眼眶泛着红,低沉道:“即便是向死之心,也会有活下去的理由…”

    不知为何,这句话些许触动到了繁霜,如今身旁这个笑起来阳光万丈的芜愿,想必是有过极度绝望的时刻吧,所以他才会提到“向死”。

    “那你们为何要跳下来?!”

    芜愿用了挑了挑眉,挥散去眼中的红,笑着看向繁霜道:“我这位好友太过劳累,让他来此歇息几日”。

    “歇息几日?你们有办法出去?!”

    芜愿道:“若是没有办法,我们就留在这里…”

    繁霜没有反驳芜愿,但他断不是想要呆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又多了一件:如何将这些被困在河底的妖灵们,解救出去。

    “暮朝山离这里多远?”

    “圣长的相貌如何?”

    “外面可有…?”

    …

    这一大堆问题,有芜愿在繁霜自是不用言语,可芜愿也是回答了好一阵,但他们却还不肯罢休,无奈之下,芜愿只能用酒把他们挨个灌醉。

    不消一会儿功夫他们便东倒西歪的趴在台案上呼呼大睡,鼾声四起,就连一旁的孟极,也已酣然入眠。

    呼噜吵杂中,芜愿一把拉起繁霜飞身落在房顶,“这里清净…”。

    繁霜一把抽出芜愿手中的衣袖,还不忘用手扶了扶,似乎上面沾染了尘土一般。

    高坐青瓦之上,二位平静无语。

    芜愿的目光穿过弱水,望向那轮明月叹道:“长相留…若能长留此处,我自是愿意的…”

    都是年纪尚轻,那些妖灵对于外面的世界有着无限的渴望,可身边这个芜愿,却甘愿留在这里,了无牵挂。

    此时此刻,河水中屋檐上的清净,竟也令繁霜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更是少有的也想贪婪这片刻安宁。

    “你…为何出现在万魄阵?”,繁霜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找一位旧相识…”,芜愿看向繁霜一笑,“冥冥之中遇到了你”。

    芜愿似乎回答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明,但繁霜向来不会强人所难,“可曾找到?”。

    “嗯…找到了…”。

    ……

    “你…是鬼?…”

    芜愿低眉无奈一笑,“我确实在鬼域逗留了五百年…那是我度过的,最漫长的岁月…”

    繁霜仔细的看着芜愿,“逗留了”这个“了”字表明他曾在鬼域,那么,“现在?”

    “现在,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以后也在…”

    芜愿似乎又不羁起来,繁霜刚刚燃起对芜愿的那一丝探求欲顿时被熄灭,他转过头不再说话。

    伸手幻出冰封,低眉看着白鞭上的纹路,繁霜有些黯然。

    此番来弱水除了拿到逆鳞,原以为自己还可以知晓一些前生之事。

    未料,纵使河底有一方村落,纵使他们见过自己,但却仍不知当年自己发生过何事。

    除了自己在五百年前落入水中、又在五百年后出现在河面之外,自己,仍找不到归途。

    “在想那个老者的话?”

    “你怎知?…”

    芜愿笑着回道:“默契…”,“不如明日问问?”

    “不必”,他们一直被囚禁河底,又怎会知晓自己落水之前的经过。

    芜愿垂下了眼帘,不再言语…

    在屋顶上静坐了许久,村落里也渐渐没有了声响。

    忽听,房下传来一个颤抖而迟疑的声音“圣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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