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阳泉村魇魔（一）
息泉秘境没有夜晚，难以辨明时间流逝是否与外界一致。
况且，他们必须在九昊宗器魂冢开启之前赶回去。
她和李般般他们商议后，决定调息完毕，就动身离开。
临走时，玄武送了一大袋玄溟晶给庄梦鱼。
那分量之沉让庄梦鱼咬紧牙关，手上灵力狂涌，才勉强拎起。
蓝风意懒散地傍在墙边，眼睛往某处一瞟，小声道：“庄姐姐，这玄武族长怕是要让玄儿跟着咱们走。”
庄梦鱼听罢，瞄了瞄，没有吱声，她的心思全陷进那袋晶石。
玄溟龟族长解释，这些晶石有隐匿气息的作用。
这就是他们，包括九昊宗上下，都没能发觉那帮魇魔工匠的缘故吗？
此时，玄武化为人形，皱巴巴的手拉着李般般，嘘寒问暖，末了，小心地问了句：“婠婠夫人，过得好吗？”
李般般脸含笑意，闻言，呼吸一滞，脑中浮出那张释然后，苍白娇美的笑脸。他神色恢复自然，笑了笑：“玄武叔，母亲她很开心。”
玄武顿时有种心结打开的放松感，他拍了拍李般般，浑浊发黄的眼一时变得通亮水光：
“很好很好。以后有机会帮我捎句话给夫人，玄龟儿在这里，也很开心。”
一人一龟，相视一笑，唯有趴在李般般肩上的玄儿缩在壳内，一声不吭。
玄武的确将玄儿托付给了李般般他们，让他们带玄儿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玄儿呱呱地答应会好好努力，小眼睛亮晶晶，淌下一串串泪珠。玄武瞧见，狠敲了下龟壳，责备了句：“龟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玄儿呱呱地哭得更伤心了。
李般般忙安慰它，以后会常带它回来息泉。
玄儿的回应却是憋住嘴的闷哭。大家不知道的痛苦，只能玄儿一个龟来承受。
玄武驮着他们，飞到了那洞口。他龟手一挥，三人一龟纳入一个透明发光的水泡泡内。
玄武惋笑道：“各位，息泉秘境自古以来，只进不出，只出不进，皆是因为先祖以身献祭，化成玄溟晶，隔绝息泉的所有气息。如今，息泉结界有漏洞，就轮到老身了。此番回去，有望各位能在外界保守息泉的秘密。老身不胜感激。”
“老身恳求各位，千万千万莫要与星闻馆作对，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不等他们反应，玄武背过身，手一挥，缓缓将他们送入洞口。
玄儿呱呱大哭起来，似要流尽龟身的水。
蓝风意被传染，抬袖掩面，哭出声来，怪不得玄武前辈临走搭着他的肩，眼神意味不明，悄声说了句：“好生照顾玄儿，嗯，还有般般殿下。”
李般般愣住，怅然忆起，玄武前辈询问母亲时，眼里泛起的水光。
缘是如此含义。
何曾相识的画面。
离别之际告离别，又一次欺我瞒我，又一次匆匆一别，留我一人独踽这漠世。
温热的，酸涩的，潮湿的，一瞬充斥模糊视线，他耳里有种不真实的嗡鸣感，听不清周遭的声音，仿佛日月回溯般回到那天跪在母亲床边的自己。
庄梦鱼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难免吸了吸鼻子，心情犹如千斤沉重。
与玄溟龟族长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却被赠予意义匪浅的一袋晶石，这每一块都是一个玄溟先祖的精魄凝结。
她抬手安抚地拍着般般的背，她知道此时最伤心，莫过于般般。
蓝风意哭得没气了，抬头换气，正眼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黯淡无光，嘴唇发白，呼吸急促，他又惊又疑，手堪堪伸过去。
李般般像寻到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指甲像要嵌入肌肤，一头撞入蓝风意的怀中。
手臂阵阵刺痛，胸前有压抑、无声、沉闷的震动，蓝风意吸吸鼻子，用力使劲搂住，嘴一张，肆意扯嗓嚎哭。
蓝风意一边疼一边想，就让他来发泄兄弟这般内敛的心情吧！
玄武趴在洞口，目光追寻着泡泡，突然龟眼一撇，嫌弃道：“哭得甚丑。”说罢，自己也抹了把泪，甚丑也甚好。
心满意足，老身当归。
壮硕如象的龟身由内而外，迸发耀眼的光芒，七彩晶莹、绚丽夺目、温和庄重，巨大的灵力爆泄而出，隧道开始坍塌。
水泡泡飞得越来越快。
借着它的光亮，庄梦鱼勉强看清前方黑漆漆的洞口，也看清了身后那紧随闭合，快速消失的通道。
水泡泡跃出洞口，稳稳落到地面，噗呲一声破裂。
三人一龟，六只人眼两只龟眼，傻愣愣地站在阳泉村的村口。
远观，赤焰与雪白交织，火光冲天，残瓦碎木、冰渣、雪絮满天飞，寂静祥和的村庄面目全非。
近看，村头至村尾，整齐排列小魇魔的尸体，头脚相对，表情安详，排出诡异的反向对称美感。
“哦，又是你们。”
村口冒出一嗓音，低沉中带着熟悉的陌生。
三人一龟，均眉头一皱，机警地摆出防备姿态。
“师兄？”庄梦鱼模糊窥见一扛锤的魁梧身形，不确定的喊了句。
程光影扛着玄楞震山锤，微微颔首，然后就站在村口，一动不动。
而后，三人一龟，与一扛锤男子，无声对峙了，十余个呼吸。
趴在李般般肩头的玄儿，忍不住张口要喷水炮。
见到来人，神情恹恹的李般般恢复些许精神，一把捏住龟嘴，斟酌问道：“师兄，你不会以为我们是魇魔装的吧？”
程光影“嗯”了句，说道：“你们不会以为我是魇魔装的吧？”
李般般晃了晃头，笑道：“怎么会？”
程光影如死木般僵直的脸，突沐春风，嘴角弯了弯，竟露出一个新鲜的笑脸。
李般般举起斧头，洒泪奔去，程光影抡起大锤，笑脸迎上。
砰的巨响！斧锤相撞，两人脸色骤变，一人呲牙凶狠，一人木脸沉着。
两人同时开口。
李般般呲牙骂道：“我师兄可不会笑，说，你把我师兄怎么了！”
程光影不屑道：“这次装得最像，就是头顶少了朵菊花。”
两人一听，立马撒手后退两步，眼神犀利，谨慎地观察起对方。
又担心对方突然发作，默契地，以四步的距离为直径，如雄赳赳的公鸡，不停地来回踱，踱出了几个圆周。
蓝风意无聊地蹲下，手支棱着脑袋，动作间袖子滑落，露出的手臂上，好几个血色指印。
他问道：“庄姐姐，他们要画圈圈，画到什么时候？这人明显就是程大哥啊。”
木然躲避露三齿，程光影的经典动作表情啊。
蓝风意没得到回应，扭首一看，差点摔倒。庄梦鱼竟一脸严肃，不住喃喃：“可疑，很可疑，师兄的确不会笑。”
你们真是同门师兄妹吗！蓝风意无语至极，对李般般喊道：“李般般，说出三个程大哥的爱好。”
李般般持斧，护在胸前：“捶铁，画画，偷看云月姐。”
蓝风意嗖地站直，气势汹汹，冲着程光影狗吠：“大师姐岂能是你能觊觎的！”
程光影脚下不停，轻蔑一笑：“错了一个。”
李般般如遭雷击，愕然道：“怎么可能。”下一秒，他怒道：“如果我错了，证明你就是假的！”说着就抡起斧头揍人。
“够了！”空中飘下一道温柔的女音，尾音下沉，是蓝风意熟稔的威严感。
与之同时，咚的一声！一个绿液飞溅的巨物被砸到地面，被迫以身撞坑，深陷其中。
庄梦鱼等人身后，尘土飞扬，陡壁立即滚下不少碎石。那条唯一的山路地面，兀然出现一个深坑。
而深坑里的魇魔boss，被幼清剑死死钉牢的嘴，正残喘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