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太子表哥…”乔改表情变得异常古怪, 他紧紧抓着沈瑞年的衣袖,用近似质问的目光盯着沈瑞年,“为什么?”
“皇室与摄政王有所约定, 绝不插手摄政王府家事。”
沈瑞年眼皮淡淡垂下, 愁成一片春水, 却令乔改的心彻底落入寒潭。
“你们…这是要卸磨杀驴吗?”
沈瑞年放弃搭救萧随尘乔改能够想象得到,无非就是没了价值,已经将沈寒月带了回。
房内无声,久到乔改认定他不会回答一句时, 沈瑞年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狐狸眼对上, 泪痣无由多了深沉。
“乔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不能都由着性子胡来。
倘若你真的想要为萧二公子做些什么, 不妨为我带几句话。
说不定, 还有些转机。”
“……”
乔改紧咬牙关,最终松开了手。
侧腰的伤口一直都没好,因为激烈的挣扎又裂开, 萧随尘清楚的感受到了衣服里,绷带包裹着结痂的地方, 黏腻的东西不断蔓延。
伴随着双膝的冰冷刺骨,渐渐将整个身体都带入了进去。
就是不知道, 为什么老天爷弄错了渲染气氛的物件儿。
深冬里, 落得不是鹅毛大雪,反而是倾盆大雨。
抬起苍白的脸,少年目光迎着劈头盖脸砸下的雨水,变得沉默异常。
萧厉立在门口,在一群奴仆里。
他眼神一瞬不眨落在萧随尘身上。
萧厉一向行端立正, 本质原因是他高高在上的地位以及能够处理一切的母亲。
裴氏的一双手用来搅动风云也不逊色,就因如此,萧厉从未亲自动过手。
所以他一向没有负罪感。
有人扯了他的衣袖,萧厉回过神来,是萧嫣然一张清丽的小脸儿。
“大哥哥,伞。”
轻之又轻,缓之又缓。
伸手把萧嫣然手里的拿着伞接过来,唰——
伞面大开,遮在头顶挡住了深冬刺骨的冰雨。
“你看那兔崽子,多像一只丧家之犬啊…”
萧嫣然闻声抬起头,只见得大哥清晰的下颚线,在阴沉的天气中,被伞面阴影遮住阳光显得格外残忍。
她丹寇手指,紧紧攥成一团。
嫡庶有别,地位即是一切。
萧嫣然松开小手,也同样望进雨里,隔着砸落的银丝珠帘,她看到的不是萧随尘。
而是同这样天气的无措未来。
“是啊…二哥哥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啊……”
就是这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清浅回应,却让萧厉低头深深看了一眼。
他们的身高,萧嫣然只能看到萧厉的下颚,萧厉只能看到小姑娘绑着铃铛的黑脑袋。
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眼睛的高度。
“……”
萧厉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只转了个稍稍的角度,眼尾余光将身后看了个清楚——
王府里所有的孩子,一向不成气候,缠绵病榻。
眼下,这些棋子儿们,都不约而同集结了起来。
萧厉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面上也是如出一辙的惊惧,庆幸,以及幸灾乐祸。
王府的孩子不少,可在萧随尘出现之前,萧厉从来都没有出现危机感。
裴氏也没动用任何流露于表面,让人能说一声恶毒的手脚。
这些孩子都是在自己和萧随尘之后出生的,就算有一两个与萧随尘同龄,也没能挣个二公子的名头过去。
他们在萧厉身后无论怎样幸灾乐祸,都没能发出声音来一场狂欢。
萧厉收回目光,再一次落在就像被剥离灵魂而失语的萧随尘身上。
自打萧随尘出现,凭借着一声“阿宠”弄得他每夜心神不宁。
再加上,这兔崽子总是睁着一双看起来无辜的眼睛,假兮兮的冲自己笑。
兄长…
兄长……
谁他么是这兔崽子的兄长啊!
萧嫣然恍惚的精神一瞬被身侧阵阵冷意,冻得清醒。
大哥哥…在想什么?
萧厉清晰的轮廓变得冷硬,高大的身材完全可以想象到再过几年的样子。
是萧随尘的出现,把他拉下神坛的,也是萧随尘破坏了专属萧厉的矜娇桀骜。
萧厉舌尖扫过上排的虎牙,打破静水的石子,等湖面平静后,并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在湖底,那块石子,永远存在。
在湖水的心上。
萧随尘就这样,突然出现,破坏了平静,扎根在心里,久挥不下。
冷雨更上了一个凉度,萧厉依旧没放松在萧随尘身上的视线。
他有些不懂,萧随尘这样没有胆量直面的人,所在阴暗角落,自以为受尽讨喜,是怎么过得那么自在的。
正想着,萧厉伸出手按住脖颈,有一处似乎被冷雨风吹得异常疼痛。
吱嘎——
吱嘎,吱嘎——
吱嘎——
三道不同方向传来马车晃动的声音。
萧厉将伞面轻轻抬起,清楚看清,以摄政王府为终点三辆行驶而来的马车。
正对着的马车看起来十分华贵,等了一会儿,一道水蓝色的身影跳下。
身量不高,也是个孩子的感觉,没打伞,直奔萧随尘而去。
是沈寒月!
柳嬷嬷却对萧厉平静道:“大公子莫慌张,就算是皇子殿下,今天也没有本事带走这小崽子。”
见柳嬷嬷有恃无恐,异常淡定的模样,萧厉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沈寒月脚步急切,同样苍白病态的脸与他正奔向的萧随尘成了讨命鬼搭档。
一步,两步,三步……
沈寒月凑近了萧随尘,他才能将情况看的清楚。
因为挣扎散开的发,全部被雨水打湿。
这冷雨在青石路上堆积,雨水顺着沈寒月的脸颊从下巴处低落,他注意到萧随尘双膝下的水洼鲜红不断扩散。
这一身霜白的衣裳,侧腰处盛开荼靡的花朵也随着雨水洗礼,蔓延而盛开。
究竟是伤在哪里,而在青石路交汇了一条血淋淋的小河呢?
是双膝因为跪行而磨破的伤口,还是侧腰为了自己涉险而留下的旧伤,更或者是被奴仆卑贱双手死死压制着的不知在什么地方划破的破绽?
沈寒月因为这双星辰双目生出生的渴望,也因为明月之下霜色衣衫的神坛神邸降临,而沉醉于血花盛开的荼靡。
“放开…”
沈寒月泛着冷意的双眼盯着偏执着萧随尘的奴仆,奴仆相互对视一眼,得到柳嬷嬷狠狠一瞪,也就梗着脖子没退下。
“寒月皇子,这是摄政王府的家事。”
柳嬷嬷微微躬身,算是给了沈寒月面子行了礼,却对萧随尘这件事儿半分不退步。
沈寒月袖子里的手握紧拳头,本就削瘦的手指一旦用力握紧,指节处清晰泛白。
“阿尘…”
沈寒月蹲下身子,与萧随尘对视。
见一片死灰,心口就觉得堵得慌。
纵然萧随尘失语,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沈寒月的脸上。
沈寒月比在宁州的时候圆润了一点,却仍旧清瘦。
身子骨撑起一件儿衣裳,依旧不好看。
“阿尘……”
沈寒月试着又唤了一声,随后,左侧的马车也停下,发出声响。
远远看去,只车窗的帘子打开,萧随尘的眼睛黑白分明。
此时黑色稍稍一转,越过沈寒月的肩膀,直直与帘子处的人对视。
那个人噙着笑意,就算离得远,也能看清眼睛里的满满恶劣戏谑。
他衣裳华贵,颈处的一圈狐狸毛加上绣金的暗纹装饰就足够平常百姓一年的开销。
萧随尘浑身脱力,被奴仆钳制实际上也是奴仆拉直了她的身体,支撑着她还能保持这个姿势。
遥遥相对,似乎对面那人在说——
“阿宠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萧观,始终在一旁看笑话,看着养了有段日子的宠物逗趣儿。
沈寒月双手拖住萧随尘的下巴,整个把这张脸捧在手心里。
接下来,右侧马车上,重重传来一声闷响。
四周百姓,被雨水赶回家的有,还有专门拿了伞看热闹的。
里里外外,也算是围了许多人。
因为被沈寒月捧着脸,没法子看那个方向怎么了。
但身后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随尘还听到了大声呼喊,娃娃吓得哇哇哭。
“怎么会这样……”
“太可怕了吧!”
“这还是人吗……”
“别看,阿尘,别看!”沈寒月用力捧着这张颓败苍白得玉容,冰凉的温度,与他的手不分上下。
可沈寒月再是阻止,也拦不住该有的事情发生。
沉闷的声音发出后,伴着人群夸张的慌乱,萧随尘的耳边听见重重的踏水声。
然后——
两人奴仆端着个木桶,桶里面坐了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
就这么,
放在了萧随尘的面前!
萧随尘的双眼睁大,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
血丝密布,猩红的颜色烧染了整双眼睛。
沈寒月感到流过自己托着萧随尘脸的手指的雨水,有那么一丝温暖的温度。
“别看,别看,阿尘,求你别看……”
到最后,沈寒月也不知道这双手该固定萧随尘的头还是捂住这双困兽的眼睛。
只能被感染情绪一样,一遍遍告诫萧随尘不要去看。
“好残忍……”
萧嫣然呢喃的低语不由自主脱了口,她连连后退,浑身发冷,就算有伞遮挡了冷雨,这体温还是被吹过的空气夺走了温暖。
“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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