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
楼上提前下课的班级传来椅子被推开划过地板的声音，像一个信号一样，教室里的同学们开始慢慢地躁动起来。
窸窸窣窣的合上笔盖的声音、课桌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三三两两的咳嗽声，一双双眼睛从课本上抬起，若有若无地盯着正滔滔不绝讲课的老师。
顾兰溪也合上了笔盖，将其放进文具盒中，俯下身子把鞋带系紧。
她起身的时候，一手肘怼在周欣身上，把正沉迷于小说而忘却周遭环境的周欣吓了一跳。
周欣猛地抬头，屏着一口气看到老师仍好端端地站在讲台上才放下心，随即有些迷茫地看向顾兰溪。
顾兰溪晃了晃手中的饭卡。
教室里细碎的声音愈加明显，像一排低音的浪潮。
讲得吐沫横飞的英语老师停下来，没好气地看着下面开始闹腾的学生们：“点我呢？”
“老师去晚了食堂就只剩下汤汤水水了1宋识大着胆子接了一句。
后面也传来“对氨“不想喝汤”之类的附和声。
全班都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吃吃吃，就知道吃。”英语老师将书倒扣在讲台上，翻着白眼挥手道，“去吧去吧，多吃点。”
在他说出“去”的那一瞬间，不少同学站起来就向外冲。
以顾兰溪为最。
正巧这时下课铃响起，别的班冲出来的学生像是奔腾而过的江水，一些还没来得及冲出去的同学被堵在了门口。
“这么急埃”英语老师胳膊下夹着一本书，对被堵在门口的同学们打趣道。
已经下课，同学们胆子也大了一些，叽叽喳喳地抱怨着：“现在去肯定又没什么好菜了。”
“还要排好长好长的队。”
“还有人插队，讨厌1
英语老师笑着听：“顾兰溪在吗，让她一会儿吃完饭来我办公室。”
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李玥抬起头来笑了：“老师你在开玩笑吗？就她跑得最快，我一会儿告诉她。”
“好。不过你怎么不去吃饭啊？”半天挤不出去，英语老师干脆靠着墙等他们走完，“可不能不吃饭埃”
李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跑不快，又不想排队，干脆等她们吃完了再去，正好趁这个时间写会儿作业。”
此时，她们的话题中的人此时已经站在了食堂队伍的最前面。
顾兰溪插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该死的桉城一中怎么这么大1
“呕——”站在她后面的周欣干呕了一声，“跑的我想吐。要这样我还没抢到炸鸡腿，我，我就……”
“你就抱着食堂大妈的腿哭出来？”顾兰溪顺口接话道。
从前面传来很轻、很轻地一声轻笑，在喧闹的食堂里一闪而过。
——但还是被顾兰溪英语听力永远满分的灵敏耳朵捕捉到了。
顾兰溪抬头向前望去，正好与前面人满是笑意的漆黑眸子对上。
双方都是一愣。
像是什么被发现了似的，黑眸带着点不自在快速地移开，连着原本微微向她偏转而露出来的像是白玉一样的脸颊也飞快地转了回去，只给顾兰溪一个正经的后脑勺。
头发还是挺多的。
顾兰溪仰着脖子盯着他头上的发旋，默默地想着。
身后的周欣不知道，恨恨地说：“呸，我才不干那样丢脸的事，我翻墙出去吃。”
“我记得你或许是纪检部的？”
顾兰溪猛然回过神来，随口接道。
周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她：“你以为我为什么费劲巴拉地进纪检部？”
“……”
她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不一会儿就靠近了窗口。
桐城一中的伙食还算好，份数盆里的菜冒着袅袅的香气。
在窗口的最左边的台子上，摆着一个小盆，里面是每天限量供应的炸鸡腿。
里面还剩浅浅的一层。
“还有还有——别用你那该死的手指头戳我1
顾兰溪被周欣的白骨爪逼着，在简柘还在打菜的时候，不得已从边上伸长了脖子看菜。
身后的周欣抽回了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顾兰溪玩把着饭卡，目光却下意识地看着简柘选择。
香菇肉末、冬瓜排骨、清炒白菜、红枣南瓜。
荤素搭配、营养全面、清淡健康——连最受欢迎的炸鸡腿都没有。
一点也不像无辣不欢的桉城人，这样自律而且丝毫不受周边环境的影响
从这样的小细节就能看出，果然能成为所谓的主角，还是有他的原因的。
顾兰溪皱着眉盘算着，点菜的手跳过了辣子鸡丁和剁椒鱼块。
“诶，你怎么没打炸鸡腿？”周欣用筷子戳着鸡腿，正准备大口咬下去，目光扫过顾兰溪的餐盘，惊了一下，“你喂兔子呢吃这么清淡？”
“我觉得，对自己的要求应该连小的方面也绝不放过。”顾兰溪舀了一勺饭，在上面放上南瓜和白菜，一口一口吃的极其认真。
周欣从鸡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撑得脸颊鼓鼓的：“你受了什么刺激？”
“不，我是在向……看齐。”顾兰溪说的含混不清。
周欣只以为又是哪个优秀人物刺激到自家闺蜜了，也没太放在心上。
但看着顾兰溪碗中的菜，还是有些敬佩：“何苦为难自己的嘴呢。”
顾兰溪极其严肃地往自己嘴里再塞了一口：“不，成败在于细节。”
“哈？”
有些不舒服的简柘端着盘子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皱着眉往嘴里塞着饭。
也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怎么了，他已经昏昏沉沉一个上午了，闻到油星子都隐隐有些反胃。
实在是没胃口，他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离开。
目光向出口望去，意外看见自己右前方一桌坐了个眼熟的女生。
——好像是叫顾兰溪？
年级第一以及和他一起参加英语竞赛的同学
此时正长睫低垂地吃着自己的午餐。
她吃饭的速度并不快，粉红的唇抿着，雪白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努力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小仓鼠。
一点也不粗鲁，细嚼慢咽地倒显得莫名地可爱。
凭借着良好的视力，他很轻易地看到顾兰溪盘子里的菜。
和他一样的菜，她吃着却显得格外香甜，连带着那饭菜都显得诱人起来。
简柘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胃口了。
他一边往嘴里赛了口清清淡淡的饭，一边在心中默默感叹着；
她的饮食好清淡埃
顾兰溪快吃完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抬头，正好看着坐在另一张桌子的简柘。
那张桌子上只有他一个人，因此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也有可能是他那张脸，不论放在哪里都引人注意。
她还是有点喜欢那张脸的。
顾兰溪又别扭又纠结地想着。
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开始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对着餐盘狂扒饭。
应该没有，今天的菜不合她的胃口。
“兰兰？兰兰？”
耳边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将她的心神拉了回来。
顾兰溪扭头望去，是李玥。
“怎么了？”她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开口问道。
李玥笑了笑：“没有，就是英语老师教你一会儿吃完了饭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的，谢谢你。”顾兰溪冲她点了点头。
埋头苦吃的周欣也从和食物的斗争中勉强挣扎出来，面露凶光：“吴总找你干啥？又要给我们布置英语作业啦？早上才布置了一张卷子呢，他就不能积点德吗？一天天的就他事最多。”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也不一定啦。”顾兰溪安慰道，“昨天他不是让我们写了篇作文吗，也许是让我搬回来呢？”
“希望是这样。”周欣恹恹地，连饭都不想吃了。
顾兰溪倒是一口一口吃的格外郑重，每隔了几口还拿张纸揕了揕嘴。
格外地谨慎且细致。
“你今天怎么吃的这么慢？”观察她半天的周欣放下了筷子，看上去有些疑惑，“难道你……”
顾兰溪心中一紧，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了出来，又想到前几天的信誓旦旦，心中未免有那么一点的、开始蔓延的尴尬之情。
“你口腔溃疡了？”周欣接了上去。
“……”
顾兰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她高估了她。
“怪不得你今天吃的这么清淡1周欣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这下前因后果都有了。
“……”
“没事你慢慢吃我不着急。”
“……”
“我之前也口腔溃疡，所以在书包里放了一支西瓜霜，现在应该还在吧，拿给你，我觉得还挺好用的。”
“……”
顾兰溪用筷子将吃饭时漏在桌子上的米粒扫进盘子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吧。”
“兰溪来了？进来呀。”
顾兰溪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吃完饭的老师了。
最靠近门边的地理老师抬头冲她笑了笑，指着最里面的休息室说道：“英语老师在那。”
“谢谢老师。”
顾兰溪绕过办公桌，说道。
在她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休息室里，除了英语老师，还有简柘。
他们一人抱着一本书坐在相对的两张沙发上，见她来了，纷纷放下。
他什么时候走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顾兰溪暗暗回想着。
“顾兰溪，坐。”英语老师指着简柘旁边的空位道。
顾兰溪犹豫没有超过一秒，仪态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沙发不算大，再加上顾兰溪有意识的行为，她离简柘的距离不会超过两个拳头
所以又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香气。
“我这次来呢，是想找你们说说希望杯的事。”
英语老师将书放到一边：“具体内容是笔试加口试，各占百分之五十，取综合成绩。一直到全国赛，都是这个形式。”
“嗯嗯嗯。”顾兰溪十分捧场地连连点头。
于是英语老师讲得更加起劲了。
“你们过初赛是没有问题的，不用太紧张balabala……”
英语老师讲得那叫一个神采风扬。
刚吃过饭的顾兰溪越听越迷糊，奈何与英语老师隔得太近，不得不将哈欠吞了回去。
她伸出手，在腿上不漏痕迹地狠狠拧了一把。
坐在她身边、比她高半个头的的简柘很轻易看见了她眼角泛起的泪花，以及猛掐自己的动作。
“……所以你们现在要开始准备起来了，趁着国庆假把演讲部分的稿子敲定了，最好你们之间互相看看才最容易发现彼此的不足，开学的时候再拿给我看看，可以吗？”
他喝了一口茶，抬头问道。
见两人双双点头，心中满意：“嗯，大概就是这样，你们回去午休吧。对了顾兰溪，你们班的作文我改完了，简柘你顺路帮她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