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迷路
噗呲……
海尔吉指尖喷出一点小火苗，把绕着她飞舞的几只蚊子化为灰烬，空气中充满了焦糊的臭味。我们此刻正潜伏在莫萨尔城南侧的山中，暮春时节，各种小虫子都活跃起来，沼泽地带更是它们的乐园。哈由甩着尾巴驱赶它们，海尔吉则尝试着各种小魔法。这丫头对于法术的驾驭越发精湛了，除了能把火苗或者火球虚握在手中引而不发，还能用闪电织成一张十厘米见方的小网，用来扑灭蚊虫。我没有尾巴，也做不到妙到毫巅的魔法控制，只好任由那些小动物饱餐。不过我没花太多心思在蚊子上，而是专注地扫视着山脚下的莫萨尔城。
天色已晚，位于城中心地带的集市区被黑暗笼罩，城市边缘的住户区亮起稀稀拉拉的灯火。东尼尔效率挺高，和我们见面的第二天傍晚就把阿尔瓦和赫鲁加约了出来，一起前往了城南的一个小酒馆。一直在监视他们的辛迪立刻传回消息，阿吉斯随后开始行动。我的计划非常简单，阿吉斯撬锁进屋，找到阿尔瓦是吸血鬼的证据之后立刻离开。辛迪在外望风，我们在城外接应。
小女猫对于我交付的任务非常重视。哈由很可能和她说过，我是担心她手脚不干净，才把她带在身边的。阿吉斯一路上都在努力克制把爪子探进别人口袋的冲动，这让她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打猎的时候，她总是慢人半拍。在那次凶险的遭遇战中，她的表现更是灾难，如果不是她从树上掉下来，我们很可能不会卷入战斗。即使没有人在事后指责她，小女猫还是自惭形秽，想方设法地躲避与我见面和交谈。直到后来，她和海尔吉跟着维勒斯的马戏团学习变戏法，才让她重新开朗了一些。暗精灵很欣赏这两个丫头的天赋，几次提出让她们加入自己的队伍，在分别时还赠送了一些魔术道具，小女猫正在靠摆弄这些东西戒除偷东西的瘾。
阿吉斯没想到我会让她自由发挥，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拍着胸脯表示必定圆满完成任务。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艾斯维尔老家的时候很正经地读了好几年私塾，所以我并不担心她会错过阿尔瓦的日记本。按照游戏的剧情，阿尔瓦在日记里详细地记录了自己的罪行，包括莫瓦斯要她在莫萨尔城潜伏的计划，以及她如何指使拉伊莱特烧死赫鲁加的妻女。
我认为这个行动并没有太大的危险，那对狗男女一时半刻回不来，又有辛迪保驾护航，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哈由对自己的表妹也是信心满满，他还在我们等待的时候对我表示了感谢。据他所说，阿吉斯向来自诩天资聪颖，从很小的时候便被她的家族寄予厚望，尤其是她练就“柔爪”之后，更是被当作宝贝一样。若不是因为她要来天际闯荡，就以拉赫兰的地位，根本配不上贾基尔和马塔萨这个级别的护卫，遑论两人一起派来。然而小女猫在天际倍受打击，不仅见识了艾瑞克和安吉这样的高手，就连年纪不大的海尔吉，也比她沉稳老练得多。哈由此前担心，我会嫌弃阿吉斯过于没用，现在从我的安排来看，是自己多虑了。我当然不会错过机会，适时地发表了一番“天生我材必有用”，“吾任天下之智力，无往而不利”的高论，赢得了两位听众的高度赞赏。
“阿吉斯来了。”
哈由的话让我如释重负，虽然我还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是虎人在黑暗中的视力远超其他种族，先发现情况也属正常。不多时，小女猫手脚并用，从山林的阴翳中蹦跳出来。她显得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把一个精致的小本子掏了出来。
“吸……吸血鬼……那女人，屋里有个大棺材……吓死阿吉斯了！”
“这上边写的什么？”
辛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对她来说，阿尔瓦是吸血鬼不算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这家伙和莫瓦斯的关系。
哈由接过那本日记，读了起来。
“……现在我懂得了夜晚真正的颜色。莫瓦斯向我展现了真正的夜晚之黑，和真正的鲜血之红。他许诺我，如果我在莫萨尔城听他的吩咐，便能品尝血海盛宴。……我将一个接一个地引诱卫兵，并让他们成为我的囚奴，然后他和其他人突袭莫萨尔并拿下整座城市。我们不会杀了他们，他们将会成为我们欲望的祭祀品。无尽的鲜血供应，还有一整座保护我们免受诅咒之日侵扰的城市。……”
阿尔瓦的日记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日常杂事，哈由挑着重点读了几段，我便伸手打断了他，把日记本递向辛迪。
“辛迪，这本日记已经足够你拿去复命了。接下来，我们只要确保东尼尔平安，然后就可以撤退了。”
“这怎么行？我们还不知道莫瓦斯的藏身地，再说……”
“没有再说，你没听到日记里怎么写的吗？莫瓦斯不止阿尔瓦这一个手下，而且他在莫萨尔城谋划了几年时间，不会轻易放弃这里的。你只要回去告诉克奈尤斯，让他调集人手过来就可以了。”
辛迪还要再做争论，却被城里突然爆发的骚动打断。月光下，一个曼妙的白色身影跳出房间，她不做停留，拔腿往城北跑去。东尼尔挥舞着一柄伐木斧紧随其后，嘴里大喊大叫。
“抓住她！她就是杀我妻子的凶手！是吸血鬼！”
他没跑出几步，就被满身是血的赫鲁加从身后抱住，二人扭打在一起。东尼尔屈肘砸在赫鲁加脸上，又在小腹上补了一脚。他捡起斧头，抵住赫鲁加的胸口。赫鲁加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把抱住伐木斧，全然不顾自己的双臂被斧刃割伤。
“兔崽子，老子只想给拉伊莱特报仇，和你无关，你不要逼我！”
一系列变故发生得极快，即使我们在拿到日记之后就开始向酒馆前进，此刻仍然离得太远，我只好大声喊话。
“东尼尔！别做傻事，我们拿到证据了！这事可以交给领主处理。”
“不需要证据！她自己承认了！”
东尼尔眼看着阿尔瓦越跑越远，彻底丧失了理智，他双臂奋力，咔嚓一声，将赫鲁加斩杀当场，随后倒提伐木斧追了上去。
“哈由，拦住他！海尔吉、阿吉斯，你们两个拿着日记去见领主，让她派人帮忙。”
辛迪已经不知哪里去了，我把日记本塞给两个小丫头，自己和哈由去追东尼尔。跑了几步，我突然想到，在游戏里，伊格罗德领主号称召集了一群勇猛的战士，帮忙剿杀吸血鬼王，结果这群乌合之众跑到半路就一哄而散。于是我又返回来叮嘱海尔吉，让她务必请领主派出正经的士兵，不要找些虾兵蟹将凑数。
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时间，哈由和东尼尔都已跑远了，我只好大概辨别了方向，往北追赶。一路上又被几个巡夜的卫兵盘问，这些家伙听到了打斗声，还有人看到了拎着斧子的东尼尔，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拒绝提供帮助，表示守卫城市和领主才是自己的本分。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偏偏每个人都揪住我絮絮叨叨，似乎一身本事全长在嘴上了。
出了城之后，追踪反而变得容易起来。沼泽地带的土地松软潮湿，留下不少的踪迹，我点亮魔光术，追逐着地面上的脚印，钻入扭曲的树木和齐腰的杂草之间。我心中暗自得意，自己在战友团的那几天里，经常向艾拉请教辨识足迹的技巧，眼下正好派上了大用场。哈由只在离城不远的地方留下了脚印，他很可能是爬到树上，以便获得更好的视野。阿尔瓦的脚印时断时续，我怀疑这娘们儿会变成蝙蝠飞上一小段。东尼尔起初留下的脚印跨度很大，而且前脚掌踩得更深，这表明他在全速奔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大概是体力不支，步幅变得小了很多。
终于，脚印只剩下东尼尔的那一串，他似乎犹犹豫豫，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观察。在他的脚印旁边还不时出现一个圆形的小坑，我认为他是在拄着斧头前进。按说他也没跑出多远啊？没想到这厮刚才那般威风，身子其实虚得很。这让我多少安心了一些，以这个速度来说，哈由很可能已经追上了他。八成是这大猫在树上搞出了动静，所以东尼尔要时不时确认自己的安全。我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东尼尔和拉伊莱特的感情，这家伙肯定是在酒馆里和狗男女摊了牌。从随身携带着伐木斧这点来看，他一开始就打算亲手报仇，压根儿没指望我们。而辛迪这不靠谱的丫头，竟然没有汇报这个细节。如今闹出了命案，我们恐怕没法溜走了，希望伊格罗德能靠谱一点，多派些士兵，将莫瓦斯和他的手下一举歼灭。
正在我盘算着如何向领主解释自己参与此事的原因之时，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
“谁在哪？站住！”
我猛然抬头，这才发现面前豁然开朗，幽暗的树林环抱着一块空地，六根粗大的石柱围成一个圆形法阵，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镌刻着迷雾造型的图案。一个身披法师长袍，瘦瘦高高的男人站在法阵边缘，手中法杖直指着我，月光从他身后照射下来，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我知道此人是谁。
法利昂，一个从事吸血鬼研究的法师。他曾经短暂地在冬堡的法师学院任职，但是似乎并不喜欢那段时光。莫萨尔城的居民因其孤僻的性格和古怪的行为而反感此人。
如此说来，我那蹩脚的跟踪手段闹出了大乌龙。由于沼泽中缺乏明显的标的物，我对天际的星象又缺乏研究，因此很难在荒郊野岭里准确地判断方向。我又过于相信自己对于足迹的判断，以至于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便走错了。那串被我认为是东尼尔拄着斧头前进的脚印，其实是法利昂拄着法杖留下的。而法利昂在深夜来此研究与血族相关的法术，自然是很怕被人发现，所以他一步三回头，而我却以为是东尼尔发现了跟踪他的哈由。
“阁下不是莫萨尔城的居民，还请表明你的身份。”
法利昂的语气虽然放软了，但是他那根法杖却依然瞄着我的胸口。
“我叫伦德，和朋友们出来打猎，路过了莫萨尔城，却意外地卷入赫鲁加妻女被烧死一事的调查。简短来说，我们发现这事和一个隐藏在城里的吸血鬼有关……”
“你是说阿尔瓦？”
“正是。你知道她是吸血鬼？”
法利昂冷哼一声。
“我当然知道，虽然她确实擅于伪装成人类。其实这些年来，我已经暗中挫败了她的很多阴谋，只不过城里的人并不关心这些而已。如果不是前一阵子，有个陌生的吸血鬼在城外转悠，我也不至于放松了对阿尔瓦的警惕。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两个家伙有所勾结，却没想到阿尔瓦动手这么快，真是可惜了海尔吉那孩子啊……”
陌生的吸血鬼？那不就是辛迪吗？这丫头还自以为潜伏得很好，其实早就被人盯上了。
“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不站出来指控她？”
法利昂轻叹了一声。
“对于没有相关知识的人来说，我的研究结果太过于深奥晦涩，而我又没有拿到普通人也能看懂的证据。再说，领主对我的防备恐怕还远在一两个吸血鬼之上呢。”
“领主要防备你？”
“呵！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法利昂。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法师，而且算得上小有成就。我的领主声称自己能够获得圣灵的启示，从而看到幻想，而我对此刚好有那么一些……呃……不太能令她满意的见解。其实只是学术上的小分歧而已，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感兴趣的。”
我微微欠身行礼。
“那么，法利昂先生，我很抱歉打扰到你。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他在跟踪阿尔瓦，我担心他遇到危险。”
法利昂三两步拦在我的身前。
“你的意思是，阿尔瓦出城了？”
“是的。我们找到的证据，证明阿尔瓦的吸血鬼身份得自……”
法利昂抬手打断了我。
“让我猜猜，是莫瓦斯·皮奎因，对吗？”
我点了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这位朋友，我可以加入你们的狩猎，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们要留下一个活的吸血鬼，把他交给我。”
“我不能保证……”
“你必须保证！这对我的研究至关重要。我一直在调查莫瓦斯的藏身地，阿尔瓦在这一点上非常谨慎。好了，请带路吧。”
带路？我就是因为迷了路，才误打误撞遇到你的啊。法利昂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我，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那么，我们就回到你说的有很多脚印的地方吧，看看这一次能不能找到正确的足迹。”
他没有等我做出反应，大步流星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