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我知道。”
顾小北突然道：
“我会看着自己幸福的。”
苏白白一愣, 看来，顾小北这是不打算马上离开这个世界？
“你现在回来了。”
顾小北道：“你可以选择回去，然后，回到你刚过去的那个时间。”
苏白白原本确实迫不及待想回去。
可是现在, 她突然不想了。
她看着面前苍白的顾小北, 想到他在他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受理解, 如此的孤独……
苏白白笑了一下, “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顾小北一愣。
然后, 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并没有说话, 大概是因为……
他, 也贪恋她的温暖。
明明他现在的实际年龄比眼前的苏白白多了几十岁, 可是，顾小北却依旧能从苏白白身上感受到一股来自妈妈的疼爱。
这样的爱,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时光机是身穿的，所以他无论去哪个世界，他都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而且，每个世界里, 都已经有一个顾小北了。
而那个顾小北, 都有了自己的苏白白。
他却什么也没有。
说他自私也罢, 但此刻, 顾小北不想赶苏白白走。
苏白白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和顾小北走着, 经历着一年前自己经历的事情。她清楚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也知道一切都会走向她走过的路。
所以她并不担心。
她只是看着眼前的顾小北，笑着道：
“顾小北, 你想去看看你爸爸吗？”
至少, 在顾小北去过的那么多个世界里, 只有她这个世界, 跟顾小北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而苏白白现在也明白，她世界的改变，也是顾小北带来的。
顾小北他想改变了。
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她。
所以，苏白白舍不得这样的顾小北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听到她的话，顾小北沉默了一会儿，点了头。
两人没用自己的身份，也没办法用自己的身份，而是直接用时光机，进行了穿梭。
“果然，现在有一台机器在a国。”
苏白白从熟悉的地方出来，心中一片了然。
这台，应该就是她爷爷奶奶提前送过来这里的。
当初他们在a国，能够躲避那么多米国特工的追杀，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掉，也是因为这里的机器。
“走吧，他们现在，应该在k国。”
k国现在应该在战乱，但苏白白却毫不犹豫地这么说道。
顾小北沉默着点点头。
两人开上车，迅速地前往k国。
要进入一个战乱的国家，还是有些办法的。
尤其是，顾小北手里有很多未来的手段。
两人轻易进入了k国境内，一路上见证了战争的残酷。
虽然明知顾沉渊能活下来，但当亲眼看到这里的人间炼狱的时候，苏白白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找到了。”
顾小北说着，远远地看着顾沉渊。
此刻的顾沉渊正无比狼狈地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枪，短暂地闭目养神中。
苏白白看着这样的顾沉渊，心中一紧。
她和顾小北在国内享受着系统带来的福利的时候，顾沉渊在国外艰难求生，而且，比她想象中还要危险。
又一颗炮弹在附近落下，炸毁了一幢楼房。
顾沉渊已经习以为常，对于炮弹，普通人自然无比预知，他只能尽可能地避开那些可能会被袭击的地方。
但这回，他似乎听到了除了炮声之外的其他动静。
顾沉渊心神一凝，迅速地开始转移。
“是那些雇佣兵！”
苏白白心一紧。
顾小北看着他爸遭遇追杀，脸色也十分难看。
“让我来。”
用上未来的先前武器，顾小北隔着距离就将原本快追上顾沉渊的雇佣兵击中。
雇佣兵应声昏死过去。
不远处，顾沉渊似乎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然后，又摇了摇头，估计是觉得那只是错觉。
苏白白与顾小北在k国待了一个星期，也见证了顾沉渊这一路过来有多不容易，直到看到他出了k国的国境线，安全到达了a国，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让苏白白感到惊讶的是，之后，顾沉渊竟然在好友的安排下去了非洲？！
而且，正是她当初去的那个国家！
“怎么可能……”
苏白白震惊。
所以，当时她落地的时候，顾沉渊正好从那个国家离开？
他们就这么擦身而过了？
不过，当时顾沉渊把自己涂得那么黑，还换了个身份，甚至说上了法语，她当时就算听到熟悉的声音，觉得这个身影很熟悉，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顾小北看了她一眼，“你不还说顾总化成灰你都认得？”
苏白白心虚，又瞪了他一眼：
“你认一个我试试？这个世界，可是你当了他几个月的学生，在基地的时候天天见面，都认不出你爸的。”
“……”
顾小北哑口无言，然后找了个借口：
“那……那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的我！这个世界的我，本来就比较蠢，看他那么轻易就被你那点小恩小惠骗了就知道了。”
“哦，那点小恩小惠，还不是你安排我施的？”
顾小北嘴角一抽，别开眼，不说话了。
两人回到帝都，时不时关注一下顾沉渊和苏白白顾小北那边的情况。
看着一切如同自己记忆那般发展，苏白白有些感慨。
原来一切都是闭环。她若没能得到系统，未必能和顾小北一起生活，也未必能有机会到另一个时空，见到眼前这个顾小北。
而顾小北也不会因此知道多年前的真相，受到触动，跟她回到这个世界，把系统送给她。
大概是身处自己所在的同一个时空，而且一切的发展一如自己记忆中的，苏白白这段时间一直很安心，平静地等着她穿越的时间点到来。
到时候，她甚至不需要再动用时光机，只需要等到她刚穿越，就回来，一切就非常顺了。
这段时间，苏白白和顾小北生活得很平静。
大概是顾沉渊已经回到了帝都，而他们又清楚顾沉渊和现在的苏白白有多敏锐，这段时间，苏白白和顾小北一直待在顾家对面的房子里。
顾小北现在老了，苏白白厨艺不好，但还是偶尔会下厨。
年迈的顾小北会一边吃一边吐槽她的垃圾厨艺，但苏白白也坚决不让他一个九十多的老人下厨，而是直接把这活交给智能机器人和外卖小哥。
两人会共同研究一个都感兴趣的项目，当然，顾小北作为几乎一辈子都在搞科研的人，自然比苏白白强很多，大部分时候，都是顾小北主导，苏白白甚至从他这里学到了很多。
一年过去，两人也有一种亦师亦友的感觉了。
虽然如此，但很多时候，苏白白看顾小北还是带上了一种儿子滤镜，不自觉地想宠着他。
无他，顾小北实在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有智能机器人在，苏白白不需要像一个老妈子一样照顾顾小北，她顶多是念叨念叨，以一种长辈的口吻吐槽他。
“都已经活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三餐要定时吗？”
“你这胃又是怎么回事？胃疼成这样的时候，都不需要吃药或者吃点东西？不是，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怎么活过来？
做实验的时候经常忘记时间，他性情古怪脾气冷漠还有些暴躁，助手根本不敢提醒他，反而跟着他一起饿肚子。
后来他一个助手对着公众谴责他的时候，还说就是因为他，自己才有了胃病。
不过，顾小北根本不在乎。
要不是因为他这么废寝忘食地进行研究，那么多科研成果哪来的？
没人能管得了他。
除了眼前的苏白白。
顾小北沉默地乖乖吃下苏白白安排好的食物，他不吃，苏白白能恶狠狠地盯着他半天，然后不让他去碰实验设备。
顾小北其实有办法把苏白白扔到一边，甚至不让她靠近自己。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乖乖地听着苏白白的念叨，乖乖地听她安排吃下养胃的食物。
但他心里知道，近八十年的自虐，是不可能因为一年的时间就调理回来的。
他的身体有多虚弱，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像这个世界的顾小北一样，有他爸盯着经常训练，每天活力满满地到处跑，也不会一直宅在实验室里，甚至连军人在用的机甲也自己跑去兴致勃勃地驾驶……
大概，他的身体，就不会被他糟蹋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小北看着手环上的警报，平静地将它取下来，扔到了一边。
“还有三天，樱花国的火山就要喷发了。”
顾小北平静地看着苏白白道：“今天，就是你被苏墨威胁着穿越的时间。”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现在回去，时间正好。”
从一年前，他们就是这么计划的。
就连苏白白都没想到，她会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过去里，看着另一个自己和顾小北，在这里悄悄生活了这么久。
苏白白点头，也没收拾东西，一副只是出个门，马上就会回来的模样。
顾小北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一般。
苏白白离开了。
顾小北垂下睫来，这一瞬间，除了面前的智能机器人外，没有人能看到他眼里的孤寂。
为什么……
为什么到他快死了，才知道，原来有真心关心自己的家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呢？
为什么他当初要推开苏白白？如果他没有推开她，是不是现在的他，也能和这个世界的顾小北一样幸福？
哪怕没有另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自己给的礼物，他在另外的时空看到的顾小北，只要在苏白白身边，过得也肯定比自己要好。
可能他不会有现在的成就，但他却还是幸福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像个小偷一样，偷走了苏白白一年的时间，利用她对另一个顾小北的爱，陪伴自己一年。
而现在，时间到了。
他必须回到过去一个人的孤寂了。
可当他已经感受过有人关心有些陪伴的幸福了，现在再回去过去八十年习以为常的孤独生活时，顾小北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不了了。
身体传来的剧烈抗议让他难受地摔了下来，哪怕有外骨骼设备，他虚软无力的身体依旧无法支撑自己站稳。
顾小北无比狼狈地摔下来，然后竟然笑了。
“顾小北，你还真是……自作自受！”
他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剧烈地咳了起来，甚至咳出了血。
他就要在这个世界，孤独地死去了么？
也好。
至少他在这个世界，还有苏白白。
苏白白说不定会帮他收个尸。
顾小北平静地看着时光机，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然而他没想到，他等到的，是苏白白惊恐的尖叫声：
“小北！！”
顾小北身体一颤，看着苏白白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是在做梦吗？死前做这样的梦，也算值了。
苏白白着急地赶了过来，她刚刚走的时候，一直感觉很难受。
本来她一直期待着这一天到来，可以回到自己的位置。
然而，和顾小北一起生活了一年后，苏白白其实早就放不下这个顾小北了。
年迈的顾小北其实还是跟她认识的那个顾小北一样，外表高傲，嘴毒，但心特别软，而且，总是恶声恶气地照顾她。
他虽然没说，但苏白白清楚，年迈的顾小北，也是爱她的，把她当成家人的那种爱。
她已经离开五分钟了，可是，却走不出这个小区。
冲动之下，她跑了回来。
她想告诉他，他完全可以留下来，他们可以一起生活！
无论是顾沉渊，还是这个世界的顾小北，都会欢迎他的。
然而没想到，她刚跑回来，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幕……
顾小北倒在地上，面无血色，几乎已经要失去生机，他已经吐了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得出来，这样的症状，明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可是，这段时间，顾小北居然一点也没让她看出来！
“顾小北！你这个傻子……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苏白白手都在颤抖着，赶紧拿起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然而，顾小北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打掉了她的手机。
“不……不需要。”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坐起来，平静地擦干净脸。
然后，看向苏白白。
“你又回来干嘛？”
顾小北语气算不上好听，但苏白白现在哪会去在意这些？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激动里，叫着智能机器人，“跟我一起把他扶起来，拨打急救电话！”
“是，主人……”
智能机器人迅速地听从指令，迅速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停下！”
顾小北怒喝一声，智能机器人又停了下来，顾小北才是它的第一顺位主人，两个主人的指令是相违背的，它现在有些卡住了。
“顾小北，你干什么？你想就这么死了么？！”
苏白白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的身体，就算去医院也没有用。”
顾小北努力说话，但苏白白却看得出来，此刻的他，竟然已经连说话都无比艰难。
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苏白白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顾小北的情况居然已经这么糟糕！
大概是因为平时他有外骨骼辅助设备，行动灵活，跟她说话的声音也中气十足，吃饭的时候也乖乖地把她准备的食物全部吃完，一点也不挑食……
所以苏白白以为，虽然这个顾小北年纪大了，但其实挺健康的。
可现在看来，竟完全不是那样。
“你为什么要一直在我面前装！我难道就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托付吗？”
苏白白控制不住地掉着眼泪，生气地对着顾小北道。
她越是生气，顾小北反而越是高兴。
“值得。”
他艰难地开口，释然地笑了一下。
“所以，我才会把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托付给你。”
“苏白白，我要死了……死之前能有你陪着，也不孤单了。”
顾小北咳着，却对着苏白白笑着。
“别哭。”
“至少，死之前，我很幸福。”
苏白白却控制不住，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你不会死的，我现在就找人来救你……”
“来不及了。”
顾小北看着她，“苏白白，你知道我人生最后悔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吗？”
他一字一句地道：
“就是当初被赶出顾家时，我没有……没有跟着你走。”
“早知道……”
他却没有说早知道什么，而是道：
“我就算赖……也该赖上你的。”
“所以，不要去找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就想安静地死去。”
苏白白似乎也明白，顾小北现在的状况，就算她找医生来，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也许，如他所说的那样，平静地等着死亡降临，对他而言，反倒是最轻松，最有尊严的死法。
可是，她实在难受，“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的世界呢？”
她突然眼睛一亮，“对，你的世界，已经是八十年后了，八十年后的医疗水平一定很好，我之前在你的世界看新闻，活到一百岁已经不算新闻了，还有长寿之人活到了一百三十岁，你一定也可以的！”
“小北，我们就现在走，回到你的世界去，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来不及了。”
顾小北朝她一笑，阻止了她。
如果是一年以前，他还待在他的世界里，或许以那边的医疗水平，他可以多活几年。
可是，他选择了留在这边，任由自己的身体变坏。
他甚至是故意这么做的。
“能死在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
顾小北抓住苏白白的手，笑了一下：
“所以，苏白白，你能……陪我，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吗？”
他说得十分艰难，苏白白看得泪如雨下，心痛不已。
她很想让他活下来，可是她清楚，顾小北是发自内心说出这样的话的，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救不了他，他也不想被救。
“……好。”
苏白白声音颤抖地点了头。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陪你。”
“真好。”
顾小北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起来，身体剧烈地抗议着，他清楚死亡就在眼前了。
可是，他却笑得很幸福。
“苏白白……原谅我的自私。”
顾小北道，“我只是想要……在幸福中死去。”
而不是在他的世界，孤孤单单地死亡。
在他的世界，可能会有无数人因为他的身份名望，而守着他。
可是，都不如一个苏白白。
苏白白早已泣不成声，她甚至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顾小北了，只是抓着他，拼命地点着头。
“如果，你真是我妈妈……该多好。”
顾小北的声音已经无比微弱。
“小北，小北，不要睡！我就是你妈妈……”
苏白白说着，但顾小北却仿佛睡着了一样，她惊慌地轻轻碰他，想让他醒过来。
但顾小北却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一般，一直没有反应。
苏白白慌乱地爬到旁边，抓起手机，打电话给顾沉渊。
然而，就在电话要拨通的那一刻，顾小北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没事。”
苏白白一愣，看着仿佛没事人一样睁开眼睛的顾小北，几乎是跪着爬向他。
“你……真的没事？”
“嗯。”
顾小北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又瞬间有了力气。
他甚至自己站了起来，走过去，到了时光机边上，道：
“刚刚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测验你的真心。”
“没想到，苏白白，你是真心爱我的。那我……也就放心了。”
苏白白还有些懵，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小北。
顾小北笑了一下，道：“之前我说我的世界医疗水平也救不了我，是骗你的。”
“苏白白，我要回去了，回去之后，自然会有人治好我。你放心，我至少还能活十年呢。”
“苏白白，再见了。”
顾小北朝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释然的微笑，按下了按钮。
“等等！”
苏白白心里一紧，不知为何，在看到顾小北跟她道别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见顾小北的最后一面了！
她冲上前去，却只看到顾小北灿烂而释然的笑容消失在眼前。
紧接着，时光机似乎突然坏了一般，电流乱窜，苏白白听到了一个声音——
“进入自动摧毁模式，请勿靠近！请勿靠近！！”
苏白白瞳孔一缩，猛地冲上前，却被智能机器人抱住，带离了现场……
整个小区的灯突然一闪一闪的，暗了下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搞什么啊？停电了？！”
苏白白脸上满是泪痕，盯着黑暗中已经自我解体、核心部分彻底损毁的时光机。
“顾小北……”
他刚刚说的，真的是实话么？
他回到他的世界之后，是真的……能够被救回来么？
可是，她为什么总觉得，他在骗她呢？
苏白白茫然地看向窗外，手机震动了一下，新闻弹窗提示樱花国火山已经喷发，这个时间，应该是她该回去的时间了。
苏白白却没有动。
她只是安静地开口：“系统？”
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