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归宁
“你可收拾好了?”
萧遥在外面敲了敲门。
自从新婚那夜之后,两人就分开睡了,当然,是悄悄的,山庄内有不少小合院,两人表面上还是住在一个合院里,但实际上却是分别睡在东西厢房。
萧遥向来不喜欢留仆人服侍,叶流云也恰好从来不用贴身丫鬟,于是院里除了每日例行来扫地的人外,一个仆人也没有,自然也是无人察觉出异常。
“好了。”叶流云推门而出。此时的她上身穿着石青立领对襟,下身是暗灰百迭长裙,外披一件鹅卵青云纹比甲,头发绾了个堕马髻,一支烧蓝金山玉发簪点缀其间,正式中又不失雅致。
而萧遥,则穿着一身白杏色缠枝牡丹纹广袖圆领袍,看着不像个江湖人士,倒像个文雅公子。
本来以叶流云的出身,即便是归宁也是不能入宫的,但皇帝却特准入宫,还让皇后亲自主持。对此,萧遥也只是嗤之以鼻。
大夏民间,女子归宁需由兄弟上门迎接,宫中也不例外。
当今圣上子嗣凋零,虽然宫妃众多,但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儿子。
大皇子叶景岐年二十三,已被封为安阳王,统领京城西营大军,他虽心高气傲,好勇斗狠,但带兵的能力毋庸置疑,就连纵横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军也说他是天生良将。
而二皇子叶景俞,年二十,被封为宁王,性情温良敦厚,比起大皇子要更沉稳许多,统领京城北营,虽然带兵能力上不如大皇子,但论谋略却要更胜一筹。
今日来接的,是二皇子叶景俞。
叶景俞已然在外面候着了,见二人一起出来,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四皇妹,多年不见,倒是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了。”随后目光转向萧遥:“你也可以像四皇妹一样,唤我二皇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遥行了个礼。
“既如此,那便出发吧,此处距京城半日之遥,现在出发正好能用上午膳。皇后娘娘已为你们准备了一间空置的厢房,今日就先在宫内住一晚,明日再回来也不迟,不然时间未免匆忙。”
萧遥轻轻点了点头。她对这位二皇子的印象还不错,像是一位兄长的样子,不像先前的大皇子一样傲慢至极。
而叶流云看二皇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生疏,想来是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二皇子几面的缘故,这倒是印证了坊间的传言。
归宁的阵仗倒是不像大婚时那样声势浩大,不过也带了近百人的亲卫,个个都是精锐。毕竟眼前的二皇子是皇帝唯二的两个儿子之一,出了任何意外,都有可能会掀起朝堂的一阵腥风血雨。
一路上很是顺利,等巳时,前面已隐隐能看到宫门了。
归宁时倒是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只是简简单单摆个宴席、话话家常罢了。
“本来父皇也想来宴席一聚的,可恰逢外国使臣突然来访,不得不去接待,便也只能作罢。”叶景俞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说着。
“这外国使臣,可是从北凉来的?”
“正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叶景俞在前,好奇地斜过头瞥了萧遥一眼,“这事并没有大肆声张,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
“只是听闻北凉新王刚继位不久,按时间,也差不多该派使臣来了,姑且猜了一猜。”
萧遥想起来,之前在红袖馆就有一批所谓北凉的贵客造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想来就是今天来的使臣了。
虽然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事,但萧遥还是没有如实说。不知为何,虽然眼前这位二皇子一直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和煦模样,但萧遥总是会下意识在他面前收起锋芒,对他有所保留,仿佛骨子里就不愿意信任他。
“原来如此。”叶景俞不疑有他,“听说这次使臣来是想为他们的北凉王求亲的。只是宫中的公主们要么都已经嫁出去了,要么还未到及笄的年龄,不知道父皇会怎么安排。”
说话间,一座气势非凡的宫殿已近在眼前。宫门上挂着一块鎏金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凤仪宫这几个大字,想来便是皇后的住所了。
“到了,进去吧。皇后娘娘想必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内里的陈设倒是不像外面看着那样华丽,院里种满了各色花草,皆是被养护得很好,院中央一株红梅静静开着,散发出沁人的幽香。想来这皇后应该是个爱花之人。
皇后已然在正殿坐着了,见他们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吩咐宫人赐座:“快坐吧,俞儿今儿起的这样早,这一路舟车劳顿,可是辛苦了?”
叶景俞闻言行了个礼:“儿臣参见母后。儿臣并不辛苦,去接皇妹二人本就是儿臣该做之事。”
萧遥和叶流云也有样学样行了个礼。
“好孩子,快坐。”皇后的笑愈发温柔起来。
先前在宣政殿见到这位皇后,眉眼间隐隐有一丝凌厉之色,美艳雍容,似一朵肆意盛开的牡丹,本以为是个极为强势之人,如今看来倒并非如此,至少比起皇帝,神色间多了几分真诚。
“你们夫妻正是新婚燕尔之时,本宫也给你们准备了些东西。”皇后拍了拍身旁的一只皮箱,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这些东西,想来你们以后都会用到,明日走时可要记得带上。”
“谢过皇后娘娘。”又是行了个礼,在皇后的示意下,萧遥便带着叶流云坐下了。
“本宫与流云也是多年未见了吧。你小时啊,粉雕玉琢的,当真是可爱,本宫见了也是喜欢得很,只是碍于宫规,你一直住在行宫里头,本宫又忙于后宫事务,才一直没能得空见你。”
叶流云闻言,莞尔道:“西行宫本就不是每年避暑都要去的,皇后娘娘又贵为后宫之主,平日自然难得一见。”
“你能如此想甚好,本宫就怕你觉得这些年受了冷落。其实宫里的人可都记挂着你呢,只是祖制如此,谁也没有法子,即便是陛下也不能随意坏了规矩。这不,你如今一归宁,陛下就特意准许你入宫来,只可惜陛下还有要事,不然今日本来也要来看看的。”
“儿臣……自然明白。”叶流云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屑。
萧遥在一旁看了个乐呵。
这皇帝与皇后还真是……天赐良缘。皇帝愚蠢,这皇后也是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皇帝呢,至少皇帝比她会演戏多了。
叶景俞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母后,皇兄呢?他在外狩猎多日,本来说今日就要回来的,怎的还不见人?”
“你皇兄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素来随心随性惯了,许是路上又半道游山玩水去了吧,等等或许就回来了。”
“可他再不回来,皇妹和驸马可就要饿了。本来想等他回来再一起开席的,如今看来,怕是不能等了。”
皇后笑了笑道:“瞧本宫这记性,光顾着叙旧了,倒是忘了时辰。”她瞧了瞧桌上的漏刻,也差不多到了正午了,于是一摆手,“罢,便不等他了。晴南,去,命御膳房传菜来。”
那个叫晴南的宫女领命而去。
随后,偌大的殿内竟突然安静了起来,几人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皇后打破了沉闷:“萧遥,本宫听说,你十三岁时便离开家去江湖历练了,想必历练时遇到过不少奇人异事吧,说来听听可好?”
“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俗事,登不得大雅之堂,怎能说出来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呢?”
“怎能是俗事?本宫少时,便是最爱听那些个武生的打戏,民间的话本子也是时常让人找来了看,对这江湖的快意恩仇一直都是神往得很,只可惜本宫已入了宫,无法去亲身体会一翻。”
“这倒是叫我不知如何说起了。”萧遥摸摸鼻尖,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的事迹本宫倒是也有所耳闻。本宫听说,你在外这许多年,倒是得了个‘朗月公子’的名号,不如就说说,你这名号是怎么得来的?”
“不过是我声名鹊起后,江湖的前辈们抬爱才给了我这么个名号,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夸耀之事。”
皇后不依不饶:“你如此年轻就能得到如此肯定,想来是在江湖中做了什么能让人信服的事迹,不如说一说?”
萧遥听此,心中顿时升起警惕,内心不免冷笑。
感情这是套话来的。
她这朗月公子的名头,真要说来,还是要拜江南某位贪官所赐,而这位贪官,她当年接触时,就觉得其背后的后台非同一般,也觉得那贪官这么多年来如此明目张胆却一直无人制裁,着实蹊跷。
后来细细一查,这靠山竟是隐隐指到了宫里来,恐怕那贪官的所作所为,也是经过宫中某位大人的默许的。
本来当时她查到那一步,也明白那事已不是她的能力能管的了,能用计将那贪官吃进去的东西吐出大半,还能不暴露自己插手了这件事,已然是不错的结果了,此事之后,被她帮了的百姓也送了她这个“朗月公子”的称呼。
今日皇后突然问起,脑中的诸多线索顿时能串联了起来。那背后的靠山,大概正在她面前坐着吧,而她当年的所作所为,恐怕也并非完全密不透风。
叶流云也好奇看了过来,想来是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个名号。
萧遥表面上依然是不露声色,但心中正努力想一个托词。
正在她凝神间,只听到外面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母后,儿臣可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