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我也会痛的
季锦洲没有再见任何人。
黎初也没有再去过监狱探视。
这个冬天京港下了几场大雪,每一场雪后的城市银白一片,直到春日的暖阳晒化了最后一片寒冰,几场春雨过后又是一年夏日炎炎,一眨眼又是一年跨年夜。
大四的黎初已经不怎么在学校呆了,那个校园似乎跟她脱了轨,教室里上课,宿舍里睡觉,其余时间她都窝在咖啡店里,即便是架着一个失了灵魂的驱壳,黎初心绪平和的熬过了这一年,漫长的黑夜即将迎来黎明的曙光,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这年艺术团预备在跨年夜办一场室外元旦晚会,高林芃在舞蹈部忙的四脚朝天,这才找黎初回来帮忙,黎初破天荒的答应了,两个人又开始了在排练厅里没日没夜排练的日子。
演出那天,气温骤降,黎初裹着大羽绒服坐在台角冻得瑟瑟发抖,叙诚提着两大兜热奶茶急匆匆地跑过来,瞧见黎初脸冻得通红,气就不打一处来,忙往她手里塞了杯热奶茶,碰到她冰凉的手指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是让你多穿点,怎么还冻成这样了?”
剩下的奶茶他递给一边也瑟瑟发抖的高林芃,“大家分一下吧。”
高林芃对叙诚这些暖心的小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忙接过来道谢了又道。
黎初傻兮兮地笑,“我这不穿着羽绒服呢吗?”
叙诚瞥了一眼,羽绒服里面是单薄的演出服,凉风透过宽大的衣服渗进衣服里面,早就把黎初冻了个透,他从包里扯出条毯子盖在黎初腿上,“手那么凉,你这羽绒服有什么用?”
黎初被叙诚瞪得心虚,谄媚的笑着把毯子裹紧,“那不是方便嘛,一会儿跳完开场舞就走。”
叙诚安顿好一切,这才扯了个凳子坐下,再好脾气的人遇到黎初,也能被她气到跳脚,好在他提前有准备,不然这次又会冻生病。
“吃饭了没?”
黎初这回连话都没敢回,叙诚一向细心体贴,可惜那些嘱咐她的话她应得快忘得也快,每次答应的好好的,被抓包时叙诚那么温润的男生,都被气到吹胡子瞪眼,这下她真怕把叙诚惹急了,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眼瞅着沉默没用,气氛简直比气温还要冰,黎初偷着瞄了一眼叙诚,话音一转,“你是第几个节目来着?要是太晚了我可就先走了。”
叙诚无语,陈呼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递到她眼前,“第三个,演出完带你去吃饭。”
黎初松了口气,刚要伸手接巧克力,抬眼的瞬间僵在原地,模糊间不远处有个人的背影正在渐行渐远,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黎初蹭的一下站起来,顾不得奶茶和毯子散落了满地,迈步追了过去。
“季锦洲!”
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黎初边喊边追,越过转角眼前却是空无一人,“季锦洲!”
“季锦洲!你在哪儿?”
她弯腰喘着气,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泪水后知后觉地砸下,模糊了视线,叙诚追上来时,黎初正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怎么回事?找到了吗?”
黎初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晕染开,“应该是我看错了,我忘了还没到日子。”
叙诚赶紧给她裹了裹大衣,弯腰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怕她下一秒晕倒在地,只能牵着她的胳膊往回走,“也许是因为快见面了,你不是说最近总是梦到他,估计想的太多出现幻觉了,是不是没吃饭饿得眼花了?”
黎初叹口气,“可能吧。”
明明心里都是苦涩,开口却还是安慰她的话:“那么久都坚持过来了,不差这几天了啊,别出来乱跑了,再折腾生病了。”
“嗯。”
听到“季锦洲”三个字,叙诚甚至比黎初还要激动。
一年多来,即便不是每天形影不离,他也几乎一直守在她身边,季锦洲不在,他更要保护好她。
即便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他也足够的满足,只要能看到她,他就欢喜。
他站在她身侧,注视着这个他牵挂了十年的女孩儿,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二十年来,他少有这样情绪崩溃的时候,在家庭氛围的熏陶下,他成长成现在这样内向温润的男孩儿,朋友不多,更多的是和钢琴作伴。
这一年多来和黎初相处下来,欢笑哭闹皆有,每天的生活都比从前精彩了不知道多少倍,竟让他忘记了之前那些年是怎样过来的。
叙诚一个人坐在天台边,两只脚悬空着,手中的酒下了大半,眼中也泛起了丁点晶莹。
“一个人喝酒多没劲啊。”
mia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靠近,和叙诚并肩坐着,手里也开了瓶酒,往嘴里猛灌一口,冰凉的啤酒入喉,更添了几分凉意。
mia裹了裹衣服,“真是好冷。”
叙诚咧了咧嘴,“黎初呢?”
“黎初黎初,整天就知道黎初。”
“不放心她。”
“放宽心好啦,她应该是累了,早早就回去了,现在估计已经睡了吧。”
叙诚无力地笑笑,“心病得用心药,你还是去陪她吧。”
mia一脸不解,“啥意思?她又犯病了?这段日子不是好好的吗,谁又跟她提季锦洲了?”
叙诚摇头,“没有人提,是她出现幻觉以为看到他了。”
一瓶啤酒喝尽,叙诚又拿起一瓶,嘴里是止不住的叹息,“梦都是要醒的啊,我得赶紧醒了。”
mia听得不明不白地,疑惑不已道:“以前的事儿问你也不说,今天说说呗,你到底是咋想的?”
“我从来都没想过什么。”他苦笑一声,“从来没有,从我第一次在这个学校见到她时,她就已经和季锦洲在一起了,那时候我看到她看季锦洲的眼神,就知道我不该痴心妄想什么了,现在看来上天还是挺眷顾我的,能让我有机会和她重逢,甚至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我没有过分的念头,只是想继续照顾她,仅此而已。”
mia也不说话,跟他碰了碰杯,两个人沉默着喝酒。
“只是时间久了,习惯了,美梦到了要醒的时候,是会舍不得的,你懂吗?”
“季锦洲回来了,你们也可以做朋友啊!”
“不可以的,”他轻笑着,眼中是看不尽的黯淡,“有他照顾黎初就够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通透的暗恋。”
“她不知道也好,不知道就不会有负担。”
良久,叙诚眼角落下一滴泪,他扭头看着mia,眼睛微微弯起月牙般的弧度,明明在笑却又看不到半分笑意,清透的瞳孔里只有数不尽的失落和凄凉。
他抬起手覆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我想到他回来,第一反应是为黎初高兴的,于我而言只要黎初开心就够了,可是,这里是会痛的。”
叙诚的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心窝,羽绒服跟着陷下深印,像是匕首插入后留下的伤口,即便看不到流出的鲜血,却好像能看到里面的血肉模糊。
“高兴之后,我也会失落的,我也会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