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妈妈，哪一颗星星是你呀
“让开，别挡路，我要去看考场。”
女孩儿歇斯底里地哭喊，眼泪扑簌落下，西斜的日光穿过客厅的窗户罩在她单薄的身影上，随之轻微颤动。
下一秒，她被门前挡住的人一把推开，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不用去看考场。”
“凭什么？”
黎初挺了挺身，用力让自己的声音高过面前的人。
“就凭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高明镜说着，又一步上前紧逼着眼前满脸泪珠的黎初。
卧室里躺着的陆婉清忍着腰疼挣扎着起身，厉声呵止，但声音却依旧薄弱无力，“明镜，别闹了，让黎初去看考场。”
“明明是她在闹，我看她是摆不清楚她的位置。”
“闭嘴，别说了。”
陆婉清低弱的声音被高明镜尖锐刺耳的声音掩盖。
“黎初，你别以为你参加高考就了不起，你给我记住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做什么说什么轮不到你管，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道歉，否则你就在这呆着，高考你也不用去了。”
高明镜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毫不留情地在黎初的额头戳着，隔着刘海也能隐约瞧着黎初额头被她的指甲戳出的红印。
黎初被戳得连连后退，直到腿触碰到身后的沙发，重心不稳跌坐了上去，她紧攥着拳，眼泪止不住的颗颗掉落。
我知道这不是我家，我根本没有家。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她也不得不认清现实，她妈死了，她是寄人篱下的小狗。
眼看着去看考场的时间快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轻叹一声，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对不起，姐姐。”
姐姐二字出口，她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她连头也不愿抬。
即便不看也能想到高明镜此刻得意的样子，那番虚荣心得以满足的小人嘴脸，黎初想想便厌恶。
说完，起身想绕开高明镜。
高明镜还不甘心就此放过黎初，左跨一步挡在黎初面前，微微低头靠在她的耳边，低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好考试啊妹妹，考不好也别怪我，你非要在今天惹我，影响了考试，只能怪你心态不好。”
黎初闻言心里又窜起一阵火气，却还是隐忍着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忽觉浑身的力气被抽尽。
那些她努力拼凑起的自尊、支撑她争吵的力量尽数消散。
她背靠门慢慢滑坐在地，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落下，怕出声音惊动门内的人，抬手将小臂送入口中用力咬着，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感觉不到左胸口的痛。
十分钟前。
黎初在洗手间洗漱，准备看高考考点的位置。
天亮才回家的高明镜一觉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半梦半醒间推开了洗手间的门，一身酒气瞬间涌入黎初的鼻腔，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一语不发。
高明镜随手将一摊换下的衣服扔在洗衣机里，力道不小，几件衣服滑落到地上。
“捡起来。”
黎初置若罔闻，用毛巾擦了擦脸。
“让你捡起来，没听到？”语气略带不满。
黎初皱眉回望了她一眼，止住了回怼的欲望，默默的捡起衣物扔进洗衣机，接着又往脸上抹了点水乳。
刚迈出洗手间的门，黎初犹豫了片刻，还是对高明镜开口，“姨妈最近腰疼，你的衣服自己洗可以吗？”
高明镜迷迷糊糊的，愣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黎初，眼中的困惑忽然转变为怒气。
“我洗不洗衣服关你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她伸手一指，“管我？”
高明镜似乎很喜欢用手指着人说话，黎初对此万分嫌恶。
“我只是觉得，你已经30岁了，应该懂事些，帮姨妈做做家务，而且…”
话音未落，高明镜将牙刷和牙杯随手一扔，扭过身来迈步向前，黎初被刺鼻的酒气熏得退后两步，随即屏住了呼吸。
“你是不是觉得你要毕业了，长本事了？”
不等黎初回应，高明镜倚在厕所门框上，眼中尽是不屑，“说话啊，我做不做家务，洗不洗衣服，关你什么事？”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躺在里间卧室的陆婉清闻声问道，“你们吵什么呢？”
“不关你事，”高明镜不耐烦地冲卧室喊了一声，接着她审视的目光看着黎初手中拿着的文件袋，趁黎初不注意伸手一抽，拿起透明袋子看了看里面的准考证。
“哟，高考准考证。”
她瞟了一眼黎初的证件照，讥讽的笑笑，“真丑。”
“高明镜！还给我！”黎初生怕她故意弄坏文件袋，耐不住性子喊了一句，上前伸手要夺，却被高明镜躲开，她闪到一旁将东西背在身后。
“你叫谁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养你这么大，白眼狼啊！”
高明镜很喜欢这样说黎初，黎初每次听到“白眼狼”三个字，就觉得心中团火肆烧，就好像烟火的引线，瞬间就可以点燃她满腔说不出的怨怒和委屈。
“我就是叫你啊！你有点大人的样子吗？整天不好好工作就知道游手好闲，家务也不做，姨妈是你的亲妈啊！她身体这么不好，你却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啊？他们早没有养你的义务了，你住在这里整天那么多脾气，你不想住你走啊！！！”
话音刚落，高明镜伸手一掌落在黎初的脸上。
未等黎初反应过来，高明镜一边推着黎初，一边步步向前紧逼着黎初连连后退。
“我好不好好工作，是不是游手好闲用你管啊？我的亲妈怎么了？我的亲妈我自己管轮的到你吗？哦，对，我忘了，你没有亲妈，你妈死了！”
你妈死了！
！！！
四个字宛若惊天霹雳落在黎初身上，左脸颊微微肿起还能隐约看到高明镜的指印，她顾不得脸上的刺痛，只听得耳中不断回响那四个字。
就算这是她一开始就接受的事实，可此刻真真切切的从高明镜的口中听到，却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从没有这样一刻，让她这样的恨，恨这个狗命运。
“黎初，我告诉你，这里是我高明镜的家，我想住就住想走就走，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管，而你给我记住了，不管你想不想住，只要我想让你走，你就得麻溜地收拾铺盖滚出去！”
后面的话，黎初早已听不进耳中，她泛滥成灾的情绪化成泪水决堤而下，她那么骄傲，却在高明镜无情地撕开她的伤疤时，沦为这个家里最狼狈最卑微最被厌弃的存在。
背后这扇门，门后狭小的家和拥挤的房间，是她十八年来成长的地方，也是她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
她宛若一粒风吹来的种子，为了存活苦苦汲取养分，雨水浇灌、泪水滋养，总归是长成了一棵瘦弱却笔直的小树。
楼道里响起人的脚步声，黎初连忙起身，双手胡乱抹着眼泪，此刻左脸的皮肤被泪水扎的生疼，她深吸一口气，缓步向下走去。
坐公交车，看考场，回家路上，太阳已经落下，天空笼罩着层层灰青，白云随风西去，被落日的余韵染成粉红。
黎初孤身走着，呆呆地盯着远方的天空，几颗零落的星已经挂上了天幕，隐约间忽闪着。
妈妈，哪一颗星星是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