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士庶之争，女帝之路
清晨, 勤政殿偏殿
高恭脚步匆忙地从主殿来到了乔微所在的偏殿，虽然广明帝相信乔微对他情真意切，但因为生理上产生的自卑感还是让他没有办法和妻子同床, 所以即便两人都住在勤政殿，还是分房而居。
“娘娘，陛下刚刚用了丹药。”高恭上前给乔微请过安后神色慌张地说道。
正在洗漱的乔微听后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继续让人给自己更衣。
“可有劝告？”乔微问道。
高恭道：“奴婢已经劝了, 只是陛下不听奴婢的。”
“近来陛下都多长时间服用一次丹药？”乔微又问道。
高恭答道：“近来陛下服用丹药的次数越来越多，原本几日一次，最近变成了一日一次, 今日最特殊，一大清早就让奴婢将丹药拿出来服用。”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上朝，您也知道陛下服食丹药后会极为兴奋, 甚至还会甚至混乱，这到时候怕是要在朝堂上失态。”高恭也是没办法，帝王于朝堂上失态那是大大的失礼, 可不是什么好事。
丹药这种东西乔微太懂了，这种和修真世界的那些丹药不同, 古代世界的丹药其实就是毒品加重金属。
绝衡子是她的人, 她自然是看过绝衡子所谓的长生不老丹的丹方的, 主要材料分别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
这几样东西听起来挺陌生, 但是用后世的化学知识一解释就明白了。丹砂也就是硫化汞，白矾的主要成分是十二水合硫酸铝钾，慈石的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铁, 而曾青的主要成分是硫酸铜。
所谓的嗑丹药其实就是嗑重金属和毒品。
至于为什么服用丹药后会十分兴奋，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很多重金属在刚服食的时候都有一种使人兴奋的效果, 而且还会加入雄黄等壮阳的药物，自然会很兴奋。
绝衡子还是个人才，他将原本已经是剧毒和重金属的丹药又进行了改进，让这丹方和寒食散交融在一起，现在的这种丹药服用后不仅会异常兴奋、飘飘欲仙，甚至还会产生一种燥热之感，必须寒食、寒寝、寒饮等。
如今的广明帝可以说是长生不老丹和寒食散同时服用，就乔微都挺佩服广明帝的。照这种情况下去，她觉得广明帝能再活两年都算这位高寿。
高恭所谓的失态就是怕广明帝服食丹药后过于兴奋，还会做出一些当众脱衣散热的举动，前朝名士喜欢这样做可以被夸为放荡不羁，但是放在一国帝王身上就不合适了。
“没事，你看着些陛下就是，回头陛下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照看着些，只要陛下自己不受伤，其他的都不要管。”乔微说道，广明帝越荒唐，她的名声越好。
高恭立刻应是。
上朝的时候高恭的担忧并不多余，广明帝服药后只觉得异常兴奋，浑身都是热气，当众解了外袍，御史觉得此举不雅，上前弹劾广明帝，却被广明帝直接打了三十大板，免了官职。
就连郭慈崔洺等人见到广明帝如此都觉得极为不妥，当庭责打御史可以说大燕自开国以来就未有。
“陛下，还请陛下顾及帝王尊贵，莫要行此糊涂之事！”朝臣一个个纷纷跪下替被责打的御史求情，御史本身并无错处，是广明帝太过荒唐。
被忤逆后本就兴奋的广明帝只觉得越发暴怒，本就热气沸腾的身子里更是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陛下此举之荒唐，和昏君有何区别？”辛御史不怕死地道，有道是文死谏武死战，他根本不怕骂皇帝！。
广明帝一听自己被骂是昏君，直接从龙椅上下来，拔下旁边侍卫的刀剑直接对着那御史就是乱砍，最后让那御史倒地而亡。
鲜红滚烫的血液流淌在崇德殿的地砖上，广明帝只觉得眼前一篇鲜红，精神异常兴奋，对着旁边的人狂笑道：“若有谁再敢忤逆朕意，有如此贼！”
见着这样的广明帝，郭慈和崔洺对视一眼，都知道在如此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只能吩咐人去请皇后。
广明帝杀了人之后，就将所有的衣袍都散了，倚靠在龙椅上，笑得癫狂，没有了平日里圣名之君的模样。
杀了人后，广明帝原本暴怒的心火总算是发散了出去，理智又稍微回缓了一些。
“此人心术不正，早有谋逆之意，诸位卿家莫要被此贼欺骗了。”广明帝直接先下手为强，给御史安了一个谋逆的罪名。
可是这个解释满殿的朝臣都无法接受。
“陛下，谋逆可是大罪，陛下说辛御史谋逆，还是要拿出证据来才好。”一个和辛御史是好友的御史不顾广明帝的怒火直接道。
“陛下，自古以来明君者岂有在朝堂之上亲手打杀御史的？陛下不光行此狂暴之举，还颠倒是非黑白，若是陛下不给辛御史一个公理，臣这就辞官，如此朝廷不做官也罢！”说完就直接跪了下来。
广明帝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刚才脑子一时冲动，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暴虐，但是如今被人逼着心中的暴躁之感越发强烈。
“臣附议，若是陛下不能还辛御史应得之理，臣也辞官！”
“臣也要辞官！”
“臣附议！”
很快朝堂上的朝臣都跪了下来，今日广明帝一时暴怒就敢直接杀了辛御史，殊不知明日广明帝就可能为一点小事杀了自己？
此时为辛御史讨公道，何尝不是为明日的自己担忧？
最后连崔洺、郭慈等三省六部的高官也都全部跪下。
“你、你们这都是在逼朕！”广明帝手中的刀还滴着鲜血，双眼发红，仿佛又要大开杀戒。
乔微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副样子，让广明帝这种性子的人认错，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陛下！”乔微神色充满担忧唤道。
“子童！”广明帝见到乔微来了还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绝衡子来找臣妾，让人告诉臣妾陛下该行药了。”乔微柔声道。
何为行药？其实就是服用寒食散之后的行散的改良版，绝衡子将其叫为行药。
“朕……”广明帝听到乔微的话眼前一亮，瞬间知道这是一个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机会。
其实在杀完人之后广明帝就知道自己刚才杀御史的行为有多么荒唐，可他不愿意认错，若是认了错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昏君？
他绝不愿意在史书上留下自己是昏君的证据，所以他先下手为强，给辛御史安上了谋逆的罪名。
可他没料到满朝的朝臣不管是崔洺这些和他作对的，还是他的心腹大臣都在逼他，逼他认错，不然就辞官。
要是他认了错，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昏君。
若是他不认错，那满朝文武集体辞官，在史书上他一样是昏君。
就在广明帝进退两难之地，乔微的话给他提了个醒。
“对，行药。”广明帝眼前一亮，“朕今日服药后没有行药，脑中一片混沌。”
“陛下刚刚不过是为药物左右，现在安心去行药，此地交给臣妾就好。”乔微对着广明帝道，“臣妾必然不会让陛下受委屈的。”
广明帝很快将手中的刀扔在了一边，然后直接装作昏倒。
见广明帝装昏，乔微嘴角抽了抽，这位帝王还真是爱演戏，做戏也爱做全套，临走前还不忘给那些朝臣下套。
这以后史书上也不知是记载广明帝当庭亲杀御史还是记载广明帝被满朝辞官刺激昏倒。总之一句话，广明帝是不对，但官员用辞官威胁帝王致使帝王昏倒，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将陛下抬到勤政殿好生安置，然后让御医也跟着过去。”乔微先吩咐人将广明帝抬下去，等人被抬出崇德殿，乔微才腾出手来解决朝堂上的事情。
“娘娘，陛下此举荒唐！臣等实在是不能容忍！”
“还请娘娘还辛御史一个公道！”
乔微叹了一口气道：“诸位是想让陛下为此事下罪己诏吗？今日的情形诸位也看到了，陛下如此，本宫也无能为力。”
就在众人以为乔微和广明帝一条心的时候，乔微又道：“诸位觉得这样如何？今日朝堂上有刺客刺杀陛下，辛御史救驾有功，赐为正议大夫，封开国伯，其长子可承袭开国男一爵，令赐谥号肃正。”
辛御史本身是侍御史，侍御史只是从六品的官位，如若不是因为他是御史，根本都不太可能站在这朝会上。正议大夫和开国伯都是正四品上，开国男一爵也是从五品，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就是辛御史做官到老死也不可能成为正议大夫，更不可能被封为开国伯还泽披子孙。
这个恩赏可以说是不少了。
但朝臣咽不下这口气的地方在于广明帝的荒唐，他不仅杀无罪御史，而且还无故给御史乱扣罪名，实在是残暴，换句话说这位已经有昏君气象了。不，应该说这就是位昏君了。
“还请诸位也要体谅本宫的苦衷。”乔微苦笑道。
朝臣知道他们都办不到的事情，皇后能给辛御史正名封赏已经很好了，甚至比他们预期地还要好些。
乔微又道：“辛刺史之妻和母亲封郡君，本宫亲自撰写悼文褒奖辛御史之功，诸位觉得如何？”
广明帝他们是指望不动了，乔微这个皇后愿意亲自写悼文，可以说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了。
“皇后贤明，臣等替辛御史拜谢皇后娘娘隆恩。”朝臣这下全都同意，对着乔微拱手叩拜。
之后乔微让宫人将辛御史抬下去好好安葬。
“敢问娘娘，陛下这些时日行为越发癫狂，今日更是有此暴虐之举，究竟是为何？”有人对着乔微问道。
乔微苦笑道：“陛下身子不好，御医束手无策，绝衡子献上药方，陛下信赖非常，不瞒诸位大人本宫也苦劝陛下不要服用此药，但陛下不听。”
什么药？大家都是文人，如何不懂？丹药和寒食散这些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帝王最喜之物，他们一见广明帝的样子就知道广明帝在干什么。
况且广明帝迎绝衡子入宫还有修建道宫的事情又没有瞒着朝臣，满朝文武人尽皆知，他们今日问此问题不过是想要和乔微确认一下而已。
很快乔微就让朝臣都散了，然后径直去后面看望广明帝去了。
而此时朝臣的心目中，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大燕要乱。
可以说每一个帝王在服食丹药的时候，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荒唐暴虐之举，就连之前是明君的帝王也不例外。
大燕，不能乱啊！
“大皇子和二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国家并无而立的储君，该如何是好？”朝臣开始忍不住发愁。
“皇后娘娘仁善，自陛下身子不好后已经开始替陛下处理朝政，今日之举更是贤明仁德，而且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能劝得住陛下，今日之后朝政之事怕是少不得要麻烦皇后娘娘了。”岑永歌说道。
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岑永歌说得有道理，而且岑永歌是广明帝的心腹，连这样的人都寄希望于皇后，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从现在来看，如果皇后掌权，确实要比荒唐暴虐的广明帝掌权要好。
郭慈听着朝臣的议论，叹了一口气，他简直怀疑现在的广明帝癫狂的神态中有乔微推波助澜的手笔。
只是他说出去有人信吗？
没人信的。
皇后的名声太好了，不仅广明帝信赖，就是在朝臣心目中这位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皇后。
今日之事，又让皇后狠狠收获了一大波朝臣的心。
广明帝暴虐服食丹药，对于权臣来说其实是好事，因为他们可以借机控制更多的朝政势力，可这个时候偏偏有皇后从中掺和了一脚。
想到这郭慈赶紧将野心压下来，其实想想如果没有皇后，他又怎么能得到今日的地位？
人应该有野心，可也不能为了野心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至于崔洺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他只知道很快他这个女儿就要从幕后走到前台，坐在崇德殿的大殿上。
另一边，乔微回到勤政殿后，就得知广明帝去了道宫旁，然后转道去了道宫。
站在门口，乔微听着里面绝衡子如何忽悠广明帝的。
“这丹药可会左右朕的神智？”广明帝对着绝衡子问道。
绝衡子摇摇头：“这丹药只会让陛下体魄强健，神智乃是无上造物，陛下又是真龙天子，丹药只作用于身体，区区丹药如何能左右真龙神智？”
听到这话广明帝也觉得不错，又问道：“那朕今日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陛下没有行药，而且这丹药要配合道经来用，所谓修仙得道，除了服用丹药外，还有修炼道经。”绝衡子说道，“陛下服用丹药已经到了瓶颈，正是该用道经辅助的时候了。”
“臣之前也给陛下讲过，这丹药必须要行药，因为这长生不老是夺天地造化，和天道夺命，所以更应该慎之又慎。”绝衡子又道，“若是服用丹药没有及时行药，这药力无处抒发，集中在陛下五脏六腑之内，就会觉得燥热非常，陛下以后服药后应当要更加注意才是。”
广明帝之前并不重视行药，现在听绝衡子这么说觉得也对，长生不老再造金身，本就是和天道为敌，这服用丹药确实应该讲究一些。
他今日神智倒是也不觉得被人牵着走，只是因为服用丹药不当身上暴躁，他不过就是想要散散热气，结果那辛御史偏偏撞上来和他叫嚣。
他本身就看不惯御史，这群人整日里什么错都不做，就会挑他的错处，好像死于谏言就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既然这些人想死，他就送他们去死一死。
他其实本来不想要辛御史的命，结果那些臣子和辛御史联合起来声讨他，他觉得这些家伙定然已经结党。
自古以来，帝王最厌恶的就是党锢之争，广明帝也不例外，他讨厌人结党。如今的朝堂上，崔洺是一党，他已经厌恶非常，但他不能拿崔洺如何，只能先拿这个辛御史杀鸡儆猴。
不过他还是被心中的暴怒牵连了，如若是在平时，他就算要动辛御史也不会用这等方式。
说实话，广明帝是后悔的。
“陛下，修仙得道本就是困难重重，别的不说，最重要的是心静，如今陛下为国事操劳伤神，怕是于心境不利。”绝衡子又道。
广明帝皱眉问道：“如何心静？”
“这个就是要修炼道经了，从今日开始陛下行药的时候由贫道为陛下讲解道经。”绝衡子道，“只是这行药的时间长，修炼道经的时间更长，更是要每日早起吸收天地未明时的阴阳混沌之气，但陛下每日要上朝，怕是时间上有些不便。”
“阴阳混沌之气？”广明帝不解。
“男子属阳，女子属阴，所以男子身上只有阳气，女子身上只有阴气，而每日清晨和傍晚阴阳交替，此时是吸收阴阳二气的最佳之时，此阴阳之气又被称为混沌之气，陛下也知这混沌之气对修仙得道至关重要。”绝衡子说道。
正在广明帝皱眉烦心的时候，乔微让人通禀说自己到了。
“快让皇后进来吧。”广明帝道。
“陛下身子可好了一些？”乔微赶紧关心地问道。
“朕无碍了。”广明帝看着乔微关切的目光，心中熨帖。
“皇后如何处置的？”广明帝又问道。
乔微道：“今日朝堂行刺，辛刺史救驾而亡，陛下仁慈追封辛刺史为正议大夫，开国伯，其长子承袭开国男一爵，其妻母封郡君。”
“臣妾知道陛下心中有气，只是朝臣逼迫陛下认错，臣妾知道陛下无错，但为了安抚朝臣，又不损伤陛下英明，只能用此方法。”乔微对着广明帝请罪，“臣妾未完成陛下嘱咐，还请陛下治罪。”
“圣旨未下，陛下若是不愿还可再改，左右这都不是陛下的承诺，一应罪责由臣妾承担。”乔微情真意切。
广明帝上前将乔微扶起来：“朕并未怪罪子童，只是那辛刺史可恨，如今倒是让他占了便宜。”他其实不喜欢乔微的处置结果，但他还能怎么办？
满朝文武以辞官威胁他，他又不可能真让那些官员辞官，但他又不想认错。
乔微给出的处置方式，虽然没有随了他的意，但也算是解决了他的危机，不用他对朝臣认错。
“此事就按子童说的办吧。”广明帝道，“圣旨子童写下后，朕用印就是。”
乔微应是。
之后广明帝又道：“这帮朝臣实在可恨，朕不想见他们，明日就由皇后替朕去听政吧。”他刚刚和朝臣闹翻，就算没有绝衡子修炼的说法，他也打算罢朝几日。
乔微直接拒绝道：“臣妾如何能去听政？若是陛下不想理政，可将朝政交于阁臣。”
“不可！”广明帝现在最不相信的就是下面那些权臣宰相。这些人各有各的算盘，没一个真心依附他的。
现在只有乔微和他荣辱与共，一身荣华富贵都系在他身上，又对他一往情深。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乔微是女子，又是他的皇后，他只要想收回乔微的权力，只用一句话就行，可如果将权力放给了宰辅阁臣，他想收回的时候根本收不回来，最后只会被架空。
“朕现在只相信子童。”广明帝说道，“朕让你去听政，谁敢不让？”
“这样吧，臣妾只听政，将朝中之事回来后复述给陛下，陛下再处置如何？”乔微道。
广明帝听后露出了笑容：“甚佳！”
乔微心中冷笑，这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试探。
等到第二日，广明帝就对高恭吩咐道：“你跟着皇后去朝会，将朝堂之事一一记下，然后回禀于朕。”
高恭应是，正如皇后所料，陛下对谁都不放心。
第二日朝会之时，众人就发现广明帝的龙椅上并无人，反而在龙椅旁设下一案，之后他们就听到宫人唱喏：“皇后娘娘到！”
众人明白，从今日起皇后会代替广明帝听政。
众人对皇后听政没有太多意见，他们中本就有不少是乔微的人，再加上广明帝的恶劣行径，他们实在是惜命。
就这样，乔微正式从幕后进入到正殿朝堂，广明帝在道宫修仙炼药，一直到了正旦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