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回门
婚后第三日,回门。
她这一日难得醒的比李知竢还早,天刚蒙蒙亮便睁了眼,想到要回家中见阿翁与阿耶,实在有些激动。
李知竢浅眠,她在榻上第二次翻身的时候跟着一起醒过来,声音有些哑,“怎么,睡不着吗?”
“心里想着今日要回家,我就醒的早了些,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往日上朝也是这个时辰。”李知竢从背后将人抱在怀里,“是不是想家了?”
“就是有些惦念阿翁,他老人家贪凉,现在是春日,怕他早间练剑时受寒。”
“好,一会儿我们早些过去,午间一起用饭可好?”
她转过身,环抱住他,“谢谢你理解。”
他将她的长发理到背后,顺着她的脊骨轻抚着:“我们是夫妻,不需要这么客气,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她闷着“嗯”了一声,却没什么睡意,李知竢许是察觉到,想让她开心些,“等用完午食,我们到东西两市走走怎么样?”
“还是不要了。”她换了个姿势,捏着他的指骨玩儿,“我们是以回门的由头出宫,言官们应该会看着的,上回因为我生病的事你都被弹劾了,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再被弹劾一次的。”
“这样。”李知竢抱着她,用再正经不过地语气道:“不被言官知道不就好了?”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李知竢心痒,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言官的嘴永远堵不住,从前东宫空着,按照言官们的折子,我不娶的这宗罪,得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三天三夜还得封十个八个侧妃才算完。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理会也罢。”
“十个八个啊——”裴致拉长声音,“美人入怀,殿下就不心动?”
裴致本来想逗一逗他,没想到李知竢当真接了一句:“美人已在怀,何处还有佳人?”
她笑了下,换了个姿势伏在榻上,托腮正视着他,唇角上扬,“每次都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李知竢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再睡一会儿吧,”她摸摸他的脸颊,“我不吵你啦。”
“还好,你若是睡不着,我陪你说会话。”
她俯身亲了他一下,“我能在宫里放风筝吗?会不会被人说不稳重?”
“自然可以,一会儿我们去东市看一看。”他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你本来年纪就小,爱玩些也是正常的。而且太极宫除了我们也没有旁人,随便你做什么都好。”
“旁的娘子们十七岁早已经成亲生子了,只有你总觉得我年纪小。”
“不必和旁人比。”李知竢认真地说,“古往今来世俗总约束惯了女子,我做不得旁人的主,总得让自己心爱的人活得松散些。”
她弯起眼睛,心里是止不住的甜,想到颐华长公主那日的话,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愉安,我有个事想问你,你要认真回答我。”
“好。”
“那日……姑母和我提了孩子的事。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的?”
孩子的事他没有什么要求,完全以裴致的意愿和身体为主,但又怕自己的话不够妥帖,惹得她胡思乱想,因此想从裴致的表情上观察出一些她的态度。
但她眼睛亮晶晶的,就真的只是好奇,李知竢注视着她,稍加思索道:“我们刚成婚,且你这个年岁,身子总还是不够强健。我的想法是,这两年只有我们两个在一处就很好。往后若是你愿意,且身子适合的话,便顺其自然。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李知竢看出她脸上意外神情,停了停,温声开口:“阿致,我娶你,只是因为想同你一起生活。女子怀孕生产是极凶险的事,我阿娘为此落了病,甚至有女子熬不过这一关,总归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太子啊,往后自然是需要男孩儿来继承皇位的,但是他还是说,她最重要,不在意子嗣的事。这样浓重真诚的感情砸在裴致心里,千言万语化成一个轻轻的亲吻。
裴致擦了擦他的眉骨,“我也是最喜欢你的,和你想的也差不多。刚成亲这两年我还是希望多和你在一起,若现在有了孩子,我的心思一定会被分走许多,冷落你我舍不得的。”
她停了一下,“但是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也不错,以后我们顺其自然。”
她眉眼舒展,目光清亮。自己的话没什么不妥帖,李知竢放下心来。
以为这事结束的时候,她的脸忽然红起来,脸上的神情是非常的不自在和非常的难以启齿。
李知竢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看她坐起来,连带着也把他拉起来。
“我不是说,姑母和我说了些女儿家的事嘛,就是……关于孩子的事。”
她靠近他耳边,声音很低很低,李知竢抬起眼皮,认真地听着,看她脸颊更红了,“哎呀”一下,凑近他耳边道:“就是最后你那样的时候……不能在里面。”
他瞳孔骤然放大,耳根到脸颊都泛起了一层红晕,难得有这般羞红的时刻,嘴巴张了张,裴致已经捂着脸掀开帷帐先跑了出去。
这天直到上了离宫的马车,裴致都没有再看李知竢一眼,脸上的热似乎就没有消减下去,李知竢要比裴致出息一些,心里面怎么想不知道,最后端的一个清风明月,坦然自若。
想同裴致说些话,她怕羞,攥着一个孔明锁离的宫,全程认真拆锁,只留给李知竢一个相当窈窕曼妙的背影。
直到到了裴府,她才将这事放下,转变成有些紧张激动,裴公和裴良靖早就在门口等着,她将孔明锁往软垫上一扔,连个眼神都没时间给李知竢留,忙先下了马车。
他心里有些许的,微妙的,不争气的酸,总算能有些感受到裴公与裴将军的心情。
“阿翁!阿耶!”她忙走到两人跟前,“这几日你们过的好不好?”
李知竢在她身后不远处慢慢跟着,裴公与裴良靖还是依旧行了揖礼,裴致见行完礼,扶着人往厅中走,笑问:“你们有没有想我?”
“有一点,没人在我耳边提醒我‘阿翁这个不行,阿翁那个不行’,都有些不习惯了。”
她笑:“是吧,要是您说不想我,我可要恼的。”
“胆子真大,还敢和阿翁恼。”
“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您皱眉我都要抖两下的。”
“巧言令色!”
“阿耶,快帮我说两句……”
嘴上这么说着,没有一个人不是脸上带着笑意的,连后面的青柏都因着这样和睦幸福的人家咧了嘴角。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裴良靖打算回邕玉关的事。
“七日后?怎么会这样快?”
“不早了。”裴良靖笑着说,“原定的是上元以后,如今你大婚完,便也该走了。”
“那……”她终于看向李知竢,那头对上她的眼睛,微微示意:“届时我们到城门为将军送行。”
“好!”她笑,送别的事做得多了,每每还是舍不得,“夏日酷暑,边关干燥,阿耶记得与士兵们多用些乌梅或雪梨饮子;还有给您配的润脂,要记得用,否则手上的皮肤会裂开;嗯……再帮我和阿兄带个好。”
裴府没有能和裴致说女子私密话的人,而裴公对裴致的为人处世自然放心,裴良靖更不觉得有人能欺负得了裴致——边关都是他带着兵守下来的,一门两代近臣,长安里原本想给裴致找不自在的也得掂量掂量,何况如今还是太子妃。
来之前是止不住的挂念与担忧,来了之后反而家常起来,裴致不是爱伤怀的人,裴公与裴良靖亦不是。有心问一问裴致在宫里过的习惯不习惯,好不好,但是见裴致笑的跟春日暖阳似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留下用过午食后,太子与太子妃的车辇便慢悠悠地往东宫驶去。
换了常服的两人在裴府后门对视着笑了一下,恍然间有种未成婚时同游的感觉,裴致整理了一下李知竢的领口,“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