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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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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门拜访的第一个人,是陈相。

    儿子如今在外做官,陈相便带着孙子来访。买卖不成仁义在,两方都不是小气的人,虽然没结成亲家,但该有的情份还是没变。

    裴公站在门口,等着这位昔日的同窗。

    走得近了,裴致才看清阿翁常挂在嘴边的好友陈相是什么模样。老人家五官虽普通,但气质刚硬,精神头也很好,比起阿翁的潇洒和丰神俊朗,这位老人家明显更“狡猾”一些,看着精通算计谋划。

    裴致想着故友相见怎么也得是感慨一番,引经据典或者做几行诗,没想到她以为精通算计谋划的陈相一开口便是:“你这老匹夫,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你,得等致了仕以后到诏州亲自上门拜访。”

    阿翁冷哼一声:“一张嘴就说人老匹夫,你想来,也得看我愿意开门才成。”

    陈岸:“……”

    裴致:“……”

    陈岸也没想到两位五十几岁的老人家见了面是这种方式,先是有些混乱,随即朝面前的一代贤臣行礼:“晚辈陈岸,见过裴公。”

    裴公瞬间慈祥地说:“子畔啊,看着愈发出息了。”

    等阿翁照常夸奖完小辈,裴致也行了一礼:“儿裴致,拜见陈公。”

    陈相也笑着点点头:“都长这么大了啊,可真好。”

    然后陈岸和裴致接着互相行了一礼。陈相瞥了裴公一眼,眼中的意味很明显:让你不同意,瞧瞧站在一起多好。

    裴公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再看也晚了。

    陈岸和裴致倒没什么没定亲的尴尬,裴致无心,瞧着面前的小郎君也是无意的,左右也只是陈相一个朦胧的想法,两人反倒老自在。

    裴公文采斐然,没走荫官,直接参加了科举,与陈相分别为当年的状元榜眼,裴公做到宰相时,陈相正为吏部尚书,待裴公致仕后没两年,陈相也封了相。两人一起喝过酒,在朝堂上吵过架,也并肩同行过,整整聊了两个时辰外加一个晚宴还意犹未尽。

    要不说老翁三怕之一有与陈相喝酒呢,到最后陈相大舌头道:“良靖怎么了?我瞧着当骠骑大将军威风凛凛的很,谁都得长你那么个多思多窍的心眼子了?”

    裴公就婉约地很,落拓不羁地笑了:“说来说去,你不还是耿耿于怀当年那件事?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计较。且不说我这张面皮儿生的本来就好,就算当年没有我,也轮不上你当探花郎啊,你前头,不还有崔二郎,温大郎,还有……”

    陈岸忍俊不禁。

    裴致也忍俊不禁。

    两个老人家说的天马行空,裴致和陈岸时不时对视,裴致友好地说:“听阿翁说,郎君日前与工部侍郎家的娘子定了亲事,还未恭喜郎君。”

    陈岸看裴致大大方方,微笑着回答:“谢娘子。长安与诏州生活习性多有不同,娘子这几日可感觉有不便?”

    “长安干燥,诏州湿润,除此以外饮食口味也有些不同,长安偏甜,诏州则是更清淡些。”

    两人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地聊了些生活习性,最后陈相离开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陈相祖孙是开端,第二个来拜访的人便是闻太傅,紧接着是旧时的同僚,还有当年的门生们。裴致一直在家中陪着阿翁迎接宾客,等到清净下来,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许是知道上门拜访的人多,也知道她一路舟车劳顿,李知竢一早遣人给裴致传了信,先安心休息,且这些日子尤其的热,不用急着出门。

    林言同也忙忙碌碌,告诉裴致过些日子再来拜访。

    裴致刚清闲一日,没等看见两个朋友,颐华长公主的帖子便送上了门。

    邀长安的贵妇贵女们三日后在府中一同赏花。

    裴致将帖子摊开放在裴公与自己中间的小几上,单手托着腮,“阿翁,您说,长公主怎么会这么周到?”

    赏荷是说辞,目的还是将裴致介绍给京中的女眷们。原本这事该裴致的祖母或母亲来做,但裴老夫人不惑之年故去,裴夫人又早逝,还没等裴公着手,颐华长公主已经将这事包揽过去,没用裴家人费一丝心思。

    李知竢既不想强用赐婚的圣旨强求裴致,所有人便都将她瞒得严严实实,裴公也不例外,最会装相:“许是颐华长公主考虑到了咱们家如今没有年长的女眷,所以多照应了一些。长公主如此周到,日后咱们再登门致谢。”

    她点头说好。

    “可会紧张?”裴公问道。

    裴公再手眼通天纵横朝野,对妇人间的往来也没什么经验,况且诏州虽是大州府,但说句最实在的话,贵妇贵女们加在一块也不够裴致看的,见着她都得谨慎小心。

    到了长安却有些不同。

    宗室,世家,高官,这是权力纵横交错的地界。

    “不紧张啊。”裴致却老自在地回答。

    许是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太痛快了,她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诚实地分析:“嗯……我学过规矩,又是您教的诗词歌赋,贵女间的游戏玩的也还成,应该不会给裴氏丢人的吧?”

    说完,她折起帖子:“既然不给咱们家丢人,那就没什么紧张的啊。无非是多见一些漂亮的,有身份的,性子迥异的娘子夫人们,相处得来大家就在一块儿,相处不来的话……不得罪就好了。”

    她自自在在的,老翁忽然笑了。

    是了,可不就是这样吗?

    这是颐华长公主的善意与周全,也是她作为裴娘子第一次示于人前,裴致虽没有过于紧张,但是到底还是谨慎对待,让济兰帮着选了套既不夸张又不过份素净的襦裙,又选好钗环耳铛,才开开心心在自家的宅子里乱晃。

    到底是住了几十年的老宅,随处都有新鲜事,裴致先是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翻出来阿耶给做的拨浪鼓,又在书房里翻出了阿翁幼时的画作和诗作,还有曾祖父严格的批改。琉璃盏,翠羽迎春花梨木屏风,雕花亭台,孤本善本,光是在宅子里清闲的三日里她便没有无聊过。

    说是要议事,阿翁这些日子却清闲得很,也不见陛下召见,裴致知道来长安为的是大事,从没有问过具体细节,但见阿翁也不着急,还是有些疑惑。

    裴公听着,只微微笑。

    初回长安那日他见李知竢目光专注,神情认真,但待裴致温润柔和,并没有过份追逐,抚平了老翁心中的些许不满,又见李彰和长公主待阿致亲切细腻,用以真诚,就算是旁的人家,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尤其是赏花一事,当真是做到了老翁心上。

    客观看待李知竢,除了能力外,到底还是细致的郎君,对阿致用情也当是认真的,能按捺住自己的迫切,让她舒服自在地休息。老翁也可说些话为这趟而来的最终目的遮掩,只说是最近事忙,得等初步拟定后方才细细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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