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传言中的贺钱万
转眼便到了太公宴席这天。
因着来的客人多,我们便也都被调拨到了前厅帮忙。
夫人和小姐也在太公坐席后隔了竹帘,另置一席。
你要说我的观感么?
反正就是来了很多人,因为我在前堂负责奉茶,只觉得这边来的人看起来都好有钱。
他们穿的衣服,我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买不起。
有钱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啊。
虽然小姐对我很好,但我到底就是每天要干活啊干活。
虽然小姐不骂我,但是不代表婆子们不骂我啊。
虽然她们听说小姐喜欢我,会骂的轻一点,挑的刺少一点,但不代表没有啊。
突然想起来,就算做小姐,也要每天干活,然后被太公骂。
除了干的活不一样,被骂的人不一样,好像也没有好太多。
问题出在哪呢,看来不是出在有没有钱。
哎!我真是个小机灵鬼,下辈子,我也要做个有钱的男人!得是不用绣花的男人!
那也太快乐了!
但其实吧,有钱人看多了,也差不多都那样。
大多数还是肥头大耳的商贾,听说县令和吕公关系好才来的。
商贾好有钱啊,但是我不喜欢商贾,我喜欢商贾的儿子。
因为好看的都是小公子啊,商贾的眼睛里都带着算计好吧~_~。
比来比去,还是县令的公子最好看。
他也来啦,就坐在他爹旁边。我端茶的时候可以多瞄瞄。
不知道小姐看见他没。
你要说小姐不喜欢他,我才不信。
奉完茶,就要老老实实找个边边站着,等候客人吩咐。
可客人们为了面子,给县令和吕公留个好印象,一般都不会吩咐。
就在我已经无聊到,在边边上,开始悄悄数客人的鞋子。
有几个用的是织锦缎,有几个用的是上等罗纱,有几个用的是绫绸的时候。
门外通报的人突然喊:“贺钱万!”
发财了?不知道我值不值一万铜钱,小小沛县卧虎藏龙啊。
这大概就是沛县最有钱的人!
我要好好看看他!
一众前堂的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走进来那个人。
真的是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是我没见过世面,没怎么见过有钱人么?
不不不!我刚刚才见过!
哦,是没见过首富啦!
怎么说呢,他的衣服要说是拿床单改的我都信。
就那么飘飘荡荡的,这里一折,那里一窝,披挂在身上。
用的还是寻常粗布,还有点脏。
唔,他好像还穿了一双草鞋。
这贺钱一千和贺钱一万的差距,真的是太不寻常了。
哎,可是他穿的好像还没我们庄稼人好。
不会吧,不会是哪个庄县最大的大财主,自己刚下田种完地,赶过来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因着年幼苦,后来有钱了,总放不下犁耙,自己也下田种地的财主啊。
不不不,他这穿的还没我爹好。乡下财主也是要面子的啊。
就算是下地也是要面子的啊。
我还在想着呢,下堂宾客席已经有人喊起来。
“弄错了吧,还是他是替人来送礼的?”
“刘老三,如今在哪高就啊。嗨,这主人家,真阔气!”
“就是我刘季贺钱万。”
“你啊,别开玩笑了,我前几天见冯老六,他还问我在哪见着你,你欠的那二百钱还没还呢。”
上席宾客倒是只看着,没人说话。来人一路走过来,便不再理睬下席搭讪众人。
一径走到太公跟前一揖:“泗水亭长刘季,贺吕太公”。
太公只拿眼睛上上下下把他看了几遍,突然一拍面前桌子,便去扶刘季:“好!好!好!”
“老夫相面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面相如此贵不可言啊!”
啊喂,太公!
您上次说面相贵,可说的是小姐。
小姐她好看呀!
这刘季看着只比我爹略小些,只是额头丰满像鼓的桃儿,鼻梁挺直,一双眼睛比旁人大不少,看着像不同于商贾的算计,却也有别样精光。
虽胡子颇好看,但无论如何也算不得美人。
这个年纪还留胡子,一般都是娃他爹,除非娶不起媳妇。
真是万万想不到,我刚刚还在想他像娃他爹,不知道有孩子了没。
太公竟扶他在旁边坐下:“可曾娶妻生子?”
“不曾”
我觉得能当个亭长也不算穷吧,在乡下但凡有只黄牛或者有间土屋都能娶个老婆。
他为什么没有老婆?确实是不寻常啊!
太公继续:“我有一女,正待择佳偶婚配。不知亭长可看得上老夫女儿。”
我都听懵了。
你觉得他奇人异相,就要嫁女儿给他,这也太快了,你问过小姐了吗?
小姐又不觉得他奇人异相。
这一整天,令人从头惊讶到晚。
终于到了晚上,宾客散尽。
我们到管家婆子那里交了差,清点了各人掌管的器物。我原想着赶紧回去找小姐,瞧瞧她什么反应。
才出管家屋门,厨房的梦儿突然拉着我:“好姐姐,我今儿天不亮便起了。这一天上菜撤盘子,脚不沾地。中午便觉得脚上起了燎泡,只不敢嚷嚷。”
“膳房里已做好了夫人房里晚上要的解酒粥,姐姐住的离那近,夫人向来宽厚,但凡送到了是不管人的。姐姐能替我送去么?”
我瞧着她可怜,便捏了捏她的脸:“那好吧。”
当奴婢的都可怜,做膳房的就更累,哪有跟在小姐夫人跟前的舒服体面。
我运气好,便多帮着她些,只当是为自己修福积德了。
送到夫人屋里时,老爷也在,正靠在软榻上,半闭着眼休息,夫人坐在小几上,正执扇在旁。
我回了夫人缘由。
夫人只道:“你们今天是辛苦了,罢了下去吧。”又支了自己房里的彩明、彩佩出去打水、替老爷拿换洗衣服。
她们两个先出去了,我因着摆放碗盘慢了些。
才退出去不远,忽听得屋里夫人和老爷聊天。
夫人似极不满:“你常说,雉儿与众不同,要仔细拣选夫婿。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人”“这刘邦原也算是在沛县里有名的,可往常听说的都是酒馆欠钱。最喜欢和贩夫走卒呼来喝去,喝酒赌钱的。”
我本是要走的,听了夫人这话,瞅了瞅四下无人。又或者是为了白天的冲击太大,竟决定不走了。只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做出要走的样子,悄悄听着。
是老爷的声音“何止呢,他还和邻村开酒馆的寡妇有个孩子,听说那寡妇生下孩子,刘季也不肯娶她。她竟羞愤自杀了”。
我这一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大了,听到这也还是觉得惊吓。
就这你还答应人家把你闺女嫁给他?
老爷是不是发现小姐不是他生的?
夫人开口:“我原也只是听到些传闻,他竟不堪至此?先头县令替儿子求亲,他家儿子,我看着是极好的。你就是不肯,怎么挑来挑去,竟挑了这么人人。他便是给娥姁当爹,也差不了几岁,品行又是这般不堪。娥姁是做了什么不贤不孝的,让你给她挑这么个归宿么?”
我的想法原来已经可以和夫人同频了么?
又是老爷的声音:“女子嫁人,虽说是父母之命。可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这乱世需要的是县令公子那样的书生么?这刘季,我早听过的,虽说好任侠,但早年间乡里便传言他看着王侯车驾说大丈夫当如此。且他家虽败落,听说从前也是读过书的。我瞧着是个有大志,在将来能有所作为的。这可不是我们吕家将来都要仰仗娥姁么?”
“可寡妇生子,他还看着人家丧命这件事看得出来,他品行实在不端,只怕并非是善待妻眷之人啊。娥姁终归是我们的女儿,这么多年小心翼翼,从舍不得让她吃半点苦,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
“你一个妇人家懂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前院有灯影绰绰似有人来,我便只好在旁边花树后藏了藏。
果然是夫人屋里的彩明彩佩两个,另带着两个小丫头打了水,拿了换洗衣裳过来。
待她们进去,我便不管不顾的跑回去了。
回去小姐院子,小姐还在灯下枯坐着。见了我便问:“前头宴席都撤了?”。
“都已撤了。”
“那个刘季,你可知道?”
我不觉低头:“不曾听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爹爹还让我嫁给他”
“我刚才去找爹爹”
“他不肯见我”
我还是忍不住:“小姐,不如咱们明儿想办法着人打听打听。再去求求老爷,看看事情能不能有所转圜”。
你要问后来么?
自然是着人打听了,打听没打听到的,我都当做打听到的悄悄和小姐说了。
她连鞋都没穿,跑到老爷夫人屋前哭了一宿。
夫人劝了又劝,老爷竟没出来理她。
最后夫人只说:“你父亲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总归是为了你好。你父亲说那刘邦,看着在如今世道下,倒像是能成大事的,以后我们家还要仰仗着你呢”。
小姐闹了又闹,最后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水米不进,终归未能求的老爷改换心意。
夫人只拿帕子一遍遍抹眼睛:“我的儿,我近儿为你哭的眼睛也要瞎了,你若去了,我也劝不动你父亲,便只好陪你吧”。
小姐终于肯吃饭了。
老爷似是猜着了小姐必是去私下打听了刘季些什么。
待小姐肯重新吃饭后,便将小姐身边的人尽数换了。
要我们直到出嫁那天才能见着小姐,还只许远远地看,不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