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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亮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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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雨渐渐停了。许仲骞的原计划是天黑前和时雨一起去古镇周边看看地势,谁知雨停的比他预计的要晚,而这种天气,天黑得比往常更早。出门的计划因此搁置。

    二人在客厅没话找话,以工作来掩饰彼此的不自在。一个小时后,房东阿姨来敲门,解决了他们的晚饭问题。

    时雨平日里和房东关系处得很好,她家今天包饺子,特地送了一份过来。看见有男人在房里,房东先是一愣,然后眼神变暧昧,一副懂了的样子。一向遇事冷静的时雨脸竟然红了,这也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几分钟后,她又送了一大份饺子上来,话都没多说几句,很识趣地赶紧走了。

    “你们房东对你挺好。”许仲骞笑着吃了一口饺子,夸赞,“饺子包得也不错。”

    “嗯,她平时很照顾我和晓萌。”

    “听说碧波谷的房子还没修好,住宿条件很一般。你和叶晓萌倒是会享受。不过女孩子在外面确实应该好好对待自己。”

    许仲骞这话提醒了时雨,她问:“你的宿舍也安排在碧波谷吧?这里过去可不近,吃完你早点回去吧。”

    许仲骞放下筷子,很认真地问她:“能在你家沙发借住一晚吗?”

    “啊?”

    “我同事误了火车,明天才能到。我的行李都在他那儿。”

    时雨脸一红,略为难:“这个,不太好吧……不过也不是不行。”

    她答应得很勉强。许仲骞眼角流露出笑意,并未点破她。

    时雨瞥了一眼沙发。公寓的沙发是可折叠式的,拉开就是一张床。而最近降温,房东昨日恰好拿了一床备用的被子给她。一切都顺理成章,仿佛老天在策划着,等待着许仲骞的到来。

    吃完晚饭,铺好床,不过8点而已。时雨看着墙上的挂钟,心里开始打鼓。从前她做梦都想着能和许仲骞有更多时间独处,真到了这一刻,她竟如坐针毡,也不知自己的心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电视开着,背景音降低了空气中凝结的尴尬氛围。时雨随意把玩手里的遥控器,开始找话说。

    “你这次来珜曲,准备待几天?”

    “不清楚,应该是工作结束才回去。”

    “那估计短时间内回不去。”她思忖着,“不过也不一定,这方面你是专家,没准过不了几天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你是希望我能尽快帮你们解决问题?”

    时雨被他问住了。若是尽快解决,他就会尽快回去,他们又得有一阵子见不着了。

    不对。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他为什么会问这么暧昧的问题。

    理智把她凌乱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故作轻松:“当然,只有尽快解决,我的工作才能顺利结束。你不知道在这儿出差有多辛苦,每天早出晚归,每周都要进山,爬山。碧波谷的项目我也得兼顾着,经常两地跑。”

    “听时院长提过,这里硬件条件不比家里。好像半个月前镇上还发生了抢劫案?你照顾好自己,凡事注意安全。”他的眼神沉静、温和,和曾经时刻逃避的样子大相径庭。

    时雨心乱如麻。自从罗轻轻告诉她那些事,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懂许仲骞。原以为在珜曲的这段日子能让她逐渐想通,或许回到恒洲就好了。谁知,许仲骞竟然也被派到珜曲了。他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再加上他这不同以往的沟通方式,她没办法不多想。

    她找了个借口:“噢对了,谭教授昨天问我要一份和普济寺有关的详细资料,我得去工作了。你随意,如果累了,洗个澡早点休息。浴室洗漱用品都有,镜子后面的柜子里有叶晓萌刚给我买的备用牙刷。”

    许仲骞应允。

    卧室门关了。不过一门之隔,两个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没有什么要准备的资料,时雨纯粹是瞎编的。她需要时间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接下来几天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许仲骞。

    时雨想到了童鸢。童鸢是她的高中同学,亦是最好的朋友。若是在一年前,遇到这种事她第一个要倾诉的人必然是童鸢。然而在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后,童鸢失踪了,她突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城市,断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没有人找得到她。

    时雨盯着童鸢的微信头像,她们最后的联系是在去年九月。童鸢选择离开,她选择尊重童鸢,并没有试图去找过她。

    “你记得许仲骞吗?我到现在还是处理不好对他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给童鸢发了一条信息。

    不出她所料,童鸢没回复。她摩挲着手机屏幕,思绪万千。

    她朋友实在太少了,到了这种时候,她连一个能给她建议的人都找不到。她在脑子里迅速筛了一圈可以说体己话的人。显然,叶晓萌不行。她心里明白得很,叶晓萌虽是她的助理和朋友,实际上还是她爸爸的人。时年更不行,她那么厌恶许仲骞,巴不得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我真是个失败的人,关键时候了连个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她叹气,又给童鸢发了一条过去。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邱漓。她和邱漓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莫名觉得投缘。邱漓对她也很友善。

    她给邱漓发消息:“你说,女追男如果曾经被拒绝,是不是基本不可能了?”

    邱漓很快回了三个问号。

    时雨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过仔细想想,她和邱漓不熟,说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在一个对她一无所知的人面前,她反而有充足的安全感。

    “你指的是许博士?”邱漓问。

    时雨默认。她说:“我以前对他表白过很多次,他没有明确拒绝,但是也没做出任何回应,像是在等我知难而退。可他现在的态度又变了,说不出不对劲在哪儿。总之,非常奇怪。”

    “我懂。你们这叫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也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反正就是很奇怪。”

    她把怎么个奇怪法,一股脑儿全吐露给了邱漓,就像第一次在心理医生面前诉说心底秘密的病人。说出来了,也就轻松了,痛快了。

    邱漓给出了她的总结。她觉得许仲骞不是不喜欢时雨,而是有心结,不敢接受时雨。至于是什么心结,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邱漓的这个说法,跟时雨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她一直觉得许仲骞的心结应该是freya。但是许仲骞自己不说,她再怎么琢磨都于事无补。于是她把手机丢一边,打开电脑开始看碧波谷的项目书。她得在陆西城回来之前把下次开会的资料准备好。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不知怎么的,时雨脸一阵发烫。

    直到水声结束,开门声响起,电视声被掐断,童鸢还是没有回消息。一如既往,石沉大海。

    时雨花了一个小时看资料,断断续续,却一个字都没记住。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文档里密密麻麻写满的字,仿佛都是他的名字,许仲骞,许仲骞,许仲骞……

    她放弃了工作念头,打开微博,想刷刷热点新闻,放松一下心情。不承想到,居然看到了她熟悉的名字。国内知名建筑企业天鼎集团的ceo邱易唯和当红流量小花夏蓝蓝的绯闻被顶到了热搜第一条。

    她这才想起,下午叶晓萌跟她说过这个八卦。

    夏蓝蓝的名字时雨经常见到,那张脸她就更是熟悉了,满大街的公交站都挂着夏蓝蓝代言的海报。还有,近期最火的都市甜宠剧《第一次爱上你的时候》,女主角就是夏蓝蓝。她演的是一个单纯善良、父母双亡的孤女,被母亲的好朋友养大,生活虽然拮据但也十分温馨。大学毕业后,她认识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主和男二,两个帅气的男人为了她反目成仇,同时她也逐渐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是某大型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女。甜宠的剧情,煽情的台词,一度让这部剧成为时下最热话题,夏蓝蓝也因此一跃成为国内一线流量小花旦。

    “有点意思。”时雨嘴角上扬。熟人的八卦新闻成功分散了她因许仲骞而产生的焦虑。

    时雨点开新闻里的照片,仔细打量夏蓝蓝的容貌。她在女明星中算不上特别美,但胜在清纯,没有攻击性,是男性观众最喜欢的长相之一。

    时雨记得邱同钧对她说过,邱易唯前女友是个学昆曲的纯情女大学生,相貌也是夏蓝蓝这一类的。

    啧啧。时雨心中嗤笑,这么看来邱易唯还真是个专情的人,品位始终如一。

    热搜微博的配图中,夏蓝蓝挽着邱易唯的手,二人有说有笑。他们都穿着短袖,照片应该是今年夏天被拍到的,那时候的夏蓝蓝还没爆红,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门约会。

    邱易唯离开的时候说,天鼎最近事情多,他可能会晚几天回来。现在想来,大概事情多的也不只是公司了,什么小别胜新婚,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雨还是知道的,她笑着放下手机。这一阵子,她身边的人还真是一个接一个地忙着恋爱,就连刚认识的朋友邱漓也是。

    手机震了几下,时雨打开看到是叶晓萌发来的信息,兴致勃勃让她快看微博热搜。她对这事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懒得回。邱易唯热度再高,对她来说也只是普通朋友的普通恋情而已。她把手机扔一边,准备洗澡睡觉。

    进浴室前,时雨听到微信又响了几声,她猜测还是叶晓萌发的。这家伙对花边新闻的热情永远比工作高,在这一点上,叶晓萌和罗轻轻比还真的是差远了。她其实蛮欣赏罗轻轻的,罗轻轻就像是四五年前的她,对喜欢的实物懵懂,却充满热情,跃跃欲试。

    也不知道罗轻轻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重新安排好了学习计划?毕业之后是不是还想回古建院工作?但她不敢轻易联系罗轻轻,生怕打扰她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新生活。

    一切都超乎想象却又井然有序,也挺好。

    时雨洗完澡,许仲骞还没睡。他关了客厅的顶灯,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正认真地看书。

    她靠在门栏上擦头发,不经意看了许仲骞几眼。许仲骞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抬头看她,她手一抖,愣了几秒。水珠沿着长发往下滴,落在她胸口,冰凉冰凉的。

    天,她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她赶紧回头,手忙脚乱去玄关拿吹风机吹头发。吹风机本来放在浴室的,昨天出门前她拿出去吹被雨淋湿的围巾,忘了拿回来。

    在时雨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许仲骞把客厅顶灯打开了。白炽灯的光芒如海平面忽然跃起的朝阳,客厅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头发很快就吹干了,路过客厅,时雨不忘向许仲骞道谢:“谢谢。我去睡了,灯可以关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晚安。”

    今晚的时间过得出奇的慢,从浴室到卧室门口,不过十几步路,时雨觉得像在过地雷区,每一步都带着思忖。就在她刚踏进卧室那一刻,许仲骞叫住她。

    “小雨。”

    她转身。

    “你过来。”

    他让她过去?现在?他想说什么?

    她脑子里瞬间飞过千万个猜测,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宛如第一次遇见爱情的懵懂少女,尽管她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了。再过几个月就到她27岁生日了,程子峰还开玩笑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性,大部分都已经步入婚姻殿堂。

    她走到许仲骞面前。理智告诉她,他只是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那样,只是有正常的工作要跟她聊而已。或者他可能会说一些无关痛痒却能阻止她多想的话。他就是这样的人啊,他曾经拒绝她无数次,扼杀了她无数次对他萌生的难以抑制的感情。

    然而不是。这次不一样。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她问,“什么对不起?”

    “上次让你那么难受,我很抱歉。”他说,“我是真心想兑现承诺,来珜曲探望你的。碰巧轻轻说她要来这儿处理工作,我才捎上了她。”

    时雨不知所措,含糊应答:“没,没事,都过去了。”

    “我知道你已经放下了。但我觉得我可能欠你一个解释。”

    他伸出双臂,缓缓拥抱了她。这个动作他做得娴熟,全然没有初次亲密的紧张。不知道的人见了,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对相恋已久的情侣之间一个微不足道的拥抱。

    “你干吗……”时雨浑身僵硬。这个画面曾在她脑海中发生过千次万次,她不陌生。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如其来。许仲骞拥抱了她?为什么在此时此刻,他拥抱了她?

    就在她大脑高速运转,试图弄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时,她看到了沙发床上那本书——那本许仲骞看到一半的书,《地理环境与历史发展关系》。

    那是她的书!书封的一角是被她不小心弄破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就在她喝醉酒被陆西城送回老宅的第二天,她没找到这本书。时永忱说是在老宅,头一天被他学生借走了。

    原来父亲骗了她,借走这本书的不是他的学生,是许仲骞。

    她脱口而出:“许仲骞,那天晚上送我回家的人是你?”

    许仲骞拥抱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慢慢放开时雨,企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这个拥抱的画面曾在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次,他一直不敢。刚才不知怎么的,眼前一热,便不管不顾了。可时雨这个问题,又在顷刻间把他带回现实。

    “怎么想起问这个?”许仲骞不解。

    时雨指着沙发上的书:“这本书是我的,不信你翻一下看看,里面还有我做的笔记。你是从我爸爸那里借的吧?”

    许仲骞哑然。他蓦地明白了,时雨那么聪明的人,只需要一个细节,她就能猜到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天晚上的人是你?”时雨有些激动,“对我说那些话的人也是你吧?我虽然喝醉了,但没失忆。你说,她从桥上走过,你在河边拍照。看到她的第一眼你就爱上了她……那个她,是freya对吗?”

    “是。”

    “两年了。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也是因为freya对吗?”

    “是。”

    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

    “既然你忘不了她,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总是给我希望又扼杀这个希望?你根本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傻乎乎以为只要我坚持,你总会多看我一眼。你根本不懂!”

    “小雨,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是个懦夫,你还不如罗轻轻一个小姑娘!她至少敢爱,敢对爱的人说爱。”时雨说完这句话,空气一下子陷入凝固状态。

    许仲骞没敢接,他脑子里是空白的。他怔怔地看着时雨,她说的一切他根本无从反驳。

    时雨见他沉默,又好气又好笑。她是真的累了。他每次都是这样,反反复复,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不知道,她这份执着还能持续多久。

    她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傻子,以前她还想辩驳,想说她的坚持并非一无所获。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许仲骞,我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她恨恨地说,“如果你心里那个人是我,我可以等到你放下心结那一天,但是你起码得告诉我,让我知道我的等待是值得的。如果你还爱着freya,请你别退缩,也请你勇敢地拒绝我,勇敢地去找她,告诉她你还在等她。”

    “……”

    “睡了,晚安。”

    时雨没有给许仲骞解释的机会,门砰的一声关了。很响。她已经懒得琢磨许仲骞现在想什么了,管他呢,爱咋咋吧。

    她躺在床上,微信右上角十几条未读,她没心情点开,却看见屏幕弹出了微博最新推送:xx娱乐致电夏蓝蓝经纪人,对方拒谈此事:不清楚,不回应。

    没想到睡觉前还能再吃一波瓜。时雨笑了笑,真是个多事之秋。贵圈的事她多少听过一些,拒绝回应十有八九代表此事属实。看来,她需要恭喜邱易唯了。

    密集地下了几天雨之后,珜曲镇迎来了晴天。只不过雨水过后,山路湿滑,走一段路脚底就会沾上几斤泥,需要时时清理,非常麻烦。时雨陪着许仲骞在镇子周边晃了一天,小有收获。可是看到满身泥点子,她叹了口气,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外套,她特地找代购从国外寄的,等了两个月才收到。

    今天时雨起了个大早,她和许仲骞从古镇通往碧波谷的公路段出发,沿着横穿珜曲镇的乾河从上游一直往下游徒步。乾河两岸种满了柿子树和银杏树,每到秋收季节,两岸红黄交织,形成了珜曲镇独有的自然风光。因此这几年来,乾河成了珜曲最热门的景点之一,越来越多的游客赶在秋天来打卡。

    立冬前,时雨曾和陆西城就在乾河其中一段栈道散过步。那日的风景,她记忆犹新。只不过随着秋天的离去,风光不再,留下的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林子,和倔强地仍然挂在枝头的零星几个红柿子。

    时雨今天的状态不错,昨晚的事她已经想通了。早就知道许仲骞是这样的人,她也不指望能在短时间内从他的言语中得到什么答案。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抛开一切,回到工作本身。

    这一路走来,许仲骞想到什么就低头在本子上认真地记下来,话很少。时雨偶尔盯着他的侧脸发愣,心里确实满足的。有时候,沉默反而是消除尴尬最好的方式。可她又不甘于整天沉浸在这种沉默之中,就想时年批评她的那样:你是太喜欢他了,这样的你已经失去自我。

    时年不知道的是,时雨并不喜欢认识许仲骞之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冷静、理智、孤独,却自私,喜欢用表面的和善与微笑来掩饰骨子里的冷漠。也只有那样的她,才会因为时年远嫁非洲而怒急生悲。时年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她已经为她的妹妹,为这个家付出够多的了,她有权利选择未来的人生,选择和她爱的人在一起。

    “小雨?”

    时雨回神,发现许仲骞正看着她:“想什么呢?”

    “没。你有什么发现?”

    他记得那么认真,眼睛里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必定是有所发现吧。

    果不其然,许仲骞很激动,指着东侧的土坡对她说:“看出和旁边泥土的差别了吗?”

    “是不太一样,颜色和土质都不同。再详细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是洪水冲刷后沉积的痕迹。珜曲这一带的土壤矿物质含量高,所以就像你所说,沉积的地方颜色和土质都和正常土壤有区别。我们刚才走过的这一段路,附近山坡有很多像这样的洪水沉积痕迹,而且每段都不止一处,从高到低,最高的能达到地面十米以上。这说明很久以前的珜曲属于洪水多发地带,至少乾河两岸是。”

    时雨点头。这个情况她知道,彭桥的石碑上就有提到,明朝时期珜曲水灾频发。

    “除了洪水沉积,乾河下游沿岸多处都有山体滑坡的痕迹。”

    许仲骞滔滔不绝讲了很多,他说的大多是专业知识,时雨似懂非懂,不过他话中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了。

    人类自古沿河而居,遇到水灾,也会从下游往上游迁移。有洪水沉积的痕迹,意味着有在水灾频发之前,这里可能是人群集中居住地。

    “现在的珜曲不属于水资源丰富区域,但是根据文字记载,明嘉靖年间这里多次发生水灾。我回去再检索一下地方志,看看珜曲历朝有关水灾的情况。过几天可能还需要去附近山区看看植被分布,这些都是重要线索。”

    看得出来,许仲骞对今天的发现很满意。

    时雨意兴阑珊:“讲完了?”

    “完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你累了?”

    “能不累吗,走了一天了。”时雨抱怨,“不仅累,我很还饿。中午也没吃什么,你带的面包又干又硬,一点都不好吃。”

    许仲骞见她如此,不由得想笑。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

    “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一直如此,从来没变过。”

    “还是变了的,只是你不觉得。”

    时雨懒得与他分辩:“你说是就是吧。我饿了,想回去吃饭。刚才我已经发消息让碧波谷那边安排人来接我了,我们先回镇上吃晚餐,然后我回公寓,你回碧波谷。”

    许仲骞听出了她是在下逐客令。的确,他住在她的公寓多有不便。他也可以想象,昨晚她肯定睡得不好。

    她对他的感情,他又如何不知?然而他不能回应。

    “走吧。”他扶了时雨一把,“当心脚下。这边路好走些,你走里面。”

    时雨不客气,先他一步走了。

    她的肚子一直在叫。除了早上那一碗馄饨,她今天几乎没吃什么,许仲骞给的面包片她嚼了一口偷偷扔了,实在太难吃。她记得邱易唯说过,镇上有很多她没发现的美食馆子,好像有个什么来着……

    “我想去吃牛蛙锅。”她脱口而出。又嫩又鲜美的牛蛙,想想都好吃。

    “嗯,那就牛蛙锅吧。”

    想到吃的,时雨加快了步子。山路崎岖,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栈道。走到主路上,时雨已经累得直喘气,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能吃下一整头牛。真的好饿好饿!

    不行了,她必须马上吃到牛蛙锅,不然都对不起这一整天的辛劳。她都计划好了,一会儿上车她就给那家餐厅打电话,让厨师提前做好等他们。这样她一到地方就能吃了。

    时雨正盘算着点什么菜,一辆牧马人奔驰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司机移下车窗,露出一张笑脸:“嗨!”

    “邱易唯?”时雨大吃一惊,“怎么是你?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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