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一走，怕是就回不来了
崔家老爷子崔洪昌，年近耳顺。
这把年纪放在大渝朝，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岁数了。
他看着拍桌子瞪眼睛，争吵的面红耳赤的儿孙们，无奈的低叹一声。
要是还有活路，他哪里又愿意离开这片土地。
这一走，怕是就回不来了。
但这吃人的世道不给他们活路，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儿孙着想。
崔洪昌想到这，一拍桌子，打断了众人的争吵。
“必须得走！”
崔洪昌一锤定音，见不想让他们老两口奔波劳累的大儿子还想发言，崔洪昌只得压低声音坦白。
“里长透露来的消息，三天后，朝廷派人不单是来征粮的，还要征兵。只要家中有壮劳力的，就必须充军。先前就算缴纳过役钱的也不成，年满弱冠，就必须应征，交过的役钱也不退！”
崔洪昌的一番话犹如平地一声雷，把崔大海等人都震傻了。
怪不得里长突然说要逃难，集结的日子就定在了明日，如此紧急，原是朝廷这般欺压百姓，不但征粮，还要征兵！
崔家人丁兴旺，又都是勤劳本分肯干的，每次征兵，都是按规矩缴纳役钱，便能免于上战场。
孰料现在朝廷出尔反尔，竟要强行征兵！
年满弱冠全部带走，那岂不是家中壮劳力全失，只留下老弱妇孺，在这缺粮战乱的年代，就彻底没活路了！
崔洪昌跟里长是本家，有点亲戚关系，是以他知道的消息也比旁人多一些。
这会儿既然开了这个口子，崔洪昌索性就把他知道的消息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遥冼村靠近边关，快马半日就能抵达。今年咱们遇到干旱，颗粒无收，草原上也一样。眼下天寒地冻，草原上的日子更难过。鞑子集兵攻打边关城池，朝廷还强行调边军回京护驾，欲弃边关百姓于不顾。”
“镇守边关的封将军知道一旦边军撤离，边关百姓无力抵抗鞑子，就是刀俎鱼肉。为此封将军抗旨不遵，被朝廷定了个‘造反’之名，断了补给和支援，边关怕是守不住了。这次逃难，其实也有封将军的暗中示意。”
崔洪昌话落，众人骇然。
他们都是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整日里就惦念着眼前的一亩三分田，对外界的消息获知并不灵敏。
虽然听闻过边关打起来了，却不知晓形势竟严峻到了如此地步。
封家是大渝国顶有名的武将，早先在别处领兵，不知何故于十数年前被调来边关镇守。
打从封将军领兵驻扎在边关后，鞑子就没再能踏进大渝国边境一步，是保护后方百姓平安的大功臣。
旁人不知如何，至少靠近边关的所有百姓们，对封家上下都是感恩戴德的。
孰料皇帝竟昏庸至此！
但这种话崔大海等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不敢说出口的。
这等多事之秋，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眼下看来这难，他们是不得不逃了。
既然下了决定，里长定下的队伍集结的日子近在眉睫，崔家上下都忙活张罗了起来，看什么都想带上。
崔妤婉见众人都忙活起来了，便把被包裹的跟个粽子似的的崔元宝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虽然屁股底下垫着软垫，但这天寒地冻的，不能常坐。
见没人注意到她，崔妤婉抱着崔元宝，借着哄孩子的由头，跟在崔家众人的屁股后头，在各处转了转。
崔家虽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人丁兴旺，家中壮劳力不少，又勤劳肯干，日子本不算特别难过。
可惜今年秋收颗粒无收，崔家这么多张嘴，反倒成了累赘。
崔妤婉跟在祖母赵氏的屁股后头转悠，听她嘴里念念叨叨，看这个也想带上，看那个也不想落下，语气里满是不舍与愁苦。
“这锅得带上，路上做饭有得用。这个瓦罐也得带上，哎哟还有这个盆……“
崔家就是普通的乡下人家，家中也不富裕，其实并没什么好收拾的。
除了必须要带走的仅剩存粮，其他的琐碎东西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但他们毕竟是要逃难去的，不是游山玩水，还要考虑适不适合带上路。
崔妤婉没说话，只是暗自记下了赵氏舍不得，却只能舍弃的东西，准备等崔家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全塞到自己的空间里去。
历经末世，崔妤婉在无形中养成了囤物癖。
有些暂时看着可有可无的东西，说不定日后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就因为抱着这个念头，崔妤婉的空间里被她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再多点这些锅碗瓢盆的也没差。
只是空间的存在，崔妤婉不能告诉别人，只能看着赵氏愁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赵氏愁归愁，收拾起东西还是挺爽利的，很快就把能带走的东西清点好了，随后便招呼几个儿子把东西都搬上板车。
赵氏有四个儿子，前三个分别是老大崔大海，老二崔二河，老三崔三泉。
乡下人取名字，大多都如此简单。
但第四个儿子崔彦淮，也就是崔妤婉的爹爹，是赵氏年纪很大了的时候才得来的，生的时候还难产，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心肝。
崔洪昌特地提了礼，找到镇上的王秀才，央他帮忙给小儿子取的名字。
崔彦淮在念书上很有天分，十六岁的时候就考中了秀才。
考中了秀才，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
大渝国的秀才福利很不错，不仅能免户内二丁差役，还不用交公粮，并能从官府领取一些膏火银。
崔家上下欢欣不已，本以为崔彦淮有出息了，崔家的日子也要跟着好过起来。
孰料皇位上坐着的，是个昏庸，只知道奢靡享乐，动不动就征兵征役，各种修建行宫和豪华宫殿，累死累伤的不计其数。
秀才能免二丁役，不好厚此薄彼的崔洪昌咬咬牙，给其他儿子也上交了役钱，免于征调。
知道家中日子不好过，崔彦淮便主动去找工作挣钱贴补家用，应聘了县城里某个大户家的账房。
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被主家诬陷他偷银，打断了他一条腿，还被火烛烧了脸，毁了容。
原本清雅俊秀的秀才郎，因此毁了容瘸了腿，至今没能娶妻。
而崔妤婉，则是他捡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