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可当她跑进去的时候,偌大的场馆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只剩下舞台上的灯还亮着。
她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
体育馆的工作人员用日语喊着:“演唱会已经结束了,请尽快离开。”
她失落的转身,走向门外。这一场重逢,终究,是错过了。
梅站在门口,手里拿满了东西,跑的气喘吁吁,一脸担心的看着她:“梁,你刚才那样,没事吗?”
她没有回话,抬眼看到了门口海报,他的样子像往常一样的好看,但还是不太爱笑,‘许以舟’,这三个字赫赫然的写在海报上。
分开以后,好像好长一段时间了,都不敢提起他名字里的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禁语,被封印在记忆中,这一刻,再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的波澜,竟然一分也没有减少。
良久,她说:“梅,这个人,曾经我们是”她指了指海报上的许以舟,恋人两个字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曾经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哦~,难怪你刚才拼命的冲进来,那你是想见他吗?”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的吧。”
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这样,出于本能的跑进来。
梅不解:“想见就去见啊,这有什么难?”
她摇头,“差点忘了,我们不能见面。”
“可你们不是朋友吗?是朋友就该好好见面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男朋友吧?或者前男友?”
女人的直觉向来都是这么准,不过也并不奇怪,毕竟梁嘉靖平常少有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也从没在梅面前表现得像刚才那样慌张,梅能这么问,也是情理之中。
男朋友。这三个字,好像很久远,又好像就在昨天,这三个字在她跟许以舟之间,仿佛成了不能言说的秘密。
“现在不是。”
“那你一定很爱他吧?要不然你是不会这么着急的~。”
爱吗?当然爱。
她从梅的手中拿走一些气球,淡淡的回答:“太爱了,就是,不适合。”
“为什么?相爱就应该在一起不是吗?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爱的人在一起,才不管他什么身份呢。”
这就是梅的思维,在她眼里,所有的困难都变得简单,她时常说讨厌复杂。
她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所以疑惑不解。
但即便是她知道了,换做是她,也会选择义无反顾。
这就是梅,简单天真又单纯,但绝不缺乏想做便做的勇气。
有时候梁嘉靖很羡慕她这样勇气,生活嘛,简简单单不就好了,搞那么复杂干嘛。
要是人人都能像梅这样,也许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烦恼了。
可是,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根本无法做到,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身不由己’这个词,真的是最最贴切的写照。
“也许你说的对梅,我们回去吧,今天收获还不错。”
“还差57,就够1000了。”
“那我们明天再努力一下。”
“没问题,谢谢你,梁。”
“不用客气,欢迎你去中国~”
也许是自己长大了,也许是心情大不相同了,那些伤痛的感觉和遗憾的感觉,越长大持续的时间变得越发的短暂。
开演唱会的那天,因为没有见面,而失望和遗憾,那天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一整夜没有合眼,但也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这件事情便也就在遗憾中过去了。
一切又回到了平静,就好像自己从未在体育馆听见过他的声音。
“梁,父亲说,晚上邀请你去我们家过中秋节。”
梅在阳台上接完电话,笑眯眯的走进来,传达着父亲的话。
“方便吗?”
礼貌性的矜持,是中国人一脉相承的共性,不像梅,她如果想去,或者想做什么,一定是会毫不客气的。
“当然方便,而且妈妈喜欢你,她说,你是她的‘老乡’,很亲切的,不过梁,‘老乡’究竟是什么意思?”
梁嘉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都来自中国。”
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梅的家在东京的郊区,离学校还有些距离,妈妈是个很贤惠也很温柔的广东人,做的粤菜很好吃,做糕点自然也是有一套的。
听梅说,每年的中秋节,妈妈都会自己做中式的月饼,一忙就是一整天,然后分给街坊邻居,别人也许只觉得她是个热情大方的人,但梁嘉靖心里却想,也许她是用自己一点点微薄的力量,在异国他乡宣传着中国的中秋文化。
咸蛋黄馅儿是最经典的,秋和爱极了,梁嘉靖一边往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塞,一边想念远在故乡的朋友和亲人。
晚饭过后,天已经黑了,月亮圆圆的,可可爱爱的,明亮的挂在星空,她又拿起一块蛋黄馅儿的月饼,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月亮。
“嘿,在干嘛呢?这么出神?”
梅端着一盘子满满的水果,也来到院中,在她旁边坐下。
她笑着回答:“在月见。不过我还是习惯按照中国的说法,叫赏月。”
“你是不是思念你的家人和朋友了?”
要说梅天真单纯,但她也心思很细腻。
“在中国,中秋节是一家人团员的日子,以前每次过中秋节,我们家都会去姑姑家,和他们一起过,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饭。”
从前,因为家人在身边,所以每当过节团聚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觉得很多热闹,直到孤身一人来到日本,不能回家时,才明白,这样的节日,所寄托的,并不只是围在一起吃饭这样简单的情感。
“唉对了,中国不是有很多写中秋节的古诗嘛,你能给我讲讲吗?”
“好啊,最有名的那首,你肯定是听说过的~”
“是嘛,哪一首?”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知道我知道,后面两句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小时候母亲教我背过。”
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很喜欢这首诗吧,要不然怎么会背诵的这么熟练,反正我从小到大,除了特别喜欢的课文,其他背诵都是不行的~”
“是啊,挺喜欢的~,还有很多我都挺喜欢的,不过,我最喜欢的不是这一首~”
梅顺势好奇的问:“那你最喜欢哪一首?”
“你听说过《春江花月夜》吗?”
梅显然没听过,疑惑的摇摇头,“没听过~,也是写中秋节的吗?”
“不是。梅,要是有机会,你一定要读一读。”
“那你现在可以念给我听听吗?”
她转过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梅,毫不犹豫的读出了那首熟悉到不需要回想的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这首诗很长,梁嘉靖向来是不喜欢背书的,但是对于它,却能记得滚瓜烂熟,每一字每一句能记得清清楚楚。
念完,望着月亮发呆,不知道此时的他,在做什么?也在赏月吗?或是依旧在为了新的演唱会而做准备?或者正在某个舞台上闪闪发光?
一想到这,便黯然伤神。
“虽然我听不懂意思,但听上去很好。”
她的一瞬间悲伤的情绪,被梅的话打断,便随机恢复平常,“没关系,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解释给你听~”
“好啊,哦对了,能说说你和他的故事吗?”
也许是话题转的太快了,也许是时过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提及这样的问题,她有些反应不及,“嗯?什么?”
“前两天在体育馆,让你‘疯狂’的那个人,你们的故事。”
梅用到‘疯狂’这个词,对于梅自己来说,也许就是词语量不足,想不出别的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那天梁嘉靖的样子,但对于梁嘉靖来说,疯狂这个词,却意外的合适,毕竟她通常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那天也算得上是疯狂了。
“我和他,从手肘挨着手肘的距离,变成台上和台下的距离,也许从物理上来说,这样的距离很近很近,最近的时候只有几百米,可是梅,你知道吗,那个舞台,就像是永远没办法跨过去的鸿沟,那些不知疲倦的海誓山盟,亲密无间的话语,开心快乐的瞬间,像不可言说的秘密,被困在遥不可及的从前。”
“哦我知道了,你和他的故事,用我前两天在中国论坛上看到的一句话,应该很合适:你和他的故事,也不过是从肩并肩的距离,变成荧光棒和人海。”
你和他的故事,也不过是从肩并肩的距离,变成荧光棒和人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内心的复杂程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竟有一句话,能这样简单又这样准确的契合他们的故事。
一时之间,回忆又不请自来,在脑海里不断不断呈现,难过、遗憾、不舍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良久,兴许是她沉默了太久没说话,梅察觉到了,便说:“梁,我进去拿个东西,一会儿我们去个地方,你等我一下。”
梅说着起身,回了房间,梁嘉靖没有追问要去什么地方,只是笑了笑,然后静静的坐在原地,继续等着。
不一会儿,梅拿着两块木质小牌子,上面穿着一跟红色的线,一看就是祈福用的东西,梁嘉靖笑着问:“怎么啦?要许愿啊?”
“这里有一颗许愿树,听说很灵验的,就在这附近。”
“真这么神奇啊?”
许愿树这种,梁嘉靖从来没体验过,倒是觉得很新奇。
梅把其中的一块许愿板递给她,“试试呗,你先写上愿望。”
她接过那块木质的许愿板,沉思了片刻,思考着,该写些什么才好呢,总觉得很多要写的,但如果都写出来的话,这小小的板子只怕是写不下的,于是,最终她写下:希望爱的人永驻身边。
简单,却又最美好的一句话。
找到许愿树后,挑选了一个最满意的位置,轻轻的挂上去,梅又告诉她,挂上之后应该闭着眼睛,把写好的愿望在心里默念出来,然后向大树祈祷。
她学着梅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虔诚的在心里默念:希望爱的人永驻身边。
微风轻轻吹拂起头发,穿过发丝,树上密密麻麻的许愿板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她心满意足的想:也许风是要把自己的心愿传递给大树,大树要是听见了,愿望就能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