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相对沉默，各怀心事。挣扎了很久，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到了做决断的时候了，梁嘉靖在心里无数次的鼓足勇气，可以抬头看到他的脸，又败下阵来，但拖下去不是办法，总要走这一步的。
她又端起那杯甜甜的‘卡布奇诺’，猛喝了三大口话都到嘴边了。
偏偏他又细心关怀：“慢点喝，别呛着，我们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急什么。”
看着他笑意盈盈，满是爱意的眼睛，所有的准备都化为泡影，生生被憋了回去。
面对面也许真的无法说出口了，她于是下定决心，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拿起包，起身，离开。
出门后，每走一步，脚底都像是有千斤重，风很大，吹的头发肆意在脸上拍打着，但也许是心里的寒意渐渐吞噬了整个身体，所以也就不觉得有多冷了。
终于走到转角的时候，她理了理情绪，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到闭着眼睛，不需要考虑，就能记起来的电话号码。
“喂，怎么啦？”
“分手吧。”
分手吧，三个字，许以舟听到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你说什么？别开玩笑了，不好笑。”
“我知道你听到了。”
他起身，磕磕绊绊的朝着门口追出去，“不可能，不会的，你不会突然就跟我分手，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以前，练习生的时候，你告诉我，只要出道了，你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就能好好的跟我在一起了，可是真的出道以后呢，我们能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几乎是离多聚少，能陪伴彼此的时间越来越少，吃饭要挑人少的地方和时间，不能一起逛街，甚至还要把自己包装的严严实实，被监视，被偷拍，被谩骂，未来的每一天好像都可以遇见。我真的觉得好累，太累了，你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和‘你再等等’。”
她停顿了几秒钟，强忍着要哭的冲动，憋着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你总说要我等，好，那你告诉我，要等一天？还是一年？又或者是三年五年？你觉得我的人生当中，有几个这么宝贵的三年？我累了，不想再等了。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看到喜欢的店就进去，遇到想吃的东西就买一份一起吃，看电影要挑最好的时间段，看见风景优美的地方就举起相机拍照，想拥抱的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尽情的拥抱，这些你都给不了我，我受够了这种躲躲藏藏的爱情，我想要活在阳光下，可你根本给不了我。”
她一口气，没有任何停顿的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没错，是事先准备好的，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生怕自己哪里说错了，让这样的决定‘功亏一篑’。
这些话，并不是随意编造的，都是事实，跟一个‘曝光在太阳底下的人’谈恋爱，不得不承受这些，可她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想要放弃，感到难过。
之所以说出这些话，是因为，它们足够直击心灵，足够挑起矛盾刺痛他，足够让他相信，她是有理由离开的，而不是为了成全自己的梦想。
所以，她毫无保留的说了。
“不可能是因为这些，你觉得你这么说我会相信吗？你从不在意这些的，我知道！是因为新闻的事情吧？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会好好解决，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是或不是也没那么重要，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不会不会的，你别说这种气话！别做这种冲动的决定！！！你在哪？你出来！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极光的，我承诺过要为你开一场单独的演唱会，我们说好的，你不能！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没有得到回应，再环顾四周，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梁嘉靖你出来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在听！你能不能不要就这么放弃，能不能你别听他们的！你出来！你出来啊！！！”
店门口，他声音颤抖着，几乎歇斯底里的喊着，慌忙的找着梁嘉靖的身影，他知道她还没有离开，一定就躲在附近。
没有戴口罩，没有任何的遮挡，被经过的三两个粉丝认了出来，她们兴奋的喊着他的名字，为了突然的偶遇而欣喜若狂，电话里，听到那几个粉丝说“你是许以舟吗？我们是你的粉丝，可以跟你合影吗？”
他拿着手机，依旧在四处寻找着，没有说话。
她狠了狠心，然后，平静的说：“你看，就连光明正大的挽留，你都做不到，要我怎么相信你？到此为止吧，就当是我放弃了，你知道，我从不轻易做决定的。”
挂了电话，没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他难过、无助，可不能在粉丝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也不能真的在这里做出什么容易被过分解读的行为，又是这该死的身份带给他的束缚，他无能为力。
他朝着面前的人，礼貌的说了声“对不起”，戴着墨镜，离开了。
猩红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悲伤就会看不见了。可眼泪，还是止不住从眼角流了下来，很快速，甚至也不明显。
看着他失落的离开后，她蹲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蹲着，风很大，吹在脸上格外刺痛，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伤心味道。
她为了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感到难过、绝望，却又无能为力。
成年人的悲哀大概就是，即使情绪崩溃的时候，也不能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尽情释放，就像她此刻，明明难受的不得了，可就是倔强的憋着。
不要试图去问一个成年人的心情，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而小孩却不同，你不必去问一个孩子快乐与否，因为如果快乐，他们会写在脸上，表现在眼睛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起身的时候，脚都麻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心灵，踉踉跄跄的回到家，接了满满一盆子的水，然后一倒头，把脸埋进水里。
因为妈妈曾经说过：把眼泪融进水里，水会替你保守所有的秘密。
冰冷的凉水通过脸上的皮肤，刺激到心脏，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中，她闭着眼睛，像在看一场电影。
足足憋了半分钟，秋和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是这样的场景，赶紧把她拉起来，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靖靖，你这是干嘛啊，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很担心的。”
她没有说话，水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点一点的落在胸前和肩膀上，脸也因为冷水的浸泡而冻得通红。
秋和从旁边的毛巾架上取下一条毛巾，着急忙慌的替她擦着。
她木讷的走进房间，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一言不发的蹲在地上，双手环保膝盖，望着地板，眼睛里只有空洞和悲伤。
秋和也跟着她一起在旁边蹲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说不出有多心疼，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们说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说好将来有一天，会开一场演唱会，然后唱那首我最爱听的歌，我们说好要一起治愈世界的，我们明明说好的”
她哽咽着，明明很难过，但就是强忍着，憋着一口气，不肯哭出来，“可是秋和，我们做不到了，我们分手了我跟他分手了”
“靖靖，你别这样，你说的我明白，我都明白。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会陪着你的。”
陈秋和时知道她的，认识这么久以来，很少看到她有大的情绪上的波动，向来是很好强的，她此刻一定是难过的撕心裂肺了，可就是不肯掉一滴眼泪下来。
良久，淅淅沥沥的雨滴打落在窗户上，她说：“为什么又在下雨，怎么一直一直下雨，我讨厌下雨！！！”
然后，泪水从眼角顺着鼻翼滑落，打在地板上，就连地板，也被这小小的泪珠浸的有些湿了。
然后，她把头埋进臂弯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从容淡定，从不大喜，也不大悲的梁嘉靖，第一次哭的这样痛彻心扉。
大概是本身就要强，所以从小到大，她哭的很少很少，就算是五年级那次作文大赛，拿了二等奖，被所有人抱怨，她也只是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了一小会儿。
所以，越是不容易的哭的人，痛哭起来，越是让人觉得心疼。
“哭吧，尽情的哭吧，然后，就重新出发。”
秋和心疼的守在旁边，轻轻的拍打抚摸着她的后背，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流。
有时候心里绷着一根线，你很想哭，就是哭不出来，需要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发泄口，就能爆发出来。
不是真的因为下雨天，所以爆哭，而是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可以痛哭的理由。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那条新买的裙子都湿了一大片，久到窗外的夜色也开始降临了，她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想起身，却发现双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蹲的麻木了，站不起来，便顺势靠着床沿，坐在了地上。
因为哭的太久，还有一些些情不自禁的抽泣和哽咽，眼睛也红肿着。
秋和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抽纸拿过来，抽了两张递给她，又抽了两张给自己，抽泣着双手搂着她的肩膀，“靖靖，对不起，我没办法替你分担，但是你要快点好起来，真的，我看到你这样，真的特别难受。”
她轻轻拍了拍秋和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已经平静了。
“曾经以为，喜欢就可以牵手，相爱就一定能白头，这世间的爱情不过如此。可现实狠狠的咆哮着、撕裂着告诉我，互相深爱的人，到最后，也不是一定能在一起的。
秋和，我没办法看着他坚持了那么久的东西，因为我被击碎，他站在台上的时候，眼里满是欣喜，浑身都在发光，我不想他因为我而选择放弃，这代价太大了，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我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了，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她说话的样子绝望又平静，可越是这样，陈秋和就越觉得心疼，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颤抖着安慰：“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另一边的许以舟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在空无一人，没有开灯的漆黑的客厅里，拿起电话，质问谭凯。
“是你们去找她了吧？你们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生气。
电话对面的女人依旧面不改色，冷淡的说：“是与不是又有多重要？梁嘉靖是个识大体的小姑娘，你做不了的选择，既然她已经替你选择了，你就应该好好珍惜，不要浪费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告诉她，她是不会离开我的！”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所以容忍你恶劣的态度，但是你要明白，事实上，你没资格这样跟我说话！下一次我也绝不会包容！孩子，你还年轻，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爱自己，为自己考虑，永远应该放在第一位，如果你们足够相信彼此，等你将来不必靠着‘偶像’这两个字来维持梦想的时候，再去追求她，或者你可以向选世界宣告，都没有任何问题，我举双手赞成，况且，你应该相信自己，不会让她离开的太久，不是吗？”
他低头沉默不语。
谭凯难得的好脾气，语重心长，接着又说：“还是那句话，既然她已经帮你做出了选择，你应该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好好努力，别辜负她，要不然，现在你们这场分离，除了彼此难过以外，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挂掉电话后，他又播放了昨天晚上那场不知道名字的电影，一幕接一幕的放着。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孩，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流。
他知道，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也是很难过的，都是为了成全他的梦想。
就真的这样放弃，然后分开了吗？怎么舍得呢？爱了这么久的女孩，原本就是一刻都不想离开的。
可是不放手吗？那能怎么办？自己真的有这样的勇气放弃从小到大的梦想，努力了这么久的梦想吗？
无数个这样的问题，像浪潮一样，一遍一遍的拍打着，翻涌在心里，等待着被解答。
可这该死的现实，该死的资本主义，该死的身份，让他们都无能无力。
选择了活在公众的视线中，活在他人的审视之下，便只能压抑着自己，去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一场有关于天长地久，从校服到白头的梦，终究是被现实打败了。
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