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晚上回家的路上，跟于之洋肩并肩走着，王佳音心里五味杂陈，后天，就要离开了，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时间也许这是倒数第几个了。
路灯下，他的轮廓清晰而深邃，双眼扑闪扑闪的，炯炯有神，就算是不笑，也是很好看的。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目视前方，像极了初见时的样子。
“于之洋~”，于之洋听不出她语气里的犹豫和迟疑，她的声音一向柔软，只是觉得此时更为明显。
他闻声，停下前进的脚步，回过头侧着脸看她，笑眯眯的从鼻腔里不由自主的跟着温柔回应，“嗯？”
“我要回重庆了。”
我要回重庆了。
突然的离别，对于此刻的于之洋来说，是很惊讶的。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里有错愕，也有慌张，“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的户籍还在重庆，得回去参加高考。”
“考试的时候再回去，不行吗？”
看着他疑问的神情，她轻轻的笑，“早点回去，多熟悉熟悉那边的内容和环境嘛~”
四目相对，顿了几秒，在不能异地参加高考的这个年代，好像的确是想不到能让她留下的理由，也的确不存在这样的理由，他只好垂了垂眸子，黯然接受。
“那什么时候离开？”
“后天下午。”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的失落，很微弱很微弱，微弱到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这么快？怎么不早点说？”
“早说晚说都一样吧~，反正是要走的。”
“早一点说的话，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你会试着挽留我？还是你会做些什么？
王佳音很想开口问出这些话，可她一贯矜持，哦不，在这段感情了，她一贯懦弱的性子，让她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我是说，你早点告诉我们的话，也许我们还能聚在一起吃顿饭，好好的告别。”
她眼里的光，随着他的话，黯淡了下去。
还在期待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让王佳音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累积起来的期待，被击的破碎一地。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不说出这句话呢。
就连要离开的时候，他也舍不得说一句‘好听的话’。
暗自伤神的、沉默的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这条狭窄的小巷子已经走完了，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她想，也许该尝试一次，就算是，被拒绝，也没什么遗憾。
就这一次，她想勇敢一点。
她于是停下脚步，定了定神，微微抬起头，将目光聚集在他俊俏的脸上，缓缓开口：“于之洋，在离开之前，我能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嗯，你说？”
“再唱一次歌给我听吧，可以吗？”
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鼓足了勇气，也是要说的。
“当然可以，明天晚上，我唱给你听。”他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明天要上晚自习，也可以吗？”
“逃一次而已，没什么的。”他回答的快速而坚定。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总算是得到了很满意的答复，“好，那说好了，明天见~”，她的脸上洋溢着从来没有过的满意的笑容。
“嗯，佳音，明天见。”
夜色下，看着他渐渐被黑色吞没的背影，她笑得心满意足：那就，算是为了我，你也逃了一次课吧~。
第二天放学以后，他们如约一起逃掉了晚自习。
在那家拉面馆，他们又坐在了第一次一起吃时那个位置，他还是点了一碗清淡的拉面，她也还是跟他点的一模一样。
等到表演得时候，她站在第一排，最靠近他的位置，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问：“佳音，今天呢？想听什么？”
“还是《水星记》吧。”她几乎没等于之洋得话说完，就脱口而出。
“好。”
依旧是熟悉的旋律，熟悉到她一听到前奏就能想起来一整首歌。他还是喜欢双手握着麦克风，右脚轻轻的打着节拍。
大概这个下意识的习惯，连于之洋自己都没有发现。
今天的《水星记》似乎格外的好听，但也格外让人觉得伤感。他唱歌的样子认真又温柔，这样迷人，要是有手机的话，一定要偷偷拍一张的。
可偏偏，她没有手机。
所以即使舍不得，即使想留住这样的美好，她也只能刻在脑海里，没有别的选择。
“佳音，离开以后，你的联系方式”
虽然听到这句话的她，很开心，可立刻，又被现实打回原形。
“你知道，我们家我没有电话的。”
他恍然大悟，失落的点点头，“哦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
走到一处路灯下，他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随意的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然后递给王佳音，“我的电话。”
她惊喜的接过那张撕得并不整齐的纸，看了眼，小心的折好，放进口袋里。
“佳音，我们是朋友，你遇到难题了，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如果你刚好愿意，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
她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只是说了谢谢。
一句很开心的谢谢。
送佳音离开的时候，正好是上午第四节课，语文课，他们跟苏老师说明了情况后，苏老师答应了。
在校门口的那排种满了不知道名字的树底下，来送王佳音的，只有梁嘉靖、于之洋、陈秋和以及九班的总是和佳音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佳音眯着眼睛看向梁嘉靖，“嘉靖，你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梁嘉靖坚定的点头，语气也很坚定，“会的，你会去北京，不是吗？”
“也许吧~”
陈秋和上前，轻轻拥抱她，“一定会的，佳音，我们在北京见。”
“嗯，好。”
他们知道，以佳音的成绩，考上北大，完全没有问题，所以这不是最后的告别。
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梁嘉靖也上前，抱住她，轻轻的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佳音，去拥抱吧。”
没有惊讶于这句话的涵义，也不觉得太突然，因为佳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在这一刻，这是只属于她们之间的秘密。
梁嘉靖总是在很多重要的时候，给她勇气，鼓励她去做想做的事情。她仿佛就是王佳音的影子一样，一眼就能看穿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佳音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然后获得足够的勇气之后，走到于之洋面前，伸手，期待的、紧张的、满足的、小心翼翼的，拥抱他，“保重啊~”
他愣了愣，不知所措，但也温柔的拍了拍佳音的后背，“你也是，好好保重，再见。”
“再见~。”
认识的这么长时间了，她仅有的两次勇敢，都用在了离别里。
也许没有亲身的体会过，你就不会懂，真的会有人，为了拥抱一个人，而拥抱了所有人。
这听上去很夸张，很俗套，但是此刻，为了这个最后的、离别的拥抱，王佳音这样做了。
俗就俗一些吧，总归不留遗憾就好了。
很久以后，才明白，那些被藏在抽屉最深处的秘密，写在日记本里的少女心事，为了多看他一眼故意绕远的路程，因为有他而变得温馨的长街小巷，还有那些说不上为什么就不请自来的莫名其妙的感觉，统统称之为暗恋。
坐在离开的大巴车上，她拿出那本写的满满当当，记载了几百个日子的日记本，在里面写下：
今天，就做了这样的告别。
再见了于之洋，或者，我们，就再也不见了吗？
长久以来，你就像是照到我低进尘埃般的生活里的一束光。
每一个想放弃的决定，在见到你的那一刻，瞬间消失不见，又变成新的期盼。
失望往复，希望循环。
我就是在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寻着哪怕是一丝丝微弱的光，坚持着，努力仰望着。
青春时期的暗恋，哦不对，应该是人生，在任何时候，都会有这样一种喜欢，你明明很想说出来，可就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于是只好隐秘而执着的坚持着。
我对你有多喜欢呢？
喜欢到因为你优秀，所以不得不加倍努力，想要在成绩排名表上离你更近一些；喜欢到数不清多少个夜晚了，或是微风轻拂，或是寒风凛冽，躲在黑的看不清脸的角落里，听你唱歌；喜欢到即使近视看不清，也拼了命的想要在篮球场的身影中，找到你；喜欢到偶然看到你桌上放着一本书，也许对你来说只不过是随手借来的，但我却努力在图书馆找了好久好久；喜欢到不敢看你的眼睛，因为，我害怕再多看一眼，都还是想拥有。
可是因为我足够胆小，因为你足够坚持，我只能把这种喜欢，止于唇齿，掩于岁月了。
好吧，就说再见了吧。
再见了，于之洋。
再见了，师大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