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楚知清哭了。
浴室还是原样。不过水雾消散,空气漂浮的沐浴露甜香中,掺进别的因子。
在听到少年那句直白话语时,她脑中轰然炸开一团,血液极速上涌到头顶,整张脸都像充血似的。
自然是不肯,因此谢骋带着她的手,退而求其次地抚平燥意。
每一次摩擦都是滚烫,她想闭紧眼睛,却被少年逼着看。眼前这副场景、所经历的事情,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极剧的紧张、害怕、以及最后猛然袭来的异样感觉,让楚知清忍不住崩溃,突然哭了起来。
谢骋枕在她肩膀平息片刻,伸出手指拭掉她泪珠,笑意中带着别的东西,“这就哭了?”
楚知清低着头,小声抽噎,肩膀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下,一滴泪珠滑落在手上,混了进去。
谢骋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拉过她,给她洗手,声线温柔中透着哑,像轻哄,也似提醒:“姐姐,我可是想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你可千万不要变心了。”
楚知清完全处于当机状态,是以没有听到少年这句话,也没察觉到少年言语间的警告意味。
睡觉时,谢骋不像之前那样八爪鱼般抱住她,而是盖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变成生闷气的大狗狗。
楚知清逐渐平静和恢复,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她慢吞吞躺在床上,犹豫一会儿,伸手扯扯谢骋的被子。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
谢骋没有理她,但鼻音浓重,像是哼了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楚知清往那边挪了挪,再一次软声软语:“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明天请假,陪你玩一天怎么样?”
谢骋这才转过脑袋来,黑湛的眸子在灯光下柔和发亮,“真的?”
“嗯嗯!”楚知清保证。
谢骋这才消气,重新八爪鱼缠上来,抱着楚知清不撒手。
两人半说话半玩闹,渐渐归于平静。
楚知清闭着眼睛半天没睡着,试探着叫了声:“谢骋?”
谢骋抬手抱紧她,轻轻柔柔嗯了声。
楚知清眨了眨眼睫,小心翼翼问:“我刚刚看到,你肩后有个伤疤,是怎么弄得?”
谢骋动作顿了顿,随即淡淡说了句:“小时候贪玩受的伤,不重要。”
“哦。”楚知清应声。
脑中想的却是黄毛的话,那道被黄毛大加赞赏、称作“勋章”的伤疤,并不是贪玩留下的。
谢骋又骗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楚知清沉睡过去。
谢骋缓缓睁眼,端详楚知清一会儿,掀开被子起身。
少年走到客厅。皎洁月光下,他眸子里尽是阴鸷和寒冽,弯腰拾起箱子中的星空灯,细长手指卸下一个小东西。
“姐姐最近有认识新朋友吗?”
次日两人去外面吃午饭,谢骋慢条斯理拆着筷子,问了句。
楚知清想了想,“有很多工作上认识的。”
但她性格平静,话少,所以和那些人关系不太深。
“噢对,还认识一个很巧的人。”
“我楼上的住户也在我们公司附近上班,平时吃午饭的时候都能遇到。有一次我东西掉了,他还帮我捡起来。”
“是吗。”谢骋笑容淡淡,“还挺乐于助人的。”
楚知清点头:“嗯呐。”
下午去看了场电影,出来时已经傍晚。两人在附近吃完晚饭,谢骋便说要回去了。
楚知清有点纳闷,“你晚上回去呀?”
“嗯。”谢骋笑着送到楼下,温柔地摸摸她头发,“我有空再来看姐姐。”
楚知清也没在意,跟他挥手告别。
因为请假,积攒了些工作要处理。楚知清将笔记本放在客厅茶几,翻包找u盘时,怎么也找不到。
她好像在路上拉开过拉链,难不成丢在路上了?
里面有不少文件资料,楚知清有点担心,便套上外套出门一路寻找。
为了省房租,楚知清租的是一处老旧家属楼。这里大部分房主是老年人,夜晚了无人迹,连路灯都很少,刚走下楼像是陷入一片漆黑中。
她胆子小,走夜路会怕,可又不能不找,开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前行。
拐过这栋楼,渐次亮起微弱的路灯,可依旧没人出现。只听见类似碰撞的响声从前面传来,楚知清匆匆往那一瞥,脚下像灌了铅,血液凝固。
有几个穿着黑衣黑裤、类似保镖的男人,在墙角围着个男人殴打。那男人有点眼熟,似乎是她楼上的租户。
隔着这场单方面暴力不远处,形成鲜明对比,是相谈甚欢的和谐场景。
年代久远的路灯散发着晦暗的光,飞蛾绕着灯泡不停飞,灯下照出几个修长的影子,谢骋与蒋遇等人吸着细支烟,吞吐间烟雾缭绕,笑着说些有趣的事。
那动作的娴熟和神色的闲适,像是在这圈子里浸染许久,半点都不违和。
楚知清如果再相信他是被带坏或逼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墙角处的男人哀嚎求饶,看出他们不会停手,破罐子破摔嘶吼:“我就安装了个针孔摄像头!没有别的了!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黑衣保镖逼问:“你都看到了什么?视频在哪里?”
“就……”男人语气怯弱,“她放在客厅没动,就看见围着浴巾来回走了趟……”
男人话音刚落,对面的谈笑突然停止,空气死一般寂静,像是暴雨席卷前的海面。
谢骋夹烟抬手的动作停顿,唇角笑意一点点敛去,眉眼阴郁可怕。
他丢下烟,脚底碾灭,转身两步便跨了过来,朝着男人脸上狠狠一拳。
力道之重,让男人歪倒在墙壁上。紧接着,又是一阵愈发狠辣的拳脚。
蒋遇几个公子哥“呦呵”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竟拍起了掌。
“天呐,我竟然能看见阿骋亲自动手!”
“他是不疯了?”
“废话,不疯能大晚上在这儿鬼地方?话说这种地方真有人住啊,不怕塌了嘛。”
男人那句话像是触碰谢骋的逆鳞,谢骋打起来一点不手软,几乎让男人晕死过去。
曾经温柔可亲的表象,与此刻残忍的画面重叠,对楚知清造成了重大冲击,她控制不住尖叫一声,转头拼命地跑。
这声音吸引墙角的注意力,谢骋倏然停手,看清是楚知清后瞳孔一震,脚下不经反应追了上去。
楚知清已经无暇考虑暴露马脚的行为有多傻,她只想逃,逃离谢骋在的地方,摆脱脑袋中印刻的残忍画面。
可她还是跑不过谢骋,少年体力好,腿又长,几步便追上她,攥住她的手腕不让走。
“姐姐。”谢骋声音略急促,带着点慌张。
楚知清被攥住手腕时,惊恐地瑟缩一下。她深呼吸,拼命让自己镇定,用冷漠的声音对谢骋说:“你放开我。”
“姐姐。”谢骋只是叫她,声音带着点可怜兮兮,手不放。
后面人也知道事情不妙,收起嬉皮笑脸,走过来对楚知清解释:“小妹妹你别误会啊,我们可不是□□。”
“是那家伙偷窥了很多姑娘,被别人找上门教训了。”
“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真的。”除了谢骋最后控制不住动手。
豪门贵族最看重颜面,他们再混也不会干这种恶劣行径。
谢骋也是气狠了揍他几拳,顶多赔点钱而已。
几个男生围在楚知清身边,高大的身影遮住阳光,有种直面而来的压迫感。她硬着头皮,第一次生气地对谢骋喊:“我说,你放开我!”
趁谢骋怔愣之际,楚知清拼力甩开他的手,从缝隙里钻出去逃跑。
蒋遇几人见谢骋阴沉的脸色,一时间面面相觑。
楚知清一口气跑回家,担心谢骋会追上来,她现在不敢面对谢骋,因此将门锁好,拉上防盗。
双脚沉重无力,楚知清背靠在门板上,喘息未定,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姐姐,你开下门。”
果然是谢骋,语气透着焦急和请求。
楚知清很冷硬地拒绝:“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姐姐,有什么话我们说清楚,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楚知清态度依旧,门外声音静下来。良久没有动静,她以为谢骋走了,谁知响起更激烈的拍门声。
似乎是今晚目睹那场景的影响,谢骋如今的话语和行为,充满强势霸道的意味。
少年似笑非笑,“我问过你的意见了,再不开门,我就要闯进来了。”
楚知清忽然想起他有钥匙,仓促找东西堵在门口,却不及谢骋反应快。
房门已经被打开,楚知清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拼尽全力抵住门。
谢骋轻松推开,攥住她手腕,另只手在身后关上房门,神色平静地盯着她。
楚知清肩头瑟缩了下,忍不住后退。
“姐姐。”谢骋笑了笑,依旧是柔和温暖的笑容,想去摸楚知清的头,“我只是太生气了,他竟敢偷看你。”
“那你就把他往死里打?”被偷窥的事情还来不及追究,楚知清在意的是谢骋的处理方式。
那么狠辣、那么凌厉,根本不是那个找刘瑞豪理论而挨打的男孩,也不是他平常伪装出来的温柔谦和。
没错,就是伪装。楚知清隐隐觉得,谢骋似乎并不如表面那样善良和美好,他心底,禁锢着一只野兽,藏着最深的恶和邪。
谢骋笑容淡了几分,“你要为那种人渣,跟我吵架吗?”
以前两人相处在校园,平时上课、泡图书馆、逛街,谢骋向来对她很好。没遇到过大事,自然也没有思想观念的碰撞。
楚知清很惊讶,为什么谢骋没有意识到,吵架不是因为偷窥男,而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本身。
氛围在对峙中冷凝到冰点,第一次见楚知清生气,小脸圆鼓鼓的,很可爱,却是因为别人。
谢骋眉眼划过一丝阴郁,垂眸沉默半晌,终究叹了口气,先软下来。
“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少年蛮横地抱住她,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脑袋在她颈窝蹭。
“你别生气好不好?”
楚知清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谢骋对她很好,也没有做过伤害她和身边人的事情,仅有的打架动怒,也是处理她的事情。
复杂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楚知清闷闷地请求:“你今晚能不能先离开,让我冷静一下。”
谢骋眸底暗了暗,直起身时表情重又可怜巴巴,“恩”了声,不情不愿往外挪。
眼见他一步三挪,半天还在门口磨蹭,楚知清:“……”
狠狠心,她一把将人推出门外。关门同时传来谢骋不满的轻哼声,没有威慑力,像是撒娇。
楚知清甚至能想象出谢骋无辜可怜的表情,刚心软又立即清醒,动手锁上门。
谢骋被推出门,往后踉跄了下。少年双手抄在大衣口袋,头微仰,舌尖抵了下后槽牙。与撒娇的轻哼声大相径庭的,是他阴沉的眸色和不羁的神情。
春寒料峭,即便快到四月份,晚上还是很冷。
向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挤在一辆车,空调开久了发闷,后座还有人抽着烟,实在如同人间地狱。
蒋遇最先忍不住,毛了句:“卧槽,阿骋你认真的?要在这儿待一夜?”
谢骋打开车窗,寒风吹动着指尖香烟,一点明灭火光闪烁,“你们不想待就走,少在这儿烦我。”
蒋遇打着商量:“那我们把车开走?”
被谢骋毫不留情拒绝:“人可以滚,车留下。”
“妈的不管你了,”他们骂骂咧咧,“你谈个恋爱真是疯了,就那么在意她?”
谢骋深吸口烟,没有说话。
车门打开又合上,外面的说话声渐渐消失,四周重归寂静。
谢骋抬头看窗外,从这个角度能看清楚知清所在的房间,那里灯一直亮着,她还没有睡。
很久以来,谢骋都与身边人不太一样。他性格冷漠薄情,缺乏平常人具有的同理心,看到歇斯底里和痛哭流涕时,甚至疑惑为何值得如此。
他不太理解楚知清为了个渣滓和他生气,但也不需要理解,只要她不喜欢,那就改掉,甚至,欺骗和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