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换粮
“阿浮，你听妈的，那林家虽然是在地里刨土的，但家里有粮啊，只要你到了他们家肯定不会饿肚子了，你别怪我和你爸，谁让这老天不给人留活路呢，你好好想想，明天林家就来了。”
说完女人无奈般的离开了小隔间。
随着女人的离开，小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她很瘦就像是只有骨头一般，真正的皮包骨头，刚离去的女人都比她有肉，但她的眼睛极亮，在黑黢黢的隔间里显得诡异极了。叶浮很明白母亲刚刚的一番话就是要放弃自己的意思，只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独独是自己。
叶家父母是难得的纺织厂双职工，在饥荒来之前，他们家日子过得富裕，家中只有二女一子，工资养家糊口是绰绰有余，所以叶浮能够一路读到初中，她也凭借着自己优异的成绩在这个家中获得优待，怎料一场饥荒就打碎了原本的平静。
一开始家中还有余粮，母亲说她是个女孩子胃口小，少吃点省点粮食，家里粮食不多了。至于为什么爸妈不省，他们要工作，不吃饱干不动；姐姐为什么不省，她要嫁给厂长的小儿子，要有好气色；弟弟为什么不省，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要吃饱；只有她对家里没什么用处，而且成绩好不能当饭吃，所以她饿着。
后来家中粮食不够了，她更是一天三顿喝水充饥，隔一天才有一个杂粮馍馍，就这样，她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她很饿，饿的都没有力气坐起来，她知道家里人都和她差不多，她也知道再没有粮食他们全家都得饿死，她不想饿死，也不想被换粮，因为她恨啊，凭什么就是她呢，凭什么牺牲的就是她。
她要离开这里，去读高中，她想上大学，所以见鬼的换粮。
叶浮就这么睁着双眼，看着上下床姐姐的床板，姐姐叶珍在饥荒的第一年就已经嫁出去了，现在这个小隔间里只有她，她在等。
后半夜，家里寂静无声，叶浮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打开柜子一件一件的给自己套衣服，这些棉衣棉裤，毛衣毛裤的好东西都是当时她成绩好得了第一名，给家里争面子了，她爸妈奖励给她的，是她该得的，她要带走。
柜子的最下面还有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她全部的身家，从脖子上取下小钥匙打开木盒，看着里面闪闪发光的金戒指和一个玉扳指她很安心，她能活下去，她还有这几年攒下来的二十八块三毛五，这些钱不多，但是上高中的学费是够了的。
这些财物是她读初二的时候意外得到了，她的外公李老头也就是她母亲李丽芳的父亲，以前是乡下地主家的下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废旧站有地主家的好东西的，他当时找她母亲借钱，希望能买下废旧站的工作，很显然没有成功，路过的她当时正好听到了李老头的嘀咕和咒骂。
她当时正好有个同学家里有人是废旧站的，她就拦住了李老头。然后，她用自己的钢笔贿赂了那位同学，她和李老头很顺利的打着幌子进了废旧站，找到了李老头所谓的好东西，两人一起分赃了东西，她得到了现在的两枚金戒指，李老头则是拿了一对金镯子和一对金耳环。
李老头原本以为这些东西肯定被查收的人收走了，虽然东西放的隐蔽，但那群人属貔貅的，有进无出。哪知道几年过去了，还能听到消息说废旧站有地主家用过的东西，特别是那梳妆台，那可是老头子他当年自己请人打的，就连东西都是他买的，看着地主放进去的。
李老头立马就从乡下进城找东西，哪想到废旧站看门的那老头就盯着你，根本无从下手，他说要买也不行，什么已经被人看上了，等人家新房收拾好就来拉走，这可把李老头急坏了，在废旧站转悠了几天听到那看门老头要卖工作，李老头这才想着去找自己的女儿李丽芳。
结果就是李老头心大，想自己吃下这批东西，到时候随便卖一样就能把钱还了，就只和李丽芳说想要个工作，给自己养老，这钱等他攒够了工资就还，李老头觉得自己可真诚了，大半辈子没说过这么真的话，结果李丽珍的兔崽子，二话不说就把他给骂了一顿，让他被个小兔崽子黑吃了黑，真不愧流着他李大牛的血，一脉相承的心黑。
叶浮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金戒指，就是个素圈，另外一枚还有几颗宝石，她没动，然后就把盒子再次锁上，把钥匙挂回脖子上。
大概是骨子里的冷血吧，这些东西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家里，自己悄悄的存下，即使在家里刚缺粮的时候她也没有拿出来救济，一开始只是没想到饥荒会这么严重，后来姐姐叶珍嫁出去后带回来的粮食基本进不到她肚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被放弃了，现在放弃都不够了，还要卖了她，人啊，什么时候都得自私，年仅十五岁的叶浮牢牢的把这句话刻在了心上。
叶浮再一点一点的挪到厨房，叶母估计是看叶浮没有力气下床也就没有锁柜子。
叶浮打开柜子就看到了一罐麦乳精，她知道这肯定是叶珍送回来的，她毫不犹豫的就把麦乳精放到了自己的挎包里，柜子里还有三个鸡蛋，一小包红糖，一盘杂粮馍馍，叶浮一边吃馍馍一边把剩余的吃食小心的都放到包里。米缸里还有米，依稀见底，叶浮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然后将米全部拿出用衣服包着，厨房洗劫一空后她想着李老头那抠门样把自己的碗筷也放到了包里就准备离开，路过客厅时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旧水壶，她顺手拿过挂在脖子上就走。
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家门，她就快步往外走，要不是刚刚吃了几个馍馍她连快走的力气都没有。
跌跌撞撞，脚步虚弱的离开了纺织厂的家属区，她拿走了家里目前所有的粮食，她一点都不亏心，这些本就是这两年来她的口粮，更何况即使没有了这些也饿不死他们，而她要是没有这些，趁早把自己撞死得了。
站在废品站门口，叶浮轻轻的拍门，这里是目前她唯一能依靠的地方。
啪，啪，啪的拍门声在冬天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萧瑟。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男人的叫骂声，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在这吃不饱的大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要死了，谁啊，大晚上的闹鬼哦。”
“外公是我，叶浮。”
废旧站内，叶浮抱着热乎乎的麦乳精喝的心满意足，她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看了看窝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外公”
“免了，你个小兔崽子，每次这么叫我准没憋什么好屁，有什么事赶紧放，老头子觉少，别瞎耽误事。”李老头闭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叶浮，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家里要拿我换粮，我不愿意，我要在你这呆到高中开学”叶浮盯着李老头，看他一副冷心冷血、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说道“之前的金戒指给你一个，我这段时间的吃喝拉撒也归你。”
床上的老头听到金戒指立马爬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叶浮，同时伸出了一只干枯的和树皮一样的手到叶浮眼前。
等叶浮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戒指放到他手里，他赶紧拿起来放到嘴里咬了咬，然后一脸笑意的将戒指藏在了身上说道“这枚不够，如今粮食多金贵，再加上你那枚镶宝石的也放上就勉勉强强了。”
“外公”叶浮眯着眼看着面前贪得无厌的小老头，自私自利真是李家的血脉传承，她外公是这样，她妈也是，她自己更是。
区别大概是这自私自利的性子，对于李老头和她来说得到了升级，她们有脑子，所以李老头再次慢吞吞的躺下，把自己缩在被子里，骂了声小兔崽子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把包放好，叶浮就自力更生的在废品里找了个木板，在木板下面铺了厚厚的废书，然后就躺在上面睡了，睡着前她后悔没有把自己的被子也给带出来，虽然她拿不动。
叶浮醒来的时候李老头已经不在了，环顾了四周毫无疑问李老头没给她留一点吃的。
炉子上还烧着热水，这大概是李老头还未泯灭的良心，叶浮给自己泡了一大杯的麦乳精，顺便把包里剩下的馍馍泡在麦乳精里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