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婢女前来送被子，“公子，床铺已经铺好了，您去隔壁看一下吧！”
相较于之前的小厮，这个婢女更加和善一些。
她的眼中没有异样的神色，也没有对分配这种工作的不满。
李竹雪微笑点头，跟随婢女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在将离的隔壁，里面的情况与刚才别无二致。
婢女毕恭毕敬的说：“公子，天色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喊奴婢便是了。”
“初到贵府，我们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李竹雪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公子可在前院随意走动，后院是府中要地也是我家小姐栖身之所，您与将小姐不便入内。”婢女严肃的说。
待婢女转身离开后，李竹雪简单收拾一下出门想要叫上将离一起参观蜀府。
毕竟那丫头进府时左右乱瞟的小眼神充满对未知的好奇，可是看到将离屋内的灯已经熄灭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作为天骄之女，别人不让做的事反而会勾起她的好奇，这种感觉会驱使她试试才肯罢休。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随从翻墙进入后院，想要看一下婢女说的府中要地有何机密。
可惜她注定是要失望了，那千篇一律的亭子，假山还有池塘是每个府邸的标配。
李竹雪仔细观察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由嘀咕就这破地方有什么不能看的。
她摇了摇头对府邸的品味感到失望，心中赞叹自己家堂哥眼光，他的府邸才真的是如梦似幻宛如仙境。
前院与后院之间以一个桥相连，桥下的湖又左右分割为两个部分，一清一浊。清澈的那边可以看到群鱼嬉戏，浑浊的那边种满荷花。
桥中间可以通向八角湖心亭，每个角上都挂着风铃，微风吹过，响起悦耳的铃声。早晨会有水雾笼罩在湖水之上，真是人间仙境。
若硬要说这个院落有什么不同的话，就只能是亭下那一对男女，像极了夜晚私相授受的情人。
李竹雪看着那男人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砸砸嘴，自己虽爱热闹，但打搅两人诉说衷肠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么美好的夜晚就留给这对有情人吧。
正欲打道回府，一道清灵的女声从亭中传来，“尧哥哥！”
听到这三个字后，李竹雪的身体僵在原地，她终于知道那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身下的腿像有千斤重，哪怕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移动分毫。
她自觉屏住呼吸，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
李竹雪缓缓扭动身体朝出声的地方望去，心中忐忑万分但直觉告诉她，那个男人是风尧无疑。
可是她又不愿承认，如果他真的是风尧，又为何会与他人在这里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呢。
微弱的灯光笼罩着亭下两人，她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依稀看出男人穿的是黑色长袍，旁边的女孩身着粉色长裙，他们周身充满暧昧的气息，如同一对璧人甚是般配。
此时，女孩前进一步男人后退一步，直至他背抵柱子退无可退。
女孩嬉笑着前进，眼看就贴到男人的胸膛上被他侧身躲过。
两人亲密的动作让远处的李竹雪如坠冰窟，连同刚才找到人的喜悦也烟消云散。
女孩在男人面前转了个圈，兴奋地说：“尧哥哥，我这身衣服好看吗？今天有没有喜欢上我呀？”
“蜀小姐，我真的不喜欢你。”男人语气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那是李竹雪魂牵梦萦的声音，她顿时呆愣在原地心中微微泛酸，是他，真的是他。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女孩不依不饶地问。
“我……”风尧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右手无意识的抓住别在腰间的鞭子。
是的，他失忆了。跳下悬崖后经过河流冲击，头部撞到岩石，丧失记忆。
李竹雪听出风尧语气中的迟疑脑子中一片空白，她的心中不断反问，这么多年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他吗？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吗？
风尧回忆起自己睁开眼睛时的感觉，脑子的空白让他惶恐不安，他看着传来痛感的右手抓着的银鞭，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好像缺失了一角。
眼前的女孩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叫蜀葵是蜀家的二小姐，一个活泼开朗富有爱心的女孩。
一个月来，在蜀葵的悉心照顾之下，风尧的伤势恢复的很快。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蜀葵也喜欢上了这个沉默寡言却细心温柔的男人。
蜀葵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每天变着花样的表白都会被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
或许是拒绝的太过干脆，反而让蜀葵心动不已不想放手。
“既然你想不起来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如何？总不能每天都叫你‘喂’吧，多不礼貌呀。”蜀葵撒娇地说。
自从她知道风尧失忆后就想为他起个专属昵称，想要成为特别的存在。
就在这时，风尧的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那是个瓷娃娃般精致的女孩子，她笑眯眯的对自己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哪怕画面稍纵即逝，他依然能感到当时呼吸急促，心跳雀跃不已。
他像着了魔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鞭子，内心有个声音不断重复着，它对自己很重要。
每当蜀葵想要碰触鞭子时，他的身体会下意识躲避也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它。
他的手摩挲着鞭子，在发现隐秘的一处刻着“尧”字时眼前一亮。
“尧。”他在蜀葵再次开口前说出来，姓氏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尧’就是他的名字。
“那我就叫你尧哥哥！尧哥哥，你喜欢吃什么呀？”
某些记忆被唤醒，那是不同年龄的同一个女孩，他看不清她容貌，声音在耳畔中回响。
“尧哥哥，我的手好酸呀，剩下的你帮我抄吧！”
“尧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尧哥哥，今天好无聊呀，我们出去玩吧！”
“尧哥哥，我好痛。”
“尧哥哥，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
蜀葵看着盯着自己发呆的风尧，以为他喜欢上了自己，脸上有些燥热微微泛红。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风尧在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只要想到她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痛的人。
这种感觉像中蛊一样，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多谢小姐抬爱，在下已有心仪人。”风尧斩钉截铁地说。
“你又骗我，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怎么可能会有心仪之人？”蜀葵委屈的扁嘴，蛮不讲理的说，“那你告诉我她姓谁名谁，今年多大了？长什么样子？你如果能说出来我就不再纠缠你了！”
“她……”风尧紧皱眉头，不知如何开口亦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他记不起来那个女孩的名字，但是他的身体会自动反应拒绝别人的靠近。
他想不起来那个女孩的容貌，但是那个女孩的声音会让自己心动不已。
“你看，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蜀葵的脸瞬间多云转晴，扬起微笑。
“蜀小姐，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我的心记住了她，并且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她的存在。我忘记她的容貌，不记得她的年龄，更不知道她现在哪里，唯一知道的是我不能没有她。”风尧掷地有声地回答。
李竹雪听到风尧的那番话后眉眼弯弯，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跳舞庆祝一番。
可是……他失忆了。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顾忌的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吧，等他恢复记忆后，一切又要停留在原地原地踏步。
她幽幽地望向风尧，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搅乱了三个人的心。
蜀葵两手绞着帕子，不甘心地说：“等你把人带到我面前的时候再说吧！”
“谢谢蜀小姐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明日在下便向令尊告辞。”风尧语气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蜀葵眼中闪着泪光，快速跑出亭子。
亭下只余风尧一人，她是上前相认还是转身离开好呢？
李竹雪心中的小九九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最终决定明日再说。
她想悄然离开，无意间踩到掉落的树枝，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出。
“谁？”
风尧朝发声的方向瞅了一眼，一个闪身便出现在李竹雪面前。
一些琐碎的片段突然浮现在风尧眼前又转瞬即逝，他只觉头痛欲裂，心中缺角好像填补完整了。
李竹雪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她没想过会与他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也暗暗恼怒因为粗心大意没有看清楚脚下的路。
她平复内心后凝望着他的眼睛，久久没有出声。
是他，又不是他。
失忆之前，他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心事重重的，如今的他眼睛明亮而坦诚，看向她时没有之前的隐忍和压抑。
一个月不见，他面色红润身手更加敏捷迅速，身上也没有血腥味，想来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
或许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他，目光坚定无所顾忌。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但又像远在天涯，此时的她对风尧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李竹雪心中萌生退意，既然他已经忘记一切，那么就将往事尘封起来吧！
他如果不能做自己，强留在身边又有何意义，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放他自由了。
时间宛如静止，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