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47章 生死豪赌-1
小弦只觉得身体就如腾云驾雾般在空中跳荡不止,又是害怕又是晕眩,但一双凉冰冰的大手箍在自己颈上,别说哭喊,连气也几乎透不出来。起初尚能听到父亲的呼喝声,大概正与那吊靴鬼相斗不休,待转过几个山坡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呼呼风声鼓荡耳边。
也不知过得多久,翻了好几个山头,日哭鬼终于放慢了脚步,松开手将小弦掷于地上。
小弦摔得眼冒金星,爬起身来,昏头昏脑的转身就跑,却觉得脚下被什么挂了一下,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复又爬起,尚未站稳,又被绊倒。他这次学乖了,不再急于爬起来,只是双手撑在地上,呆呆望着眼前一双黑忽忽满是泥垢的赤脚,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一个声音冷冷地刺入耳中:“跑呀,看你还往哪里跑?!”
小弦听对方语气不善,再想到刚才好像隐隐听得冯破天叫了一声“日哭鬼”,缠魂鬼叫了一声“大哥”,心知必是落入敌人手中,耍起赖来:“我不跑了,反正总要摔跤。”
小弦话音未落,猛觉胯下一阵刺骨的疼痛传来,原来却是日哭鬼伸足踢在他环跳穴上。此穴乃是足上经脉大穴,小弦乍痛之不由己又是一跃而起,却再度被绊倒,这次摔得甚重,几乎连牙也磕落了。索性双手一软,全身放松趴在地上。
日哭鬼又踢了几下,小弦强忍痛苦,却说什么也不再爬起来,只感觉到对方足上的劲道越来越大,忍不住放声大叫:“你只会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说得不错。”日哭鬼一本正经地道:“我就是喜欢欺负小孩子。”
小弦愤愤道:“为什么?”
日哭鬼的嗓音越发干哑:“因为小孩子爱哭。”
小弦奇道:“哭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日哭鬼嘿然冷笑:“小孩子若是一哭,全身肌肉就绷得紧了,咬起来便更有味道。”
小弦听他语气森寒,止不住打个哆嗦:“那又如何?你总不会想要吃了我吧?”
日哭鬼怪笑一声:“我便是要吃了你,小娃娃的细皮嫩肉才正对我的胃口。”
小弦缓缓抬起头来,见到长长的一张马脸被乱发遮住了半边,只有一双眸子透着阴鸷的寒光死死盯着自己,心里头不由好一阵发毛,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你不是像那没钱买衣服的吊靴鬼一般穷吧,吃什么不好偏偏要吃了我。”
日哭鬼道:“我最见不得可爱的小娃娃,今天碰到你如此聪明伶俐,若不吃了实在可惜。” 他眼中寒意更甚,喉中格格作响,喃喃道:“我好像已有七八年没有吃人了……”
小弦越听越怕:“我可不聪明,你莫吃我……”又勉强笑笑:“你既然那么久都没有吃人,又何必因我而破戒?”
日哭鬼龇牙一笑:“正因为那么久没有吃人,所以才怀念得紧。你快快哭出来。老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吃人,可不能浪费了好材料。”
原来这日哭鬼名叫做齐战,数年前本是出没于陕北一带的一个大魔头,性格乖张孤僻,喜噬幼童,为世人所恨。只是其武功太高,官府几次集兵捕杀均奈何他不得,直至惊动了华山派掌门无语大师亲自出手,这才销声匿迹了数年。
齐战在陕北无法立足,便投奔川东擒天堡,借着龙判官的势力以自保。而龙判官虽是一心扩张势力,网罗各方人马,但亦知齐战作恶太多,为武林共愤,只是欲借助其一身不凡的武功,方才勉强收容。齐战自知仇家众多,也不敢太过招摇,便隐姓埋名,做了擒天六鬼中的老大日哭鬼,不再食人,而他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便是吊靴鬼等人亦不清楚。
这一次日哭鬼奉命带着吊靴鬼和缠魂鬼先潜入媚云教中折断“越风”宝刀,本欲趁着媚云教的内乱一举除去这个擒天堡的大敌,却见冯破天一见刀折立时毫不停留地赶往营盘山来,只道是媚云教另有援兵,所以一跟踪过来。因为不知清水镇周围的虚实,便先由缠魂鬼与吊靴鬼搦战冯破天,日哭鬼则躲在一边,伺机出手。
这些年日哭鬼只恐泄露了身份,惹得无语大师找来,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擒天堡中,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过了这么久料想风声已弱,此次行动中忽又见到小弦这般活泼可爱的孩子,再也按捺不住昔日噬童之念,终蠢蠢欲动。料想凭吊靴鬼和缠魂鬼二人足可打发冯破天与许漠洋,这才蓦然发难擒下小弦,欲找个无人的地方一尝新鲜的孩童之肉。
小弦眼见日哭鬼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眼中精光乱闪,就欲要扑上来一般,心头大惧,颤声道:“我捉鱼捉小鸟给你吃可好,我还烧得一手好菜,若是你吃了我做的菜保证就再也不想吃人了。”他虽然偶尔闹着玩似的做过几次饭,却哪会做什么好菜,现在情急之下只好乱说一气,总好过马上被日哭鬼给吃了。
日哭鬼大嘴一张,露出几颗尖利的牙齿,怪笑道:“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吃了你。”
“慢着!”小弦双手乱摇,大叫道:“可我还没有哭呀,是你自己说未哭的人肉不好吃……”
“那好办!”日哭鬼蓦然深吸一口气,嗫唇呜呜而鸣,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小弦只见日哭鬼双目发红,泪水似决了堤般源源不绝地淌了出来,耳中忽就灌满了凄惨的哭音,就似有无数冤鬼厉魂在周围呼叫不休。初时尚被震得头脑发昏,渐渐那声音愈来愈低凝做一线,便如一条小虫般径直钻到心里去,扰得心神难宁……
小弦心中悲伤难禁,鼻尖一酸,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了。他深怕自己一哭便会被这怪人吃了,当下强收心神,咬紧牙关,一滴眼泪在眼中转来转去,就是不落下来。后来见日哭鬼哭得久了,渐已不再害怕,索性去想平日那些快乐的事情,对哭声充耳不闻,反而平息下来……再见到日哭鬼天愁地惨的模样,心中忽又觉得好笑了。
原来此乃日哭鬼的一种摄魂传音之术,最能扰人心魄,与人对敌时往往能收奇效,他日哭鬼的名字亦由此而来。
不过他倒是第一次对小孩子用此绝招,以往抓到的小孩子往往见了他相貌便哭作一团,似小弦这般能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已是绝无仅有了。他倒也不是非要惹得小弦痛哭不可,只是久未尝到人肉,此刻抓到小弦如获珍宝,舍不得一下子便吃了,便如猫捉到老鼠般要尽情玩弄一番,是以才极尽吓唬,料想自己神功一发,这孩子定是吓得屁滚尿流,瘫做一团,任由自己摆布……
谁知日哭鬼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却见小弦一双眼睛初时尚是一片朦胧,渐渐便清亮起来。日哭鬼强加,哭得更是凄惨无比,而小弦仅是充满好奇地望着他,末了嘴角竟然隐隐还透出一丝笑意来。令日哭鬼不由又气又惊。
他却不知小弦身怀《天命宝典》的慧识,对世事万物皆有一种不萦于怀的淡定,若论心志坚定怕是一般久经沧桑的老人亦有所不及。起初乍听哭声的时候有所触动,不多时便已习惯,何况小弦心里打定主意不哭,他这等慑魂之术更是全然无效了。
日哭鬼一口真气终泄,收功止住哭声,心中百思难解,不明所以,实想不透自己百试不爽的神功为何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丝毫不起作用?呆呆望着小弦:“你为什么不哭?”
小弦看日哭鬼问得一本正经,偏偏脸上还有未拭干的泪痕,实是滑稽得很,明知不该却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用手掩住口,低声道:“你是成名的江湖好汉,说话可要算数,我不哭你便不能吃我。”
日哭鬼心头大怒:“我就不信不能让你这小孩子哭出来。”犹是不能释疑,喃喃问道:“莫非你天生就不会哭么?”
小弦眼珠一转,连忙道:“要我哭也容易,以前我不听话,爹爹打得狠,我就大哭了一场。你若是实在没本事要我哭,就来打我几下吧。” 其实许漠洋对他疼爱有加,便是重话也难得说几句。他人小鬼大,在此生死关头,激将法也使了出来。
果然日哭鬼冷哼一声:“我何用得着打你这样一个小孩子,能让你哭的方法至少有几十种。”
小弦道:“对呀,你也可以掐我、拧我、咬我,反正你比我力气大,武功又那么高。”他偷眼看了一下日哭鬼的表情:“江湖上不都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我落到你手上也就认了,皱一下眉头便不是我爹生的。”
日哭鬼越听越气,大声道:“好,我就与你赌这一把,定让你哭得心服口服!”
小弦趁机伸出掌来:“口说无凭,击掌为定。你若有本事不碰我身子也让我哭出来,我这一身细皮嫩肉便交给你了,清蒸油炸均悉听尊便。”他天性随遇而安,此刻见有了转机,至少一时半会不会被人吃了,居然还有心情故意叹一口气:“想不到我也有机会做此生死豪赌!”
日哭鬼见小弦装模作样,差点笑出声来,板着脸重重一拍小弦的小手:“我便带你回擒天堡去,这一上总有办法让你哭。若有能熬着不哭,便去做堡主的公子吧!”
小弦见狡计得逞,心头大定。好奇道:“原来那吊靴鬼说将我送给什么堡主是要我去家的儿子呀?这个堡主很厉害么?做他儿子可有什么好处?”
日哭鬼道:“堡主的公子几年前死了,夫人连着给他生了三个女儿,最后又生了一个傻儿子,所以堡主一心要找个聪明的义子。你若能抵得住我的手段,便有足够资格去做擒天堡的少主了。”
小弦见日哭鬼眼中凶光渐退,乐得与他胡扯:“那你还不好好巴结我,说不定以后便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放屁!”日哭鬼脸现怒色,语气却已和缓了许多:“这一你最好多给我烧几味道好菜,不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