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年
后来的事情让郁舒很失望——那个叫杨愈之的男子并没有上门拜谢。
后来她亲自问了父亲,才知道鸿胪寺卿的独子已经自请远走边关,护国安宁。
郁宁不甚在意,本就不是什么大恩,这样还可以避开郁舒和他相交过密。
郁舒却为此惆怅了好久,直到过年前还在念叨。尽管郁宁一直劝她莫要因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影响课业。
今年的元日,格外与众不同——南楚国的第二位嫡皇子诞生了。
这位皇子出生在破晓之际,曙光如水波四散。皇帝大喜,大赦天下,还特意颁旨,文津书院事务由中宫亲自打理,太皇太后也不得插手。
上至高官显爵,下至黎民百姓,同沐圣恩。
郁宁拿着今日进宫分得的赏赐,心里颇多感慨。
书中,帝后二人相爱相杀,直到闭眼之前。他们互相算计,却也时时心软。她不知道此刻九重深宫里的皇后娘娘在想什么。
“陛下待皇后娘娘真好。”红蕊帮她将赏赐收起,说道,“怪不得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呢。”
郁宁笑而不语。她没胆子在府里非议圣上。
皇帝是个多情的人。
曾经的徐皇后,也是圣眷优渥。原著后期,怀念发妻的皇帝接连纳了程淑妃、李充媛、张婕妤,她们分别有着徐皇后温和的性情,出众的才艺,和昳丽的形貌。
李充媛和张婕妤依附皇后,而程淑妃则成为最后揭露皇后罪行的关键人物。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徐庶人依旧身死,却留下了一个被流放的大皇子。
这个奇妙的改变让她相信日后还有戏可唱。
正月初十,郁宁与郁舒参加文津书院的入学考试。
郁宁有点紧张,她自己这些天的苦读到底有没有效果,能不能和自小受教的大家闺秀们相比。
她拿到试卷后,立刻观望了一番。
此次的题目,看起来中规中矩,并不比往年的难。
郁宁心中有了底气,用尽毕生所学,开始作答。
她按照自己的打算,死记硬背的东西,一个都不能错。她不会赋诗,强求不来便直接放弃。算学务必快准狠,留出时间验算。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关,考较才艺。郁宁动了动发酸的手指,弹了一首最经典的昭君怨。
离开考场时,天近黄昏。
郁舒已经在等她了。安锦心也专程来考场外,说是要提前恭喜。
她见郁舒眉开眼笑,胸有成竹的模样,总算放心。
毕竟若真为了那男子影响了前途,可太不值了。
安锦心在一众贵籍少女中也丝毫不怯,她笑呵呵地拿上食盒,给这姐妹俩垫肚。
三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家中,静候放榜。
万幸,结果令她们颇为惊喜。
郁舒第八名,毫无意外地考中。而起步晚的郁宁,也名列榜尾,侥幸入学。
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栎阳侯老夫人展露笑颜,当然,也只是对郁舒。
放榜后的一个月,老夫人李氏病故。
侯府上下及皇后哀恸不已。
郁宁自然是无所谓的,她跟着家人守完严苛的三日孝礼,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酸痛。
但很快事情有些不妙。
郁舒生母张姨娘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个瞎眼相士,说此宅不宁,有妖异之人作祟,导致栎阳侯老夫人魂魄不散,贪恋尘世。长此以往,棠氏一族必有坎坷。
于是乎,郁宁从福星变成了孽障。
栎阳侯夫妇一下陷入为难中。
郁宁已经是皇后门生,总不能赶出去的,但留在家中,只怕要影响家运。
书院女师们一听,也有些彷徨。最终,掌教出面将此事上报给了皇后,由皇后决定她的去留。
皇后却勃然大怒,斥责掌教及女师们昏聩愚钝,又亲自下了懿旨,将那满口胡言的相士杖责一百。
栎阳侯也见风转舵,将张姨娘禁足一年。
郁宁得以继续留在侯府。
在皇后有意无意的照拂下,郁宁度过了较为舒心的五年。
她和郁舒一起读书,练琴,习字,侯府中没有人再给她脸色看,韩滢也常来书信。当然最为思念的,还是在现代的亲人。
郁宁考入文津书院的两年后,金蕊女师辞去了教学之职,鼓起勇气与丈夫相离,转而开了间叫做益元堂的医馆,专为妇人及贫苦之人诊治。南楚国礼教森严,她生活不算富足,但脸上笑容多了。
郁宁多次去拜访,想有所学。只是她一直在后面做些配药煮药的活计,赚些体己钱。
皇后前些年过得还算顺遂,二皇子被敕封为皇太子,去年又添了三皇子,从未真动用她做什么事。然而今年元日过后,宫内竟然多了两位有孕嫔妃,栎阳侯长子为官在外,劣迹颇多。皇后忆起远在儋州的大皇子,近日来愈发头痛。
这日,郁宁被召入宫中。
梁尚宫亲自在朝凤宫外迎接她。
郁宁敛裾低首,跟在她身后,在朝凤宫门口停下。
梁尚宫没有进去禀告之意。
郁宁这才敢抬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大为震惊。
刘司言跪伏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宫道上,身子微微颤抖着。
梁尚宫瞪了眼一旁嬉笑的小宫女们,和郁宁一同将她扶起。
“二小姐,劳您陪月桢去尚食局取药。”梁尚宫转而对刘司言严厉说道,“记住了,入了宫墙便是皇后娘娘的人了,别再想出宫的事。”
郁宁这才明白,皇后是让她来做安抚工作了。
刘司言的脸颊通红,嘴角带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郁宁搀扶下迈着步子。
想当初,郁宁被栎阳侯掌掴,还是刘司言如同及时雨一般出现。
她直摇头,刘司言已经三十五岁了,想要出宫看女儿出嫁,也是人之常情,不想招来如此责罚。
“你和娘娘说话,要小心。”她好不容易从口中挤出话,“锦心如何了?”
“安妹妹一切都好,读书上进,女师连连夸赞,您不必担心她。”郁宁忙安慰道。
刘司言这才放心。
宫人生病,只需自己前去尚食局取药。
从前徐庶人在六局之外另设尚药局,增设司药为宫人治病,后来皇后去繁化简,将尚药局并入尚食局,女官也只得为内命妇治疗。
受罚跪掌掴之罚的宫人一般都会领到活血解毒丸。
对比其他的方子,此方成本较低,不需要什么名贵药材。
“大人,刘司言为皇后娘娘近侍……”郁宁想为她讨个疗效更好的。
刘司言拉住她,拿了药便往回走。
“多谢二小姐,但不必太招摇了。我回去拿煮鸡蛋敷一敷,照样好得快。”
皇后疑心甚重,她今日被当众罚跪半日,掌嘴五十,人人皆以为她定要失了宠信。
实际上,失宠事小,最怕的是丢了性命。
皇后执意不许她出宫,甚至为此大动肝火,便是怕她将自己的秘事传入寻常百姓家。
可她从前总怀有希望,想要搏一搏,甚至愿意将自己毒哑、去手。
“二小姐。”刘司言停下脚步,眼中泛起泪花,“若有一天我死在了深宫里,求您,多多照拂锦心。我来世做牛做马,报您大恩。”
郁宁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怔住,看向刘司言,而后重重点头。
为皇后效死的可怜人往往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回了朝凤宫,刘司言被恩准下去休息。
郁宁进内,见到了帝后二人。
皇帝瞥了她一眼,不甚在意,下令赐座。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圣上了,几次下来,郁宁终于放心,他不喜欢这种有残缺美的人。所以在这道疤痕祛除之前,她不可能入宫为妃。
“既然陛下决意如此,那妾唯有顺从。”
皇帝伸手去拉皇后的衣袖,柔声道:“只是让他在京城和他姨父姨母择别府居住,不会叨扰你。若他对你不敬,等朝会过后,朕再将他赶回儋州去。”
皇后并不买账,依旧冷眼。
皇帝有些尴尬,临走前吩咐郁宁多陪伴皇后。
皇后烦躁地拿过宫人手中的团扇,愁眉蹙额:“乌孙国使臣入京朝见陛下,会途径儋州,陛下因此要大皇子要回京,此刻人已到范阳,大约半月,便会到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