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056
“虞书记, 这是去哪了?”
石桥上走过一人,白衣黑裤,干劲利索。
低盘的黑发用夹子固定, 净白细长的脖颈上头没有任何装饰, 她微仰着头, 侧脸线条流利又带着不易近人的冷色。
听着从岸边传来的声音,她步伐稍顿,扭过头来, 一张素净小巧的脸暴露在眼前,深茶边眼镜随着动作往下滑了些。
她举高手, 中指推上去。
视线清晰了些,她也看清了河岸边蹲着洗衣的一排妇女。
“王婶。”
她点头向众人示意, 又看向最开始说话的那人, 嘴角自然露了笑, 只是那弧度过于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去镇上拿了个信件。”
王婶视线扫过她手中的黄色信封,壮着胆子问她:“这是虞书记家里人寄过来的?”
虞霈颔首点头,她并不是多话的人, 王婶问一句, 她便答一句。
虽然妇女们问得家常繁琐,可她并没有什么不耐之意,站了许久, 也未见笔直身子往下塌, 修长的脖子被衣服领子遮了部分。
王婶简略说了几句, 目光落在上头, 她凝视着上面几近透明皮肤蔓延的蓝紫色血管, 不由晃神了片刻, 这才慢慢将视线往上,又注意到虞霈那张冷冷清清,白净得不像是食人间烟火的脸。
不愧是从首都过来的人。
王婶小声嘀咕着,这时候,她总算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连忙止住自己唠嗑的欲望。
她往旁躲开了些,让开路。
虞霈没急得走,月光透彻般的双眸轻轻扫过这一圈的人,询问了几下田里的情况后,这才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王婶和洗衣服的那群人,重新蹲下来,握着棒槌在石板上敲得咚咚响。
几人目光对上一会后,又忍不住往那边看过去。
刚走不远的人还看得清楚,路上有人在和她打招呼。每次她都会稍顿,扭头认真看向对方。
同样是素净的衣服,没有一点装饰,可换到那人身上,却如皎皎明月,高不可攀起来。
王婶暗啧了几声,还记得前些日子虞霈刚到村子的场面。
李家村新上任的书记,人还没来到村子里,这有关于她的传闻就先到了。
说新书记多年轻,看模样还只是个毛丫头,怕是不懂什么。
又说新书记来历神秘,背后有人,寻常人惹不起。
种种传闻在大队火速传播,谣言四起。
最后越说越离谱,还触及到了某些敏.感话题,还是村长李乐福看不过去,站出来勒令喝止大队里那些八卦的人。
谣言是就此停了,可队上的人却是对这位马上上任的新书记越来越好奇。
新书记到的那天,大队刚收完稻子,除去一些杂活,队上的人正好有时间,听到消息,看热闹的人围着村口绕了一圈,一个个垫着脚尖往远方看。
村口有条小河,前几年上头派人重新修建了石桥。
而就在这还泛着石头原有光泽的桥上,一辆军用汽车缓缓驶来。
暗绿色的油漆上刷着几个字,队上的人看不懂上头的缩写字母还有数字,但最起码的人还是认得出。
车里最前头握着方向盘的人一身军.装,面上冷肃又沉静,他停下打开车门下来,迎面扑来的是戏台里唱着的沙场煞气,端的是一番令人敬畏的做派。
当场,没见过多少世面大队上的人给惊住了,一个个愣在原地,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看着这边。
原本还带着吵闹的地方,只是几秒,一下就没了声响。
就连村长李乐福也是恍然了好半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下意识挺直身子,迈着不规范的正步走过去。
男人身高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李乐福站他面前,有些紧张:“你......你好,同志,我是李家村的村长李乐福。”
“你好。”
男人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想法,他走到后门,抢先在那人出来前帮忙扶住。
“小心点。”
男人的声音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
李乐福正好奇着,一道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虞霈。”
与之同时,被男人挡着的女孩漏了脸。
在看清那张脸时,所有人再一次惊住。
如同被挡住的圆月,乌云散去,光华瞬间展现。
看着眼前明显与他们不是在一个层次的人,他们哑声。
前些日子的猜测再一次翻腾袭来,只不过这一次面对本人,没人敢说出口,那些凭白的传言在过于耀眼的面前,都变得污浊。
回想到这,王嫂停下,她往前看,已经看不到虞霈的身影了。
再等了几秒,村口滋啦滋啦作响的喇叭逐渐有了声音。
下田干完活的人们扛着厨具往回赶,洗完衣服的妇女们站在桥上往那一边的山野喊,十几个泥猴子探出了头。
虞霈站在高处,听着声音,微笑。
转个头,她将系统喊了出来。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第三个世界出来,系统就连忙将她带入了第四个世界,一丝信息都没给,就把她送进了原身身体里。
好在虞霈稳住了,趁机套了点话,才没让人发现异常。
“宿主。”
系统飘在空中,讨好得围着虞霈飞。
它在眼前晃得虞霈头晕,手一抬,直接抓住系统的耳朵握在了手心。
“好了,先把资料给我。”
虞霈在这里混了几天,什么都不清楚,心里没个底,想浪都得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实在过于无趣了。
她弹了弹系统头顶翘起的白毛,静静等候它开口。
系统看出了她的不耐烦,不敢拖延,快速查询起来——
这个世界,有点特殊,如果说之前的世界更注重男女主相爱,那么这个世界,前期更多讲述的是男主齐阜发达前的故事。
男主齐阜,出生在李家村,父亲齐景耀曾出国留学多年,于某一时期学成归国,准备好好报效祖国,结果因为他过于耿直的脾气,得罪了领导,被下放到安阳镇。
某次意外中,救下了齐阜母亲,两人意外生情,两年后,齐阜出生了。
一家人过得平淡但温馨,可就在齐阜五岁那年,国内发生了些事(因为一些大家都清楚的原因,这里就不详细说明,你们懂就好),齐景耀被打上各种称号,被抓去各种□□,最后,为了保护家里的藏书以及从国外带回来的珍贵文献而惨死众人手下。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偏偏齐阜母亲又长得异常美丽,齐景耀还活着时就有不少人窥探着,他一死,更多人有了心思,借着各种由头,随时闯入齐家搜查,占了齐阜母亲不少便宜。
齐阜母亲为了齐阜,不敢声张。她自己也清楚,他们如今这个身份哪怕声张了也不会有人帮忙,指不定还会借此进一步羞辱两人。
齐阜母亲只能一忍再忍,终于在某一天夜晚,再一次被那些借机来占便宜的男人们闯入房间,她发怒了。
操起手中的扫把,打了过去。
一个愤怒的女人不管不顾拼命起来,也是不好惹。
还有一个小不点,瞪着双桃花眼恶狠狠在旁边盯着,时不时偷着再补上几脚。
男人们占不到便宜,又吃了大亏,自然不会继续呆在这。
经过这么一遭,齐阜与他母亲的处境好了些,但也就好了那么段时间。
过于美丽,不止引起的是男人的窥探,还有的是女人的嫉妒。
出处无处可寻,流言满天飞,一个女人头上被冠上了各种骂名,而这都是因为一些毋须有的传言。
邻居鄙视的目光,熟人避而不见,亲人冷漠声明断绝关系。
这一件件事压在齐阜母亲头上,压了十年,直到那天所有真相摊在阳光下,过往埋葬的那些冤屈被翻出,洗浊还清白,她紧绷的神经一朝松懈,就再也收不回去。
齐阜母亲精神错乱了,她误以为自己又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齐景耀还在的时候,齐阜母亲还年轻,还未曾遭遇过这些年的苦难,她沉浸在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她留下了齐阜一个人,独自面对世间的狰狞。
“喔,好惨。”
虞霈突然说话,打断了系统的话。
“......”
“宿主,你是在嘲讽吗?”
系统握着拳,不明确她到底是嘲讽还是真实表达自己的想法。
虞霈轻瞟了下它,她冷漠看着下面路过的人,蜿蜒小道,徐徐转向村口,远方的灰烟,卷着喧嚣逐渐隐觅在黑暗中。
她眯着眼看了会,反问:“你觉得呢?”
系统:“......”
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继续说吧。”
系统咳嗽了声,接了上去。
为了维持生活,还要照顾自己母亲,齐阜想尽办法赚钱,在新政、策下来之前,积攒了不少资金,等市场把控稍微松了些,便率先做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他脑袋聪明,懂得把控时机,多年混迹在四处而练出的机警,没用几年,就事业有成。
三十岁左右,他遇上了女主,之后的事,便是两人之间的感情纠缠。
“这些,与我们无关。”
系统说着,它看向虞霈,“这次任务,你不会遇上女主。”
虞霈绕着手指,轻嗯了声,她等着系统的后话。
“宿主,应该知道原身的身份了?”
“虞霈,虞上*独女,京大学生,基本资料都了解清楚了,没错吧?”
“额,对。”
系统迟疑了会,只是这点时间,够虞霈发现异常了,她抬眸,平静的目光默默扫过来。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系统被她如此直白又敏锐的观察力给弄得哽了下,都被她猜到了,也没什么再打哑谜的必要。
系统垂着头,丧气说完:“就,就原身父亲,就是男主父亲当时的领导。”
哟。
虞霈挑眉,接下来的故事,都不用系统再赘述,她都能猜到一二。
她无趣撑着脑袋,趴在栏杆处:“任务呢?”
“在暗处帮助男主。”
“这么简单?”
系统摇摇头,竖起手指捂着嘴,一副老滑头的模样凑近:“还有原身的要求。”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你报复一下男主。”
虞霈听着,莫名笑了起来:“怎么报复?”
“她没说。”
系统猜想,“你就随便发挥,不过也别做的太过分,不然后面剧情又填补不上,毕竟你的主线任务还是要帮助男主。”
虞霈笑笑,没再说什么,她打发了系统离开,在上头吹了会风,这才回到了村里给她安排的住所。
现在,大部分农村还没有安装电灯,除了村长和书记的办公屋子,为了方便他们晚上处理公务,才在他们那拉了电。
安得还是那种黄色灯泡,光线并不明亮。
李家村上一任书记离去,那屋子都很破了,也是这次送虞霈的人,早早安排了人,稍稍修整了下。
黑暗中,虞霈摸到电绳,往下用力拉了下,屋子亮了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才拉开凳子坐下。
破旧的木桌上放着封信,虞霈打开,一目十行扫了过去。
她没对王嫂说谎,这封信确实是原身父母写来的。
原身母亲拗不过原身,没有办法只能放任她下乡去当个什么小书记。
但子女离家,怎样都还是担心。
原身母亲最怕的就是她在外被人骗,时不时就写封信过来叮嘱。
虞霈快速扫完,又摸出另外一封。
——这是原身父亲单独写给她的。
相比于前面那封,这封简短很多,隐晦表达完自己的关爱劝慰后,那人提笔又在后面嘱咐了她一些事。
虞霈冷然看下去,目光逐渐变得深邃,等指尖移至最后一行字时,她将信封放下,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齐阜,齐景耀......
她无声念了几遍,过了许久,才从桌子前起身。
大晚上的,外头都黑了。
她的屋子靠近李乐福和王婶,两家人都养了狗,听到动静,叫唤的厉害。
虞霈出去,绕到院子外,打了些水进来。
她费力提着桶,刚转身,远处打来一道光。
稍远些的田野里,有个人影步伐匆匆。
虞霈皱眉,来李家村这几天,所有人她差不多都见过,而眼前这人,显然有些陌生。
她惊疑不定,眼见着那人就要消失在面前,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放下手中的桶,跟了上去。
最近刚收完稻子,田里已经干涸了许久,裂开的泥土硬邦邦的,踩上去实心不费力。
哪怕这样,虞霈依旧追得费力,一个不留神,就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直接摔到一边田埂上。
冷白的肌肤上顿时被茅草割出了几道痕迹,鲜艳的雪珠渗出,沿着胳膊打了转又迅速消失在袖口中。
丝丝刺痛,还粘上了一些杂草上的毛,引来了肌肤表面的瘙痒。
虞霈看了眼,挣扎爬起,站直身子才注意到自己还崴了脚。
现在一着力,脚踝那就痛了起来。
她强撑着,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脚刚落下,就忍不住嘶了声。
看样子,是走不了。
她想着,抬头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就耽搁了这点时间,那人已经不见了。
虞霈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就此作罢。
她往四周看了眼,想找根树枝做拐棍,可这附近都是田地,哪怕的树枝。
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有,虞霈只能试图一点点往回挪。
她看着面前的地,小心绕开障碍。洁白的上衣不知何时碰上了一层灰,她抚手拍下,等再抬头,面前突然多了个人。
虞霈被吓了一跳,好在稳妥的性子令她及时闭上了嘴,防止那声尖叫出口。
“你谁呀?我怎么从在李家村没见过你?”
不等她说话,那人先质问了她一声。
不过听着这话,倒像是李家村的人。
虞霈尽力站直,准备向他介绍一下自己,那人手中的手电筒在这时晃了下,刺目的光芒扫过来,虞霈眼睛被刺,下意识闭眼。
等缓过这会,睁眼,那人的脸却突然凑了过来。
一张放大了几倍的俊美脸庞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暗一明,光线交界,那双桃花眼闪亮的在发光,而真正深处,却又黑的纯粹,卷翘的睫毛又长又粗,有些像是虞霈姑姑特意从外头带回来的洋娃娃。
就光这双眼睛,漂亮极了。
虞霈怔住,脑海不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视线不受控制扫过其余的地方,锋利的眉,直挺的鼻,还有泛着玫瑰色的薄唇。
每一处都是非常完美,这么精致的五官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未免太过于浪费,可真觉得可惜,再仔细看去,又觉得就合该长在他脸上。
是漂亮但不娘气。
过于精致的脸带出的脆弱美感又在锋利的面部骨骼被削减,他微微挑眉,饶有兴趣看着人时,自带迷离,活生生像是勾引人的妖精样。
虞霈定神,礼貌移开眼:“我是李家村新来的书记,虞霈。”
她稍顿,想起自己跟出来的原因,又反过来质问他一声:“你是谁,怎么大晚上还在外面晃。”
说到后面,言语中已经带了严厉。
虞霈自小长在大院,小时候就跟着那些叔叔伯伯在军队里待过一段时间,硬是把一个活泼的小姑娘给养成了个古板正经的人。
平日说话,也学到了他们训兵时的口吻,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带出来。
齐阜愣了下,转而大笑了起来。
只是那模样太没规矩了,又太不讲究了些。
虞霈看多了军.兵的严肃规矩,难免有些看不惯,眉毛在不经意间皱起,放在两侧的手蠢蠢欲动,想要让他正经些。
“我?我叫齐阜。”
齐阜——
虞霈眼珠子微动,看向他的眼中俨然多了些东西,片刻后,她才收敛了情绪。
她不是一个很会言谈的人,齐阜介绍完自己,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索性沉默下来。
齐阜也没在意,低头扫过她被长裤盖住的脚,他问道:“你脚扭到了?”
说着,他蹲下去,虞霈还没来得及制止,他的手已经掀起了裤脚,在她红肿的地方轻轻碰了下。
虞霈被他突然的动作给惊住,反应过来,立马将自己的脚往后移了些。
“你干什么。”
“我看下情况。”
齐阜站起来,转了个面,他在虞霈面前半蹲下,然后扭头,“你脚伤的有些严重,上来,我背你回去。”
虞霈没接受,她谢过了齐阜的好意:“不用。”
两人无亲无故,她能感受到他的好意,只是,虞霈并不习惯与陌生人的接触。
被拒绝了,齐阜没放在心上,他与人打交道打多了,多看几眼就猜得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他站直,走到虞霈旁边,刻意留了点距离,伸出胳膊放在她前面。
看着虞霈茫然的模样,他翘起嘴角,笑得得意:“那你扶着我吧。”
“这次可不要拒绝我了,你这样子自己也回不去,总不可能晚上就呆在这里。”
因为后面这句话,虞霈原本要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抿唇,看着放在面前的手,又扭头看齐阜,最后,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顾忌着虞霈的脚,齐阜走的特别慢。
他打着光,双眼直视前方,小心探着路。
现在仍处于炎夏,暴晒了一天的土地,向空气中散着热。
靠着大山,温度更低些,晚风吹来,带走了最后的一点躁动。
虞霈抓着他的胳膊,一边是冰凉的掌心,一边是他温热的手臂,两人相贴着,她从他身上汲取着热量,没一会,那处出了点汗,变得有些黏腻起来。
她不舒适抬起手,想擦拭干净,却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靠着齐阜的搀扶才能站稳,这一下,身子猛地往一边倾倒,她微睁大了双眼。
“小心。”
齐阜连忙抓住了人,把她扯进了自己怀里,等她稳住了身子后,连忙退开。
“没事吧。”
虞霈摇头,为自己的不小心郁闷。
接下来的路,她小心再小心,一直到回到她的住所,也没再发生意外。
被她抛弃的水桶还放在院子门口,齐阜把人扶到房门口,扭头看见,又跑过去帮忙提了过来。
虞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连连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齐阜举止洒脱,行动间带着莽撞,又因容貌俊美身姿线条流利,多了几分风流潇洒。
他冲着虞霈笑,不在意甩甩手,“那我回去了。”
虞霈颔首想与他道别,无意却扫到了他手臂上的抓痕。
她怔了秒,马上想到了刚才的意外。
“等会,你的手......”
虞霈叫住了人,因为自己的猜想,心里愧疚起来。
“这?”
齐阜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他撩起袖子看了眼,便没放在心上,又放了下去,“没事,不过就是一点小伤而已。”
听着他的话,虞霈先是皱眉,她侧身,打开门,扶着墙进去没多久又出来。
她手中多了只膏药,递给齐阜:“拿着。”
齐阜摆手拒绝,可他不拿,虞霈也不收回手,两人僵持了会,齐阜认输,乖乖接下。
旁边的狗又叫了起来。
齐阜听着,与虞霈告别。
虞霈这次没再阻拦,她瘸着脚,慢慢跳回房间。
因为这次意外,澡也洗不了,她拧着湿毛巾,擦拭了一遍,这才躺上床。
闭眼,齐阜的脸就出现在脑海中。
虞霈睁眼,抿紧了自己的唇,想到信中写的东西,她沉沉吐了口气,有些茫然起来。
齐阜......
..................
齐阜看着屋子暗下,这才悠悠往自己家赶去。
他捏着手中的膏药,在手心转了几圈,等走了一段距离后,猛地伸手往河里一甩。
噗的一声,膏药沉底。
平静的水面波纹散开,马上又恢复如常。
齐阜盯着那看了会,许久,勾了勾唇,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恶意。
他收回目光,继续顺着小路走,一直走到最深处,在一栋破旧的房子前停住。
他没急着进去,缓缓,才轻轻推开了院门。
院子很小,里面也就三间房,一间是厨房,其余两间卧室。
在最东边,是一个木工雕琢的凉亭,里面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平日里齐阜与母亲就是在这吃饭。
齐阜往最大的房间那边走去,他稍稍推开点窗户,往里看,确定里面的女人睡得正熟,这才去了厨房,装了些水去了隔间。
他用毛巾狠狠擦拭着虞霈碰到的地方,特别是被她抓住的地方。
原本只是破皮的胳膊,被这么暴力搓了几下,瞬间严重了许多。
齐阜却不管不顾,冲完那些水后,随意甩了甩便回了自己卧室。
第二天醒来,手上结了痂。
他找了件袖子稍长些的旧衣服套上,出了房门。
空荡的院子多了个人,端着一碗粥来回走着。
齐阜走到她面前,接过,默默放在了桌上。
那女人却又跑来重新端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口里嘟囔着:“都这么晚了,景耀怎么还没醒,不行,我得先把粥放回去,不然等会就冷了。”
“小阜也没醒,我要去看看,他晚上睡觉向来就喜欢踹被子,怕是会感冒。”
这么几句话,她来回说着,一下又回房间,不知道在里面搞些什么,齐阜在外就只能听到一些声音,时不时再加几句女人的话。
等过了会,她又出来往隔壁的房间去,将他的被子拖出来,晾在了院子的竹竿上。
齐阜凑近了,还能听到她在说:“怎么这么大了,还在尿床。”
“......”
他无奈听着,等到女人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展现疲态时,这才带着人坐在桌前,给她添了碗粥,看着她喝下。
这时候,院子里扔进一块石头,咚了声。
齐阜扫了眼,与围墙外的人目光对上。
那人张嘴无声催促着,齐阜打了个手势,然后蹲在女人面前嘱咐着:“妈,你乖乖在家,别出去,我晚点回来。”
也不知道女人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她盯着前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齐阜没有办法,只能拿着东西先出去。
“齐哥,赶紧的,今天有货。”
李元忠从墙上跳下,凑到齐阜面前,想到今天他们要干的大事,他心脏就在狂跳,兴奋得睡不着,这不一大早就冲了过来。
齐阜拿木棍抵住他的胸口推远了些,比之李元忠,他并无太大情绪波动。
他警告了句:“小声点,别太得意。”
李元忠立马闭了嘴,只是,眼珠子咕噜转着,显然还有话要说。
齐阜斜睨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齐哥,齐婶那要不要把我妹叫来,照顾下。”
李元忠挠了挠头,不敢看他。其实这话也算是有他的私心,齐阜脸长得好,别说李家村,整个安阳镇都闻名。
当年他才十几岁时,就有不少女孩只是为了看他一眼,特意走了老远走到李家村来看人。
李家村哪家办宴,来的客人都要比其他村里的人来得多。
李元忠的妹子,便是沉迷于齐阜颜值的女孩中的一个。
因着他与齐阜的关系,每次他来找齐阜,被他妹子知道后,就眼巴巴盯着他。
这样长期下来,李元忠顶不住了。
这不,寻到个时机,就想着给她与齐阜创造机会。
对于他这些小心思,齐阜心知肚明。
他不愿与那些女孩扯上关系,可想着自己母亲的病情,又一时拒绝不了。
齐阜犹豫了下,同意了,只不过,他算了工钱。
任由李元忠说破嘴,也没退步。
李元忠暗叹了口气,心说,果真,他就知道,齐阜不会同意,好在来之前他就先和自家妹子打了招呼,现在得到这个结果,总比直接拒绝了好,起码还给了妹子点希望。
“行,等会我就和我妹子说一句,叫她过来照顾齐婶。”
齐阜冷淡点头,他与李元忠边往村口走,在路过昨夜他扔药膏的地方,他顿了下,但也只是顿了下,继续往前走。
在村口时,两人碰上了村长李乐福以及新书记虞霈。
李元忠热情打了招呼,喊了声李伯,等待视线移到旁边人,他卡了下,原本顺溜的话在口里打结,许久都没说出半句话出来。
倒是虞霈在他前面,点点头。
然后继续与李乐福说着话,两人专注谈起村子的规划。
李元忠不好打搅,红着张脸退回原来的位置,他心脏跳得飞快,羞涩扭过头,想看又不敢看。
齐阜瞄了他一眼,皱眉,又望向虞霈,结果她正巧也往这边看来,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织。
虞霈看清他的脸,愣了下,微点着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而又转了回去。
齐阜看着她一番动作,眯了眯眼,没说话,几秒后,他率先走过去,衣角蹭过虞霈的手,一点香味飘在中间。
两人交错路过,虞霈没回头,他也没有。
一直过了桥,齐阜才停下,这时候,李元忠匆匆赶过来。
他喘着气,扶着自己的脚问:“齐哥,你走那么快干嘛。”
他问完,也没打算要齐阜回答。
毕竟,齐阜的心思,有时候真的难以揣摩。
李元忠休息够了,走到齐阜旁边,两人约的人在小路那边等着,从这边过去,还有一段距离。
齐阜不是个多言的人,李元忠自己又闲得无聊,开始说起家长里短。
等将村里的八卦一一说完,他这才缓缓将话题转向虞霈身上。
“齐哥,你看到新来的书记没?”
齐阜没说话,加快了脚步。
李元忠的目的也不是要他回应,他自顾自继续说着:“听说是从首都来的,啧啧,看那脸蛋,看那皮肤,和咱们乡下人就是不一样。”
“太好看了,就好看得我都不敢有什么想法。”
李元忠回想着虞霈的脸,明明人没在自己面前,他却像是感受到了她那漂亮的眼睛投来的凉凉的目光,顿时浑身激灵了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亢奋。
“也不对,是我们不一样,和齐哥你是一样。”
一样的好看,只不过一个漂亮过头,一个清冷过头,总归两人都不像是凡间这些五谷杂粮能养出的人。
李元忠再一次感受到了差别,他忍不住往天上看了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女娲,不然,这人与人之间真的能差这么多吗?
他莫名感到悲惨。
李元忠胡思乱想着,一个不留神,齐阜已经走出老远。
他诶了声,追上去。
差不多这么过了十几分钟,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大树下,早早就有人等在那。
两方人对了对话,确定没错后,一辆破破烂烂的车从一旁开出来。
“我开车,你们坐后头。”
那人说完,发动了车,嗡嗡响的破车抖了几下,才缓缓开动。
齐阜背坐着,看着后方卷起的尘土,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快得他几乎抓不住。
李元忠被抖得屁股疼,左右晃着,头差点没从一边栽出去。
“什么破车。”
他轻声骂了句,“等老子有钱后一定要买辆好的,就像上次那辆军车一样威风。”
李元忠这话还没说完,他们旁边就驶过一辆军绿色的车。
速度快,又稳当,倏地一秒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李元忠吃了一嘴的灰,连忙呸呸呸。
“那是不是上次送虞书记过来的车?”
他问着齐阜。
齐阜轻轻嗯了声。
李元忠瘪嘴摇着头,想骂可想到那人的身份又逼着自己咽了回去。
他自己生闷气起来。
齐阜倒是意外扫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不过李元忠这性子,向来不需要担忧,才几分钟,他就忘了刚才的事,又兴致勃勃讨论起虞霈与当初送她过来那个男人的关系。
“你说,他们是不是未婚夫妻?”
他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齐阜,“上次我听别人说,那个男人可是跟着虞书记从首都调过来的。”
“这不在首都好好呆着,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干嘛?”
李元忠瘪瘪嘴,想不到别的可能了,“要按我说,十成十就是为了虞书记。”
齐阜静静听着,这一次他将李元忠所说的都记在了心里。
未婚夫妻?
他想到虞霈那张冷清的脸,心中不屑一顾,未婚夫妻,哪怕是真的夫妻,也没用。
转着手中的珠子,他闭目养神。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另一个镇子。
领头的人把车停好,带着他们往一个巷子深处走去。
两个人守在门口,认了脸才把他们放进去。
齐阜与李元忠对视了眼,暗自警惕起来。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缓步往前走。
过了会,门关上了。
巷子口如初平静,谁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虞霈与村长李乐福看完今年收成后,又拐去其他作物田里。
半路,被人拦下。
跑过来的村民说是有人找。
李乐福只能停下,与虞霈回了村口。
熟悉的军.车停在石桥上,那边站着个人,听到声音,他转了过来。
不是别人,是那日送虞霈过来的男人——陶刚捷。
他快步走到虞霈面前,看到她脚上沾着的泥土,还有衣服上不少的毛絮,他皱紧了眉。
“这——”
他说了一个字,想到女孩的脾气,及时停下。
李乐福忙解释了句:“刚去了田里。”
陶刚捷点点头,礼貌询问了句:“我找霈霈有事,就先把她带走了。”
疑问的语气,却不是等李乐福回答。
陶刚捷对着他说,眼睛是看着虞霈,见她并没反对之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好好好。”
李乐福哪敢不应,他知趣走了。
两人上了车,虞霈开口问:“什么事?”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她提醒了句,“晚点,我还要跟着村长上山考察。”
陶刚捷苦笑了声,好在他是真的有事,要不然,肯定会挨她骂。
“那边驻军出了点事,需要你去解决下。”
虞霈在校学的医科,除此之外,还学了一堆的杂七杂八,有虞上*的关系在,有的资源提供给她练手。
大院里一同长大的,都清楚她各方面都涉及些,有什么麻烦大多也是第一想到她。
听到是真有事,虞霈没再说话,她下去要人去告知了李乐福一声,这才回到车内。
“走吧。”
陶刚捷发动车子,掉头离开李家村。
陶刚捷所调去的队伍驻扎在安阳镇与隔壁镇的中间地带。
事情确实着急,陶刚捷车子开的飞快,才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陶刚捷带着虞霈直接去了最里面的房间,那边有着不少人在等他们。
见着虞霈,好几人不敢置信,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过几回。
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虞霈看着真的太年轻了。
“将衣服给她。”
陶刚捷吩咐着手下的兵,他来不及向那些人解释,推着虞霈进去。
从上午到晚上,里面的房间一直没有传出多余的声音,也没见到什么人出来。
众人在外等着,越等越着急,只是碍于陶刚捷在场,没人敢提出质疑。
最后在八点左右,虞霈出来了。
陶刚捷冲过去,看了眼她的表情,便清楚了此次的结果。
他松了口气,笑了笑,小心询问着疲惫的女孩:“霈霈,饿了吧?”
虞霈拿过旁边的毛巾,擦干了手,她点点头。
在里头做手术时,高度紧张下是无法察觉到自身状况,这一出来,饥饿的信息就开始不断向大脑发射信号。
“走,我带你去吃饭。”
虞霈刚想回答,系统跳了出来,它提示:“隔壁镇,男主出事了。”
她口中话头一转:“我想去隔壁镇看看。”
从这到隔壁镇,少说也要几十分钟。
陶刚捷怕她饿伤胃,不太同意,可见她执拗着,只能出去开车带人过去。
等到了后,虞霈不去餐馆,她带着陶刚捷在到处转。
等到了一个巷子口,系统小声说了句:“就这里面。”
虞霈停下,她往里走去。
陶刚捷跟在她旁边,一身军装,有人打开窗户望了几眼,慌了神,立马跑进去报信。
等虞霈走到巷子底,里头的人已经大多散去。
木门如常关着,从外头看并无异常。
得到系统的警告声解除的消息后,虞霈转身出去。
陶刚捷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可也知道虞霈不喜欢别人过于干涉她的事。
他忍了忍,在虞霈又逛了一圈,才提醒她吃饭的事。
虞霈嗯了声,跟着他离开。
这边声音消失之余,齐阜与李元忠狼狈抱着一包东西从巷子里匆忙跑了出来。
“这狗币的,敢诓我们,等老子好了,看老子不干.死他们。”
李元忠吐了口血水,边骂边跑。
带他们过来的那人早就趁乱逃跑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齐阜紧紧抿着唇,并没说话。他的情况比李元忠也好不了多少,忍着疼,两人跑出老远才找到个地方先躲了下。
他拿过李元忠手中的东西,打开查看了下货,确定并没有太多损伤,一直憋着的咳嗽才咳了出来。
“这些狗.杂.种。”
李元忠还在骂,他气不过,踢起一块石头。
齐阜握着他的肩,用力制止:“别说了,小心他们追来。”
“对了,货都还在吧?”
齐阜点头,打开给他看。
李元忠拍着胸口,总算舒服了些。
“这一次也算是老天也在帮咱们,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群狗崽子跑了,不然等老子回过神肯定要打死他们。”
李元忠耍着嘴炮,像是不记得前几分钟,他还被人摁在地上打的模样。
他当时光顾着保护自己的要命处,没听到他们的话。
但齐阜听到了,那些人是说有当兵的往这来了。
可是他们出来时,却并没有碰上什么人。
齐阜垂眸,在心里想着这事,他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这个时间,不容他多想。
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够了,回去吧。”
“明天赶紧把这些东西给出手了,不然等他们找来,我们又白干了。”
李元忠点头。扛着那一大麻袋,从地上爬起来。
来时有车,回去时只能靠腿。
隔壁镇与安阳镇还是有段距离,两人走的再快,还最少要花个四五个小时,更别说,因为今天这事,两人中午晚饭都没吃一点东西。
齐阜担忧家里的人,最后决定冒把险,带着李元忠穿山而过。
他们这边赶着路,虞霈与陶刚捷刚吃完从餐馆出来。
往车的方向走时,陶刚捷又开始劝说。
“霈霈,你真的不回去吗?”
虞霈冷淡恩了声,她决定的事没几个人能够阻拦。
陶刚捷对她这个脾气又爱又恨,他换个方向入手。
“那你准备在这待多久?”
“不确定。”
起码要把那人的事解决完再说。
虞霈在心里这么说,可面上却不变。
陶刚捷继续问:“那我们的婚约你打算怎么办?”
虞霈顿了几秒,她停下,扭头看向他,认真了些:“我暂时没考虑这些,刚捷,你知道的。”
知道的。
陶刚捷苦笑了声,他当然知道。
他甚至都知道,他与虞霈的婚约,实际只是对方父母的随口一说,只是因为他对虞霈的执着,感情,逼得他拿捏住这点才能在她面前占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