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机不可泄露
“现在想要告诉我了吗？”
鞋尖碾动两下，将叶黎两颊上的软肉踩出一个凹痕。他的声色温柔，话语中却透露出恶意，如同深夜门把手骤然拧动时，铁质锁芯碰撞的声音，暗含危险。
“要回答我。”林喻弯下腰，两人的脸一下贴得极近，那双颤抖的琉璃瞳孔当中流露出明晃晃的憎恶与一丝恐惧。
“嗯……”浑浊的低沉声音通过声带震动传出，他半死不活地摊在地上，彻底放弃了挣扎，散发出汽车尾气般呛人的难闻气质。
林喻嘴角微扬，挪开腿蹲下，嘴里吹气，兼顾用手背拂掉他脸上的灰，被叶黎一掌拍开，他也不恼，眼角眉梢满载笑意，“告诉我。”
叶黎嘴角抽搐，扭着腰从地上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吹灰，嘴上还不忘耍贫嘴，“你把此处结界打破，幻境不就不攻自破了。”
耳畔传来风声，叶黎偏头躲过一巴掌，“别急啊，想要离开这个幻境，你得先把绳子给我解开了。”
“不行。”林喻拒绝，且不说他不是捆仙绳的主人，无法操控绳子，就是他有能力解开，也绝不会行动。他清楚若论单打独斗，叶黎绝对胜自己一筹。
“那我能怎么办？”叶黎耸耸肩，“我现在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帮不了你呀。”
闻言，林喻一个眼刀甩过去，他上下打量地上这个除了增加负重之外，啥用没有的玩意，杀人越货的想法再度从脑海中冒出来。
叶黎翻着白眼叹口气，“你说你一个符修来秘境干嘛啊，”说这话时，他弓着背歪了歪头，一个油光水滑的圆锥形黑色脑袋顺着脖颈探出头来，伸出了它的蛇信子。
“跟着他。”召唤出兽宠似乎消耗了叶黎的大量灵气，他整个人的气质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没骨头似的歪着。
“你不走？”望着那条黑色大蛇不断远离的身影，林喻转头挑眉看向叶黎，伸手就要故技重施打算将他扛到肩头。
“滚——”他拉长了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眉眼间煞是憔悴，于是林喻也不再坚持，赶忙朝着黑蛇的方向追去。这里只不过是幻境，如果林喻成功破局，那么叶黎自然也就跟着破局，放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事。
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一层仇敌关系，即便叶黎死在幻境当中，林喻也只会拍手喝彩，更不会在危险时候生出去保护或者照顾对方的想法。
叶黎召唤出的黑蛇并不是真身，而是一个碎片投影，在捆仙绳的限制之下，做到这一步非常不容易，他自己其实也不确定能够撑多久，不过能够把林喻引走总比让对方留在原地折腾自己这个选项要好上一些。
黑蛇在行进间会摩擦过地上的碎叶，会制造出“沙沙”的响声，偶尔在穿越密林时，林喻看不见它，也能够大致知道它的位置。就这样，一人一蛇又前进了不知多久，久到晌午的太阳都转笔为夕阳，林喻再次怀疑叶黎是不是骗了自己。
他望着远方不甚分明的山顶挂着的那轮太阳，骤然反应过来。幻境当中发生变化，说明自己已经走出了之前永无止尽的那条道路。他精神一振，就在此时，异象突生。
他再次闯入一片迷雾当中，找不到黑蛇的身影，连“沙沙”声都停滞了。身边是影影绰绰的人，他从人群身边掠过，来到最前方停下，这一处的景色已经变得非常清晰，他从剑身上跃下，身前是万丈悬崖。
一座九层高塔立在对面山崖的边缘处，云雾掩映之下只能看清大致轮廓，以及每一层的房檐的飞角下，坠着一只铜锣大小的银质铃铛。风吹，它并不响，只是摇晃两下穗子。
此处是什么地方？身后的人影忽然齐刷刷地弯下腰，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山谷，“恭迎阁主。”
林喻往身上贴了张五感符，再次朝对崖处望过去，在塔楼的最顶层，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那些似乎不是普通的雾，而是某一类防护法阵，他依然看得不甚分明，只是，莫名感到右边那个负手而立的人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自己应该是进入了幻境主人过去的记忆当中，之前蓝明哲推测说这里是曾经的浩渺道人神魂的最后栖息之处，而这位道人又是出自天机阁名下，阁主……散落的信息被一根丝线牵连起来。这里是浩渺道人曾经担任天机阁主时的记忆场景。
每一届天机阁主的身份都相当神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天机阁对外也并不会公开阁主身份。如果不是阁主的修为差别特别大，让人一眼便看出端倪，很多时候，世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已经替换了一任阁主。浩渺道人也是在飞升之后，天机阁这才公布他曾经也是天机阁的阁主之一。
但是，林喻不解的地方在于，为何在顶层会有两个人并肩站立？其中有人是阁主的话，那么阁主身旁的那人是谁？忽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林喻瞳孔瞬间缩小，后背惊起一身白毛汗，直到那道目光移开，林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只不过是记忆当中，对方曾经也朝着自己所站立的方向看过一眼。
他之前曾近距离地观察过小师叔的眼睛，不会有错的，虽然面容上有些许的不同，但是那双眼尾上挑的含情眸，就是小师叔无疑。小师叔曾经和浩渺道人认识？
最初的惊诧过去之后，林喻接受了这个推论，这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只是幻境的制造者将这一段记忆放在此处的用意是什么？自己又该如何破局？
“嗯？”一声轻吟从塔楼上传出，如同一片羽毛拂过林喻的耳朵，那对眼睛又望了过来，这一次林喻确认自己真的和他对上了视线。“林喻？”
即便不转身林喻也能感受到周围朝自己投过来的视线，幻境发生变化了，这次的变化并不算好，一滴冷汗从林喻的额头滑落，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小师叔，是我。”
被认出身份之后，申沐卿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举动，林喻只能站在原地，惴惴不安地听完了每月一次天机阁的例行会议。心中的不安达到顶点之后，开始逐渐回落，林喻甚至有余力思考，应该是自己的记忆受到了幻境的影响，按照时间线来说，浩渺道人在百年前飞升，那时距离原主出生相差了有百来年，申沐卿压根就不可能认识我这个便宜师侄。
方才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自己太过紧张，精神上出现了漏洞，导致被幻境本身钻了空子吧？林喻在心中推测着。
以及，这段记忆的主人本身应该出现了某种问题，星灵体受到了伤害，导致记忆出现了混乱。因为修真界只有朝会一说，无论哪个宗门都不会在日暮时分召开集会。
集会结束之后，林喻受召留在原地，彼时要年轻百来岁的小师叔从对面乘扇飞来。他发饰繁复，表情慵懒，上扬的眼角在看过来时带上一丝媚意，红色外袍上绣满了各色花朵，衣角随风飘起，如同花苞绽放，一人便制造出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效果，对比之下，现在的小师叔虽然在衣着上依然十分讲究，但是比起当年来说，还是要收敛许多。
面对着这样的小师叔，林喻甚至不敢直视，他低下头，恭恭敬敬行礼，“小师叔。”
“你怎么会来此地？”
没等林喻编个瞎话出来，对方就略过了这个话题，拽住他的手腕带他腾空，快速朝着山下飞去，“快点离开此地。”
林喻也并不询问缘由，只是任由对方拉着，配合着一起离开。幻境中产生的变化，一般来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生门，要么是死路。这一处地方林喻好奇的地方有些多，但是在清楚哦这里可能是浩渺道人当年的记忆场景之后，林喻就将这个想法掐死在摇篮当中。
如果留在此地探索，必定要经过浩渺道人的考验，他只是想要探索，并不是想去渡劫期手下寻死。
期间，狂风大作，在几息之间，天色便如浓墨一般深沉，如若不是五感符的效用还在，林喻甚至看不见即将划拉到脸上的树枝。他回头望了一眼，在塔楼顶端，一道银白色的游龙劈开了整片天际，林喻得以看清那方圆十里范围的恐怖劫云。
这是浩渺道人渡劫期时候的记忆，在遇见小师叔之后，这里的时间发生了变化，场景的转变也愈发随意起来。种种变化都在说明一件事，幻境快要散了，不出意外，小师叔带自己前往的地方就是生门。
手腕上的手心温度越发炙热起来，在靠近突然出现的那片天光时，烫的快要烧起来了，林喻眯着眼睛忍疼，几次想要甩开对方，却被紧紧攥住。进入天光之后，出现了与进入秘境时相似的眩晕感，林喻的注意力从手腕上移开，因此也错过了那个一闪而过，最后隐没在皮肤当中的金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