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杜长若站在原地,犹疑地盯着他,又低头看看地上可怜地扑腾着翅膀的鸽子,陷入了沉思。他是在跟我说话吗?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祖宗会干人事了?
她只是稍微一犹豫,青年就莫名地变了神色,指间迸出些花光,在空中砰地炸裂,冷淡道:“不要就烧了。”
鸽子在地上惊恐尖叫。
在星点火光即将要落在鸽子羽毛上时,杜长若拉住了他的袖子:“还是要的。”
她仰头笑了笑,她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灿烂明艳,朝着万俟空席卷而来。
他移开了眼,但是瞬间想到为什么要移开?于是,他回视过去。
杜长若一本正经道:“我刚才发呆是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些鸽子,是红烧还是清蒸。”
她瞧着就是在胡说八道、满口谎言,但万俟空却也没拆穿她,顺从道:“那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杜长若从地上捡起鸽子,“红烧。”
鸽子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瞬间在她手里咕咕乱叫,抬起受伤流血的翅膀誓要摆脱她的控制重获自由,在她手心扑成一团,让她差点没抓住,利爪险些划破她的手腕。
万俟空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鸽子上,看了一眼。刚才还生龙活虎扑腾得正欢的鸽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无声的压制,瞬间就安分了,蔫巴巴地睁着圆眼睛,委委屈屈地任由杜长若抓着它们走,一脸的生无可恋的表情,等杜长若烧上水开始给它们拔毛时,也没敢再用力挣扎几下。
杜长若是厨房新手,也是新晋厨房杀手。她把火烧上以后,开始研究鸽子的做法。在生拔了鸽子几绺羽毛,鸽子痛得直抽搐又不敢反击,眼里蓄着泪水瞧着她后,她颇有些心虚且愧疚。
这才后知后觉她应该先把它们杀死再拔毛,而不是让它们感受到被活剥的痛苦。
于是她了然地结束了鸽子们的生命。
但是,是她的错觉吧?她怎么觉得鸽子走向生命尽头时的眼神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和总算解脱的释然?还有一种不知是看着她还是看着万俟空的惊恐怖惧?
……总不能是活在她和万俟空面前,这些鸽子反而更痛苦吧?
她沉思了两秒,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开始做菜。
将鸽子的毛拔除,过一遍水,开始红烧。时不时地有创造性的将各种貌似能作为调味料的东西扔进锅里,咕嘟咕嘟煮一段时间,红烧鸽子就完成了。
为了对万俟空热心提供食材的行为表示感谢,她热情地邀请他务必一同参与到吃饭的行列中,并特地将吃第一口的机会让给他。
但万俟空瞅了一眼她熬得黏黏糊糊如同中药一样的菜肴,很是沉默。
她到底为什么总是这么有自信?
他直接拒绝了杜长若的提议:“不必了。”
杜长若对此颇有些遗憾:“可惜了,那你尝不到这样的美味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拿着树枝制成的筷子去夹鸽子肉。
杜长若确实很有自信。
因为毕竟是肉,和菜不一样要靠调味品赋予口感,肉是自带浓郁的味道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单是用清水煮一遍都不会难吃到哪儿去,只要放的调料不是太离谱,做的再糟都不会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她将鸽子肉放进嘴里。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仿佛是尝见了时隔多日前熬的蘑菇汤的口感。
不一样的味道,但相似程度的难吃水准,瞬间让杜长若僵硬了。
她只嚼了两下就放弃了咀嚼,然后默默地默默地将手覆盖在脸上,开始思考,她是怎么能把鸽子肉做成这种水平的?
“怎么样?好吃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似曾相识的场景。
杜长若手遮在脸上一言不发,假装没听见。
倏地,她听见万俟空笑了。他的笑声向来是好听,即使此刻的笑里充斥着嘲弄和果在他意料之中的意味,也依旧是勾人和惑人的。
杜长若沉默地等着他笑完,开始一言不发继续吃鸽子肉。
这些天吃各种水果以及第一次煮的蘑菇汤,让她练出了一个好本领,那就是,再难吃的东西她都能够往嘴里塞。
何况,这个红烧鸽子肉虽然难吃,但与蘑菇汤的难吃口味是不同的,还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说实话,比水果也是要稍微强一点的。
她在万俟空的眼神洗礼下,坚强地吃完了大半锅。
从那之后,不知万俟空单纯是好心还是找到了与之相关的新乐趣,他开始每天给杜长若送捕到的猎物。
而杜长若就再自己稀烂的厨技把这些食物变成各式黑暗料理,每天既感慨又辛苦地吃下去。
也算是相安无事度过了一段时间。
在食物上频频受挫的杜长若转而寻找安全地区的美景用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找到以后,顺带拉着万俟空一起去看,试图微弱地让他感受到世间的美好,从而潜移默化减轻他灭世的念头。
某种程度上,颇有些带着万俟空旅游打卡的模样。
万俟空不喜日光,她就找了些在夜间也能看到的美景。这次她又寻了个去处,于是拉着万俟空去看。
“不看绝对会后悔,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我对你绝对没有异心。”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完,像个专业忽悠人的推销大师一样拉着兴趣缺缺的万俟空走到了一片草坪前。
万俟空轻掀眼睫,瞧着黯淡月光下没什么颜色的草地、周围黑沉挺括的树木、偶然飘过哭丧一样呼啸的风,冷冷道:“所以,看什么?”
没得到回复,万俟空正要离开时,杜长若张开了手。
七八只萤火虫从她手心里飞起。
像是从她手中飞出了一缕光,柔黄微弱,却又暖融融的,瞬间照亮了它们附近的景物,给草地树木都拢了一层微薄又柔软的纱,神奇地让周围的景色变得温馨又浪漫起来,时间好像停滞了,能听见岁月的流淌。
这些发着暖光的萤火虫在杜长若袖摆绕了一圈,四散开来,有的落在草地上,有的飞在高空中,星火一般点缀在各处。
还有两只胆大包天地落在了万俟空的肩上和发间,将他苍白微冷的脸色照得生出些暖意和艳色。他常年黑袍白肤厌怠光线,但在微光的相称下却煞是好看,冷清又留情,像是神祇入凡而来。
他像本就该生在光下的。
萤火虫飞走了,远离了他,数点光芒消散着远去,再也瞧不见。
等一切恢复昏暗,杜长若才微笑着问万俟空:“怎么样,好看吗?”
不出所料地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她也毫不在意,朝万俟空招了招手示意道:“走了。”
但他却仍停留在原地,一步未动。
杜长若也就不再管他,自顾自往回路走。
刚走了几步,几只萤火虫突地从她所走的路上探出头来,闪闪灭灭。杜长若停下脚步。
接着三只接两只,倏地多了起来,照亮了昏暗草地。
杜长若回头,如清风刮过,远处萤火虫如曼妙银河带般飞来,如轻纱似薄雾,像天边星辰倒转落在人间,满树满草坪的金色星子,像是落在这异世的奇异童话世界。
而她是误入其中的辛德瑞拉,是被蛊惑入内的爱丽丝,震撼地看着这美妙又奇异的场景,未曾迈出一步。
今日夜色浓重,只有此处却是白昼、是仙境、是梦幻、是奇异,是金色是暖融,是漫天星河亲吻人间。
杜长若久久未言之时,听见万俟空问她:“好看吗?”
他站在金色星子群里,那身宽大勾人的黑袍染上些金光,迤逦出缱绻的色泽,容颜俊美而瑰丽,似仙似魅,蛊惑人心。
杜长若看着这万千金色萤火,轻轻地,又似怕声高破坏这梦幻般喃喃道:“好看。”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