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201章
门厅之中尚未离开的罗道夫斯正背对着我们,挡住了一个坐在软椅上的女巫的身影。
女巫听到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立刻被罗道夫斯紧紧拽住了手腕。
“你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贝拉!”
女孩似乎不打算回答自己丈夫隐含怒气的提问,反而挣脱掉了罗道夫斯的钳制,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漂亮的屈膝礼,将自己的目光直直落到了眼前的里德尔身上,没有分给罗道夫斯半分。
“我知道今晚的来访十分冒昧,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莽撞……”贝拉特里克斯的视线在里德尔松开我的手上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很快收了回去,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两张装饰华丽的信封,恭敬地用双手呈到了眼前,“我是为卡丽达斯庄园艾米莉亚夫人的生日宴请柬而来……比起猫头鹰,亲自来一趟才能显示出我们的诚意……主人。”
我还在回味女孩说出最后那个称谓的时候一波三折的语气,罗道夫斯已经上前一步将女孩挡在了自己身后,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复杂,“真是抱歉,这么晚打扰您的休息……贝拉,即使要送请柬,也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那个语气听起来混杂着尴尬、歉意和一点不易察觉的畏惧。事实上,在经历了今晚气氛并不美好的食死徒会议之后,要是能够毫无负担地谈起自己母亲的生日才会是件奇怪的事情呢!
罗道夫斯参加食死徒活动的机会并不比那些长自己一辈的老家伙们多,对于他来说今晚大概还是少有的体验。尤其是自己的妻子现在又一次提起了那件让他在会议上颜面无光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一切发生地可真是太不是时候了。
“请柬明天会统一寄出,但出于尊敬,我希望能首先送到您手上,因而未经您的允许便来了,”贝拉特里克斯看起来应该早就想到了罗道夫斯会说些什么,坐在这里默默等待的时间里大概已经想好了每一种情况下的对策,此刻的语气清楚平静、富有条理,“可是我到的时候您正和食死徒们在大厅。我觉得不应该打扰到您,所以擅自在门厅里等待……希望您能宽恕我的无礼。”
我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尽量不让自己对眼前的一切有任何想法。但是,我是说,撒旦的臭袜子!——贝拉特里克斯穿着一件黑色的低胸套裙,脖颈和手臂上还有华丽的手工蕾丝紧紧包裹。即使冷得在初夏的夜晚瑟瑟发抖,也不愿意披上一件羊毛斗篷。那可不像是这些纯血家族的贵夫人们平常会穿的款式。
啊,我可不是说夫人、少女、小姐——或者随便什么生物穿衣服应该受到某种世俗规则的评价和限制。我是个魔鬼,在我的种族看来最完美的服装是赤身裸体的诱惑,我可不会肤浅狭隘到评价一个女孩的衣裙。我是说那身裙子华丽性感、裁剪合体,但说实在的,并不适合她。如果艾米莉亚在这里(如果还是曾经我记忆中的那个艾米莉亚的话),一定会说,那身衣服就像一个游走在黑夜里,饱经世事风韵未散的神秘美人。它对于青春年少的贝拉特里克斯来说显得过于老气了些。
然而就像里德尔对于衣服的看法一样,它只是如同艺术品一样展现身份,区分阶级的象征。在情感丰沛无处发泄的人类身上,有时也会有着比言语更加直接细腻的表情达意的能力——比如麻瓜在法国大革命前夕带着香粉和情|欲、挥动着一个时代走向灭亡的折扇和高高隆起的假发。哦,你一定已经猜到我想说什么了。作为一个掌管着情爱之秘的魔鬼,那一股像是青涩蓓蕾一般浮动在女巫周身的少女心思情简直要冒出粉红色的泡泡了!
贝拉特里克斯自以为潜藏于心的小小想法在其他人面前显然并不是个难以破解的秘密。然而这个女孩在还分不清对于强大力量的孺慕和对于异性(也许还有同性,或者随便什么东西——人类在爱情的对象上向来不拘一格)的爱慕之间的区别前,便已经被嫁给了一个也许自己一生都不会喜欢的丈夫,丧失了追求余生幸福的天赋人权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也许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要知道天作之合的姻缘向来只是爱情之中的偶然。
罗道夫斯一定早就察觉了自己妻子的小心思,英俊的脸上眉梢嘴角都别扭地沉了下去。嘴唇不情愿地张了张,应该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在这样一种场景之下最有效的语言无疑是给那个诱惑自己妻子的家伙结结实实一个拳头。除此之外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增加他作为一个雄性生物,世俗意义上的那份尊严和荣誉被践踏的刺痛。
我倒是很期盼着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但是罗道夫斯显然有着能屈能伸的气节。
他再一次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追随着自己积郁不顺的内心和高雅内敛的精神展现出一个欲说还休、溢于言表的神情。
里德尔轻轻挥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示意我接过了那两张请柬,“莱斯特兰奇的款待总是令人印象深刻,我想奥尔菲顿一定会度过美好的一晚的。”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里德尔做出了怎样一个决定。现在轮到我做出那个愚蠢的徒劳张嘴的动作了。我是说,我什么时候表示过愿意前往了!
“您不打算……”
罗道夫斯轻轻碰了碰贝拉特里克斯的手肘,暗示她对话的分寸。女巫适时地闭上了嘴巴,向来倨傲的神色竟然有些受伤和失落的意味。那让她年轻漂亮的脸孔有了一种别致的美丽。
“莱斯特兰奇夫人来到这里还有什么事吗?”里德尔缓缓说道,并不像是在提出疑问,似乎对她的意图了然于心。而那个略显疏离的称呼让还没有成型的旖旎瞬间便被夜晚的寒冷冲散了。
贝拉特里克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悄悄向身后的丈夫看了一眼,重新抬起自己头颅的时候,那些委屈落寞的神色已经全然被骄傲和自豪取代了。
她像小时候那样学着食死徒们的举动有些生疏地单膝跪地,亲吻里德尔的袍角,“我的主人,您赠予了我的家族黑魔标记和它所象征的荣誉,却从不曾要求我们履行过作为一个食死徒的责任。所以我冒昧前往——带着整个家族的寄托,渴望向您索求一个自证忠诚的机会——作为一个食死徒和第一个布莱克家族的成员。”
我的心脏几乎停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般难受极了。方才填满我的大脑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反而消失了,脑海之中一片虚无的空白。
“第一个布莱克家族的成员?”里德尔轻轻笑了起来,重复了一遍贝拉特里克斯的说法。
“是的。我们曾经对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不忠行径,为了向您表达诚意,母亲已经将背叛家族荣耀的阿尔法德·布莱克除名了。他从今往后和我们的家族不再有任何关系。您对他的怒气是我们曾经可耻行为必须为之承受的惩罚。可是我们也恳求您,给予我们的家族以高尚的宽恕,给我们一次重新得到信任的机会。小天狼星和雷古勒斯都已经进入了霍格沃滋,虽然……”女巫停顿了一下,像是把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咽了回去,“他们都会肩负起纯血家族的荣耀,只要您愿意,都会是您忠诚的刀剑。”
“宽恕?”里德尔将这个单词细细玩味了一遍。
我开始有些庆幸自己摘掉了兜帽。刺目的烛光至少能驱散一点不断向我眼前蔓延的黑暗,而那片无光的颜色里很多年前在德涅斯特河边发生的屈辱的一幕和眼前的景象不断重合交汇。
我从不知道从里德尔的角度看来那个亲吻袍脚的动作竟然这么谦卑可耻,仿佛将全部为人的尊严交由他人践踏,让自己沦为某种意志的附属,再也摆脱不了奴隶的烙印。可即使是这样卑贱的入场券,竟然也是一些人梦寐以求的肯定。
贝拉特里克斯似乎还在犹疑不定自己的用词是不是过于狂妄无礼,尽管她大概并不清楚自己并不需要跪求愚蠢的宽恕,所有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自作多情、全无意义、徒劳无功的等价交换而已。
“我们玷污了纯血的荣耀、辜负了斯莱特林伟大的事业,任何惩罚与之相比都不能抵消您因此对布莱克家族而生的鄙夷……不,憎恶。但是请不要因为您的憎恶而放弃我们为您的事业所能贡献的绵薄之力……”
里德尔的目光在贝拉特里克斯的背脊上微微停顿片刻,在我的身上一闪而过,几乎还没有等我察觉到,便又转向了罗道夫斯,“看来莱斯特兰奇夫人是以她的另一个姓氏出现在这里的。我想你也许愿意给我们一点时间,罗道夫斯?”
男巫没有再看自己的妻子一眼,也没有为她的请求表示出哪怕丝毫夫妻之间最客套的支持。动作利落地向里德尔致意之后,干脆地转身离开了威特罗尔。
“小会客厅里会有炉火,也许可以使莱斯特兰奇夫人舒适一些。”里德尔说着转身向我伸出手。那只苍白的手掌修长而苍劲,仿佛有着某种操控人心的魔力。但至少仍然在我承诺的忠诚以外,是可以逃避的要求。我将自己的双手埋进了袖子里,低头看着露出长袍的鞋尖,避开了他的目光。
于是仍然残留在视野上方的一片袍角很快飘动了一下,缓缓离开了我眼前的位置。
我觉得自己应该径直走开的,他们要谈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从很多年前起就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我是一把剑一柄盾,斩杀和守护都只凭借拥有者的意愿。属于自己的念头从产生的一刻起就注定是一种荒谬的激情,一种在所有激情中最令人心碎的无知。而结局似乎也是完全可以预料的——里德尔可不会拒绝一个忠诚可靠、全心全意的食死徒。所以我不该去那里见证明知会发生的一切,继续自取其辱。
但我的脚仿佛已经脱离了大脑的掌控,仍旧忍不住远远缀在了最后。每踏出的一步都仿佛能带起一段属于过去的耻辱难堪的回忆,像是踩在利刃上一般。这样的疼痛苦楚大概也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也许每一个健康普通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祈求过自己所爱之人死掉一样,很多事情大概本就不能用理智来解释。
里德尔曾经说过的话和那些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也终于揭示了它们的意义。那些追随着他的人没有一个不明白随着权势而来的危险,可他们已经停不下来了。平静于他们是可耻、平安意味着胸无大志,生命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一潭搅动着没有底线的漩涡,是不进则退,是不甘心、不知足。权势是这群狂热的疯子的毒药,即使只是远远观看过它的面貌,便再也无法戒掉了。所以拥有理智和智慧的人只会成为被他们除名的耻辱的叛徒。然而这样的羞辱却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一切的开始似乎都是我狂妄的一厢情愿。
“我曾听罗道夫斯谈起过您在法国的一些事情。”
我刚一靠近小会客厅便听到贝拉特里克斯青涩的声音,语调有些焦急。大概是更习惯于倨傲的颐指气使,恳求的语气有些难为情的羞涩,“布莱克家族一直关心着您的事业,母亲常常向我说起埃弗里先生建立黑袍队的功绩……他,还有您那个时候都是如此年轻。我想我也一定能做些什么的……”
女孩有些不自在地悄声吞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着提出了也许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您让家夫回到法国结交纯血家族和政客们,我们两个人的努力总是会比一个人更好些。更何况,如果在法国不只有主张和平的政客们,要是还有一场席卷魔法世界的革命,建立一支如同黑袍队一般的队伍的话,一定会对您的事业大有裨益的不是吗?”
女孩最后的提问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惹怒了眼前的人,或者留下什么糟糕的印象,但眼睛里的光芒却因为那个有可能的设想而熠熠生辉。那些缀在衣领和袖口的水晶在她细微的动作下闪烁出迷眩的光彩,让我的眼睛有些刺痛。我于是放弃了进入房间的想法,将自己更深地藏在了门扉之后的阴影里。
“我竟然不知道莱斯特兰奇夫人对政治也有着这样的热忱。”小会客厅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响起里德尔懒洋洋的声音。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巫有些诚惶诚恐的身影:娇小的身体几乎只坐了半边沙发椅,双手拘束地叠放在膝盖上,和沃尔布加有七八成相似的倨傲脸庞不知所措地低垂下,露出几缕散落在鬓角的黑色卷发。似乎里德尔关于她的提议全然不予置评的态度,或是意识到自见面以来对她关于家族诚意的说法未见缓和的冷漠让贝拉特里克斯有些不知所措,因而一时语塞。
“布莱克家族对您的一切事业都怀有热忱,也渴望向您证明这一点。”女巫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我的家族总是最自豪于自己的血统,也只向更加高贵的血统臣服。我们愿意接受您的驱使,成为您的奴仆……一个不肖子孙的存在,在如同布莱克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中总是不幸而又无法避免的事情,但睿智如您一定不会以个别错误的出现而否定我们整个家族的诚意……”
“作为您最早的食死徒之一,我们为自己从未付出过一点责任为主人做些什么感到无法承受您的厚爱。如果主人您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女巫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有几个单词被她咬得很重,带着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完成这个艰难的句子之后,贝拉特里克斯终于感到些后怕,悄悄抬头乜了一眼眼前冰冷的黑袍。收回目光的时候那个眼神几乎有几分卑微的渴求和期待。
我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为沃尔布加和从小生长在那个疯狂的女人可怕影响之下的贝拉特里克斯感到不幸。但说到底,没有任何人能为别人的人生抱歉,那是一种狂妄愚蠢的想法,尤其是对于魔鬼这样一种连人生是什么都既不了解又不在乎的生物而言。
里德尔大概终于正视贝拉特里克斯了。我看见女巫悄悄抬起头的一瞥之后,几乎迅速打了个寒战——那是大部分人和那双猩红的眼睛对视之后的第一反应。
“忠诚始终是最能打动人的品质不是吗,莱斯特兰奇夫人?”里德尔轻声说道,语调柔和、彬彬有礼,但苍白冰冷的情感却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当然,我的主人,”女巫立刻点头回复,“我会是您最忠诚的食死徒。”
“要知道埃弗里的工作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容易——永远不要忽视言语的力量……但如果莱斯特兰奇夫人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的话,不给予丝毫信任也许会成为我的过失,”里德尔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要知道胜利并不总是通过有把握的途径获得的。”
女巫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笑容。她大概没有意识到里德尔前半句话里隐藏的危险——无论什么时候让里德尔这样自负的人承认——哪怕只是表面承认——自己的错误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当然他也并不常出错)。但贝拉特里克斯只是一个初入社交场、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无论是被怎样的一种情感驱动着,能够独自前来拜访里德尔已经是不少食死徒现在都没有勇气做到的事情了。
没过多久之后,女巫便带着自以为取得进展的愉悦离开了威特罗尔山庄。走出小会客厅发现躲在门后的我,似乎并没有让这个教养良好的女孩有过多的惊讶,反而礼貌地垂首别开了视线。那让我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门外听完了全部的对话。
我悄悄看了一眼里德尔几乎被沙发椅的靠背掩藏的纹丝未动的发顶,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然而就在我打算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的时候,小会客厅里再一次传来了里德尔的声音,“偷听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我亲爱的奥尔菲顿。”
在这样一个早已被发现的情况下继续掩耳盗铃显然会是一件更加丢脸的事情。
我于是放弃了那个愚蠢的计划,却也不能说服自己前进一步,“如果法国魔法部被打草惊蛇,那么一定是这位莱斯特兰奇夫人的错。”
贝拉特里克斯娇小的身影已经慢慢融入了漆黑的雾气之中再也看不见了。威特罗尔山庄了一瞬之间又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你不喜欢她,”里德尔离开了那张沙发椅,缓缓向小会客厅外走来,“我能猜测一下究竟是为什么吗?”
我的心脏几乎立刻加快了跳动,突如其来的紧张让我也分辨不出究竟更害怕他得出怎样一个结论。但我已经有点失去了自我探究的习惯,也不想任何人再次戳穿那些一无是处的情感。
“我只是替你‘伟大的斯莱特林的夙愿’感到惋惜,如果你真的重视它的话,也许就该再谨慎一些,而不是寄希望于什么‘有把握’获得胜利的途径。”我飞快出声打断了他。
“英国魔法世界里有着反麻瓜倾向的黑袍队成立了,像布莱克家族那样的纯血论的忠实信徒难道不会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如法炮制?那么莱斯特兰奇夫人将它带到法国又有什么问题吗?”里德尔带着嘲弄的声音一点点靠近了小会客厅的门。
在他能接近我藏匿的位置之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便已经飞快地跑离了这个糟糕的地方。
阴暗狭长的走廊一条又一条地向我倾轧而来,脚下冰冷坚硬的大理石楼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我的耳边呼啸的风声里慢慢透出嘈杂的呼喊和痛苦的尖叫,眼前是浑浊呛鼻的灰尘,感官之中似乎只剩下了奔跑中混乱的冲动。
我将自己锁回房间,埋进了层层叠叠的枕头和被子里,想要不再去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大脑却根本无法停止。然而越是思考得到的越不是一个清晰明了的真理,反而是无穷无尽力所不能及的无奈和愧疚。与此同时,我紧闭的房门上却传来了三声尖锐古怪的声音,像是敲门声又像是别的什么利器撞击声。随着那道神秘的声响,一瞬之间,刺骨的痛楚从手腕开始传遍了我的身体。
我忍受着那股难捱的刺痛,从床上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前。眼前黑檀木的门上有着漂亮的巴洛克式雕花和闪闪发光的漆料,像是我魔杖的颜色一般,但是华丽又别致。越是靠近,那股疼痛便越是清晰。
我忍不住将手搭在门把上。与此同时,又是三声刺耳的敲门声响起。直觉告诉我不能打开这扇门,在疼痛的刺激下肢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按下了门把手。
房门的另一头出人意料得并不是我记忆中熟悉的走廊。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向我涌来,继而是寒冷、浑沌、痛苦,甚至让我连迷失在黑暗里的时间都没有。很快有某种刺目的光线一点点撬开我的眼皮,缓缓照亮了周遭的事物:仍旧是那个被烛火照亮的铁牢,我却不是被拴起脖子躺在地上了。
那根将我和天花板连接在一起的铁链在被我烧毁之后并没有接回去——我认为那是明智的,毕竟我最危险的可不是脖子。但套在脖颈上的铁圈却也没有被摘下来。
我艰难地转了转酸痛的脖子,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铁环套在了一个像是十字架的东西上。我用力抽回手臂想要挣脱那两道愚蠢的禁锢,刻骨的疼痛立刻从手腕上传了出来,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刚打算提醒你不要乱动,”声音来自下方。
我艰难地垂下头,同样被铁环锁在一起的双腿边正跪着一个巫师。他拿着一只三四英寸长的铁钉对准了我的脚踝,紧接着便手急眼快地用一只铁锤敲了进去。
“叮叮叮”三声刺耳的敲击之后,那根铁钉被钉进了我的身体,将我的肢体和身后的木质十字架牢牢结合在了一起。我几乎咬破了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我不禁想起方才陷入沉睡时听到的敲门声。那大概就是这个家伙将铁钉钉进我胳膊时的声响。
一直到最后一枚铁钉也被钉进脚踝之后我才吐出一口气,终于有机会看了看这个胆敢进入铁笼,离我如此之近的男巫。
“阿拉斯托·穆迪,对吗?”我看着这个头发灰白,少了一只眼睛和一块鼻子的家伙,忍不住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不怕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东西,比如饥饿、寒冷、失去亲人,但你不是其中之一,”穆迪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沾染的血渍,仔细检查了一遍刚才的工作,满意地收起了自己的工具,“你只是我们的社会、我们自己还不够完满的结果。”
那个说法让我忍不住冷笑起来,“那么你们的社会和你们这些可鄙的生物大概永远不会完满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存在,”穆迪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我的嘲讽,严肃地指了指那些将我的四肢锁起来的铁圈,“我本来不建议他们使用这个,那会让你更加痛苦。但是现在,只要你不试着挣脱,你的四肢很快便会麻木的……你刚才也已经试过了不是吗?只是有点可惜了这件新袍子……”
我随着他的视线垂下头,发现自己破烂不堪的长袍已经被换过了。新的衣袍上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磨损过的痕迹,款式在我看来甚至有几分雅致,只是已经沾满了鲜血,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你换的?”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穆迪讽刺地耸了下肩膀,“我从不觉得你是人类——更不会是个女人。”
他说完之后便离开了铁牢,走之前还不忘将笼门细心锁好。
“啊!”我看着那个该死的身影打开房门消失在一片亮光之中,而那方光明又沉默在无尽的黑暗里,用尽全力挣扎着想要脱离这让人绝望的束缚。但这些举动印证了穆迪该死的话,给我带来了更多的痛苦和更深的绝望。
我能听到血液从十二颗铁钉的位置流出,沿着我的四肢流淌着,最终融入了身后的十字架。而那块十字架也很快吸满了血液。于是血珠开始沿着浸透的木头一点点一滴滴落下,像是倒数着死亡的钟表。尽管即使是在这样的痛苦中,我也是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