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197章
邓布利多给我脖子上的镣铐施加了强大的永久粘黏咒,用锁链同天花板连接在了一起。那让我原本无所不能的幻影移形失去了意义。赫曼提到过,我不能用强力将任何东西拽进笼子。邓布利多知道作为魔鬼,我最危险强大的咒语就是吸食灵魂,所以那就是这个咒语存在的意义:即使人类的手臂穿过笼子,我也没有办法强行吸走他们的灵魂。
最糟糕的是,我不能分割别人的灵魂——摄魂怪可以做到,但魔鬼不行。撒旦自认为高贵无匹的后辈、我的先祖们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自觉温柔优雅充满艺术感的掠夺生命的方式,有一天会成为我这个不肖子孙的枷锁。所以不离开笼子我就没有办法获得最高效的能量来源。
那些魔法听起来的确将我锁死在了囚牢之中,稳妥无比。然而聪明如邓布利多也缺乏对魔鬼这种稀有物种的研究,所以他不知道我还有着能够熔断一切的业火。而点燃业火恰巧只需要为数不多的力量——一点点几乎微不足道的食物,比如几滴血液,或是一根手指。
只要烧断锁链、离开笼子,一个恰巧赶来的布兰登——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一个有些棘手的傲罗,我只需要吃掉他的灵魂,就能获得足够离开的魔力。
我放轻了呼吸,不让这个极容易逃脱的猎物有警醒的机会。在我几乎耗尽了耐心,打算冒险立刻动手的时候,那只手终于放下了戒备,颤抖着贴在了我肩头的皮肤上。发现我毫无反应之后,愈加大胆地贴在了我的面颊上。男人缓缓发出满足的赞叹。
与此同时,我感受着它几乎完美的的位置,立刻张口咬在了上面。血肉的味道随即在口腔里炸开,浓重的金属味道本该令人作呕,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柔软的皮肉和温热的鲜血就像是伴随着红酒咽下的糕点,甜蜜芬芳。血液之中沉寂许久的炽热的力量,在男人痛苦的尖叫声中,渐渐流动开来,缓缓升温,燃出点点火星,终于从血肉之下渐渐浮出在我的手指之上。
我立刻握紧了和脖子上的镣铐相连的铁链。金属锁链很快变得红热,在地面上滴下了融化的液体。而男人的尖叫声也已经引来了门外人的注意。
布兰登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便撞开了门——那比我预计中的快了一些。他发现屋内的状况后,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并没有冲过来拖走他因为惊吓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同伴。反而恐惧地瞥了我一眼,在男人惊惧交加的求援声中,冲出门去紧紧锁上了大门。
撒旦啊,我简直要赞美上帝了!这保证了我离开笼子之后,不再需要再应付麻烦的傲罗,把他们当作食物了!只要熔断笼子上的铁柱,我就可以吃掉这个不能动弹的废物,然后幻影移形离开!
我焦急地等到铁链出现了大的豁口后,立刻收起了所剩不多的魔力,用力扯断了链条。忍受着电流划过皮肤的痛楚,攥紧了最近的笼柱。
我穿出笼子的手指几乎立刻便被电流灼伤变得焦黑干枯,但又在血液中魔力的治愈之下一点点恢复。那根阻挡着我逃跑的枷锁几乎已经被熔断了,而一截人类手指所能提供的魔力也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
饥饿带来的虚弱、恶心和一阵阵昏昏欲睡的感觉再一次开始侵蚀我的意识。但那个废物已经把手缩了回去。况且除了孤注一掷熔断笼柱,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门外已经传出闻讯赶来的傲罗们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和一根根打开门锁的声音了。我必需赶在他们开门之前离开!
在我曾经的预料之中,自己至少应该有躲避他们攻击的力量,但那也许是个过于愚蠢、乐观的猜想。我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观察了囚室之中的咒语,在看守我的傲罗的交谈之中分析了他们的用处,推理着邓布利多的想法。却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最不应该被忘掉的事实:邓布利多曾经为了保证我不动用魔鬼魔力的那个诅咒。那个他知道我如何被受折磨,所以料定我绝不会忘记,必然会心怀忌惮、有所防备,因而不敢轻举妄动的诅咒!
在我熔断锁链之后,那股久违的、缓缓从骨髓深处蔓延而上的寒冷便开始显露出苗头。但我立刻慌张地将它压了下去。我不敢正视这种可能的存在。
然而那股似乎能冻结一切的寒冷随着力量的消耗,却不受我控制、愈加清晰地浮现了出来——那个很多很多年前我最大的恐惧、促使我走到如今地步的根源,邓布利多该死的斯拉夫咒语,车诺保格的诅咒。
该死!我怎么会忘掉这个!防止我使用魔法伤害别人或者逃跑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它吗?让我在每一次使用魔法之后不能动弹,直到永远变成一具冻结的尸体。
而那个能帮助我解除诅咒的人已经不在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更愿意我死去。他曾经说过不会让魔法部抓到我,说过会让我回到那个我期待的繁华的世界,说过会教导我知识,说过永远不会丢下我。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同样孤独、可以在这残酷无情的命运里携手与共的同伴,从那以后无论穿行的道路多么曲折坎坷,我总应该能够等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怜悯地赐给我的一份卑微到不会干扰到任何人幸福的安稳。但其实那些发音好听的词汇之中,没有一句是承诺。而这个光明与希望的世界,也并不欢迎阴暗而无望的生物——无论是我还是他。
我用力摇了摇头将那些拉着我昏昏欲睡的念头用力扔了出去,再一次试图聚集血液之中的魔力,想要点出一朵火花,但双手之间空空如也。原本滚烫的铁柱因为魔力的消失也迅速冷了下来,在贴上我皮肤的瞬间,竟然凝结出了小小的冰晶。
我绝望地拍打着已经断开一截的笼柱,但直到双手变得麻木焦黑都没能将它撼动分毫。冰晶反而顺着我的手心蔓延,逐渐覆盖了整根铁柱,针刺一般的疼痛穿透已经毫无直觉的手掌扎在了我的每一寸感官之上。
我的心口刺痛,悲伤地想要痛哭,却不知道为什么笑出了声。那种胸腔的震动竟然让我觉得畅快极了,仿佛能把所有压抑其中、在过去的数个世纪里发酵腐烂的东西都随着这种震动抛出身体。
我是说,哭喊是给那些能够唤来帮助的人类准备的。我这样被光明抛弃的生物,除了诅咒和被包装成希望的利用又能唤来什么呢?
这些卑贱的人类对我的利用和践踏难道还不够让他们满足吗?
我打了个寒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站立重重倒在了地上。
囚室的门好像已经被打开了,屋外挤挤挨挨满是穿着长袍的身影,十几支魔杖顶端危险地冒出刺目的火花。我等着他们的攻击,那些咒语即使全部落在身上,恐怕也不会比现在正在慢慢冻结住我的希望的,更加痛苦了。但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却被一道有些焦急的声音喝止了。
“住手!”那个声音有几分熟悉。而我大脑沉沉,已经懒得去思考了。脑海里的意识逐渐变得混沌,只剩下了无尽的寒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很快有什么东西穿过铁笼的间隙,被盖在了我裸露的胸口上。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那是一件灰黑色的外套。似乎是帕尔帕加羊驼绒的,盖在身上又轻又暖,像是某个我不曾拥有过的怀抱。但短暂的舒适还没来得及传遍我的身体,帕尔帕加外套上就已经结出了冰晶,随即便被冰霜覆盖,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做什么,脑海里只剩下了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带来的酸痛。我难受地伸出手去,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或许只是向面前的影子乞讨一点点由太阳慷慨地赠与人类,又被他们吝啬地从我身上夺走的温暖。但那只伸出去的手焦黑干枯、丑陋至极,并不像是能讨得怜悯的东西,它大概只能换来几声嫌恶的尖叫。
“冷”
我听到自己无意识得发出的声音。于是那个影子轻轻靠近了一些,露出一片黑色的裤脚,紧接着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我用力向那个近在咫尺、带着温度的皮肤靠近,随即便被一阵电流划过的疼痛刺激着缩了回去。那只漂亮的手于是向前伸了伸,还没等我能够抓住它,又缓缓收了回去。
我遗憾地缩紧了身体,想要看看这份短暂的善意归属何方。脖子上的镣铐立刻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和嘴里尚未散去的金属味道一起,让我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控制着声音不让它泄露一点牙关的颤抖,“你怕我杀了你?”
对面并没有声音传来,黑色的裤脚微微浮动,却也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你应该害怕”我努力转头想要看见那双大概正俯视着我的棕色的眼睛,但视野之中一片漆黑,昏睡像是泥浆一样粘稠地催促着,想要我将我沉回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不是你把我抓住的吗,布莱克司长”
对方仍旧没有开口,但那片被阴影笼罩的黑色布料却动了动,一点一点移出了我的视野范围,逐渐露出倒映着惨白墙壁的地板、和悬浮在那幅画面上的将我囚禁的牢笼。而原本出现过的一切就像过去那么多年一样,逐渐走远,变得遥不可及、无法触碰。
那么多我曾经自以为拥有过的东西都逝去了。他们耀眼而蛮横地进入我的生命,如今或是长眠于地下,或是在各自的命运之中分道扬镳,再也无法挽回。麻瓜的哲人说我们向往幸福和理性,所以爱也该是目的而非手段。所以没有任何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只要竭尽全力去穷尽它就该是幸福的,即使这个孕育它们的世界如此混沌杂乱、全无意义。但我的追寻带来的只是无尽的孤独,而在我遇见他以前,我是不会孤独的。我没有过失去,没有过悲伤,没有过求而不得。
那些情感是属于人类的。面对自己无解的命运,他们幸福地落泪、用最虔诚的祷告赞美众神,或是为了不愿面对的现实诅咒上帝。他们的灵魂对未知和未来充满丰沛的感情。神魔本就凌驾于未来之上,超脱信仰的束缚,于是也不屑于心灵的依托。但我的被我厌弃、将我诅咒的爱禁锢了我,让我不能超脱自己渐渐成形的宿命。那么促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又怎么可以在命运将我们捆绑之后,随意将这一切丢弃?
他明明也是在这充满阴谋、忧虑、罪恶和悲伤的命运之中,飘摇孤单的一个人。
世人畏惧他强盛时无匹的力量,爱慕他俯视时美丽的容颜,在他黑色的旅程中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忠诚。但黎明终有破晓的一天,一旦那些被黑夜隐藏的影子消散在阳光之中,他忠实的仆人们就会作鸟兽散了。所以他明明只有我,没有了我,他从此以后也就是孤身一人了。
但那样一个连自己都能谋杀的人,又怎么会拥有爱的心胸。爱是他的手段,从不是目的。所以我所渴求的又是什么呢?
是猩红阴森的景象之中向我伸出的手掌?是黑暗深沉的梦境里踏破阴谋的意志?是寒意森森的雪地里将我拥在怀里的臂膀?
命运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但又让曾经习以为常的、熟悉至极的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陌生。在我不甘心的一遍遍回忆中,越发让它变得比失去的天堂还要遥远,好像再也不能被理解。只是我们周围的一切都会离开,唯有我们是不朽的。
我用力伸了伸手,却只挪动了一个指尖。仿佛只要拉住了那片影子就能掌握飘渺不定的命运和他若即若离的心意,“不要丢下我”
我的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又很快凝结在了脸上。
我从来没有想念过一个人,那种情绪软弱可耻。没有人值得我放下魔鬼的骄傲,蹩脚地承认毫无意义又矫情懦弱的想念。我更不应该想念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不应该对一个想要杀掉我的、按照理智而言应该除之而后快的人有任何软弱的情绪我大概只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于是已经离开的黑影重新回到了我的视野。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揉地擦掉了我眼角的泪水,缓缓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想要安抚我入睡。
他的触碰温柔但却真实地存在于我的感知之中——那并不是我睡梦中的想象。他还活着,这个该死的、讨厌的、背弃了所有誓言的家伙还活着……
我咬住下唇将不断涌出的酸楚咽回肚子,但它们只是愈加浓烈地溢出了眼角。于是那只手转而有些手忙脚乱地替我擦了起来。
我想要伸手抓住他,让他不能趁着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悄悄离开。但身体已经彻底陷入了诅咒之中,再也不能动弹了。
“不要丢下我,”我不安地再一次提醒他,“汤姆”
停留在我脸上的手似乎停顿了一瞬,再一次抚上我发端时的动作僵硬了几分。
我依稀听到一个细微到近乎难以分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对不起只有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
安全我有些好笑地想到在我签订契约之前或是之后,我的生命都没有安全过。那也许是我们魔鬼的宿命——安全本就不该属于这些桀骜自负的生物。只是他的背影带来了短暂的幻象,让我误以为前方的风雪永远不会淹没我们的路途,所有那些奇幻瑰丽的冒险也应该是没有尽头的。但也许就连不朽本身也不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