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8章
我垂着头装作没有意识到自己无聊的失落，跟在里德尔身后踩着那个细长的影子出了房间。戈尔借着巡视（哦，我们都知道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出来巡视）的借口仍然逗留在我们的帐篷附近和克里夫谈论着什么，直到我们走进才满脸惊讶地转过了头，“罗塞尔先生、罗塞尔小姐，原来你们住在这里，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当然，要不是听到了戈尔先生安排巡视的声音，有些人也许现在还在梦中呢。”
我躲在里德尔身后翻了个白眼。
“看来是我打扰奥黛特小姐的休息了，真是抱歉昨晚的比赛真是太精彩了不是吗？也许我能邀请二位共进晚餐聊表歉意？”戈尔仿佛觉得自己魅力十足般身体前倾耸了耸肩。克里夫用右手挡在脸上盖住一个抑制不住的笑容。
“我是说，我今晚打算举办烤肉派对——我打赌，七点钟之前托多克·赫里斯托夫就能抓到金色飞贼，保加利亚总是有着最好的找球手——只是几个同事和我的一些朋友，如果罗塞尔先生小姐愿意赏光的话”
尽管戈尔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但我从没有参加过烤肉排队，事实上，我从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排队。那个是和“宴会”或者“舞会”这些让人联想到华丽的水晶吊灯、香槟酒杯里的气泡以及虚与委蛇的人群完全不同的东西，它听起来轻松又令人愉悦，就像我从高高的铁杉树上看到的一群人围聚在篝火旁伴随着偶尔飘落的火星，分享食物微笑着交谈的景象。
我好奇地从里德尔身后走了出来，不自觉地期待起来，即使是要和一群全然陌生的人类共处或是要忍受下午比赛上戈尔令人厌恶的聒噪都不像从前那么难以忍受了。
“当然，今晚真是令人期待。”
但事实上，当我真的到达戈尔位于湖泊对岸的帐篷前时才发现自己一整个下午的兴奋真是愚蠢又天真——人类是群卑劣的生物。也许正是因为天性的愚昧，他们总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标榜自己超凡地位的机会，尤其是像戈尔这样把虚荣挂在脸上的家伙。但他显然对自己精致典雅的安排满意极了。
“希望不会让罗塞尔先生和小姐感到怠慢。”戈尔微微颔首，眼神不经意地滑过草坪上端着家养小精灵烤好的鸡肉制服整齐的服务生，带着我们到一处丝绸包裹的圆桌前坐下，像是上次那样毫不起眼地抬了下食指，立刻有服务生端着银质的托盘为我们摆好餐具和食物。
我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里德尔轻轻笑了起来，“真是完美的礼仪和教养。”
“能得到罗塞尔先生的赞赏是我的荣幸。”戈尔满意又炫耀地看着服务生拿出水晶杯为我们添满香槟，戴白手套的左手背在身后，举着酒瓶的右手优雅又沉稳地没有洒出来一滴。
“虽然我们认识得并不久，但您应当是为极有见识的人，甚至连麻瓜的知识都了解不是吗——您别误会，我可不是对麻瓜有什么意见，只是大部分巫师都不太了解他们的东西，而我恰好对他们很感兴趣。您知道的，智慧的海洋总是令人沉溺。”戈尔等到服务生离开后斟酌着说道。
“智慧的确令人敬仰。但很遗憾，我并不能配得上戈尔先生的称赞。”里德尔瞥了一眼男巫，似乎真的感到遗憾般轻轻摇了摇头，“让戈尔先生有这样的误解一定是我举止轻狂了。”
“不不不，”男人连连摆手，尴尬地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我听您说到麻瓜们的政策，很感兴趣罢了唉，我本来不应该说的，但您也知道了，今年的资金运转不会容易呀”戈尔故作忧愁地长叹了一口气，继续不死心地拿眼角盯着里德尔。
“戈尔先生不愧是赫菲斯托斯的后人，真是关心魔法世界的官员。”里德尔继续不轻不重地说道。我连忙端起酒杯掩盖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戈尔的脑袋后面墨水一样清新的蓝色地平线，慢慢变成深蓝直到汇聚成一团深黑，周围的桌子上亮起了火把逐渐坐满了巫师，他都没能从里德尔口中打听到一点消息。男巫像是终于放弃了捷径，承认自己也许要在满柜子一窍不通的麻瓜书籍里寻找才能有线索一般神色委顿下来，甚至令人愉悦地不像从前那么聒噪了。
这个所谓的“烤肉派对”于是终于有了一点不那么让人讨厌的地方。周围魔法部的巫师们在一天的工作之后放松地谈论起一天的工作，彼此哈哈大笑着交流应对威森加摩的经验，烛火的噼啪声酒液的气泡声和夜晚余温未散的空气包裹在一起有了些我期待的那种烤肉排队的意味，
“我以为威森加摩只负责审判违反法律的巫师的”我放松地眯着眼睛随口问道，并不能理解巫师们口中的周会。然而这是个让我无比后悔的问题。颓败但是令人满意得安静的戈尔听到我的疑问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
“霍格沃滋倒是不教这些——啊，抱歉，奥黛特小姐应该是布斯巴顿毕业的吧。我的祖父和邓布利多说起过很多次霍格沃滋应该开设这种课程——啊，你知道的，他就是威森加摩的成员之一，审计组的一员——威森加摩分为审计组、司法组和检察组，事实上掌管着立法、司法和监督权。除过部长是大选产生以外，魔法部官员的任免也是由威森加摩决定。不然的话，魔法部不就变成独、裁统治了吗？”戈尔说着学着我刚才的动作眨了眨眼睛。我向撒旦发誓，自从埃弗里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渴望过给某个人钻心剜骨了。但戈尔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不悦，“所以，魔法部的各个部门每周都要向威森加摩汇报工作，合作司的财务要接受审查和批示——尤其是新的税收，那可是个倒霉的部门我们每个月还会有一次全体威森加摩成员和部长们都要参加的议会。相信我，如果有什么比面对着五十个穿紫色长袍的巫师咄咄逼人的诘问更糟糕的事情的话，那就是他们中最难应付的那个是平常为给你准备饼干的爷爷我们中的不少人都承认如果提前知道魔法部的职责里包括这项工作的话，比起加入魔法部也许会选择去嬉笑跳闹笑话店当个店员。”
那是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我可不觉得戈尔这种虚荣伪毫无用处的家伙能应聘得上需要切切实实销售产品和统计收入的店员的工作——但我想我们现在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成为傲罗办公室主任的了不是吗。事实上，对于戈尔这样自负无能又聒噪的家伙来说，魔法部官员是个糟糕的工作，他们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便喜欢自我吹嘘不知所云，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比真正心怀恶意的人可怕多了。
我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里德尔，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连忙别开视线，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对不起，看看我都在说些什么？在一位女士面前说政治，这可真是太失礼了”戈尔满脸和昨晚如出一辙的郁闷小声自言自语着，“哦，我平常也不会这么愚蠢的我这是怎么了”
也许是愚蠢终于掩藏不住了。
“真是抱歉，也许是昨晚睡得太迟了，戈尔先生如此精心地准备了晚餐我却”在发现这个借口出人意料地好用之后我又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梅林的胡子，这让我连思考借口的精力都省掉了。
我们就这样名正言顺地离开了那个无聊的派对。
“戈尔已经感兴趣了呢你可真是比魔鬼还擅长操控人心，伏地魔。”我跟在里德尔身后慢悠悠走过长满三色堇的湖泊，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开口，“但是如果像戈尔说的那样，就需要经过威森加摩的批准，邓布利多会那么容易就同意？
里德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如果里奇真的想做的话，他只需要一个不存在的工厂和一笔虚假的税收，没有人会对多出来的收入生疑的，他们总是更关心少掉的部分”
“威森加摩的权利听起来太大了一些不是吗，他们监督魔法部谁又来监督他们？所以作为首席邓布利多其实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里德尔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这不是你应该关注的东西不是吗？我亲爱的奥尔菲顿应该做好自己的工作不是吗？”
我盯着眼前那张英俊危险完全属于伏地魔的脸看了一会儿，嘲讽地挑起眉毛，“这难道不是我的工作？’他的思想’不是吗……”里德尔眯起了眼睛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我难受地瞪着他，只得咬着舌根补充道：“主人。”
里德尔嗤笑一声松开了我的下巴，转身继续优雅地朝前走去。我撇撇嘴，有些难过低头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块，他只是不愿意听到对邓布利多的肯定而已，尤其是对于那个歪鼻子老头来说唾手可得最不在乎的权力却是他步步为营的目的。
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咚”得落进了湖泊里，里德尔闻声转过头看了看湖水，“阿布拉科萨斯的担忧有时候也是不无道理的。”他轻笑一声，走了几步继续说道，“威森加摩的前身是长老会。”语气是和平常无异的冰冷，但微微收紧的尾音却充满了讽刺。
我愣了一下，想到里奇和很多年前阿尔法德说的话，但那些都是魔法史记载之外霍格沃滋也不会教给学生的历史了。
“一千多年前，英国巫师世界由二十八个氏族组成部落，每个氏族在内部挑选成为族长，组成长老会商议部落全部事务。和麻瓜以及其他部落的战争则由巴塞勒斯主管。巴塞勒斯接受长老会任免，和一批被各氏族挑选的巫师同时管理社会秩序，那些巫师被称为‘傲罗’。”
“所以，巴塞勒斯就是魔法部部长的前身？”
里德尔嘲讽地笑了一声，“不，他的权利比魔法部部长要小得多，只能在在长老会最终做出决定之前处理临时事务。”
“所以权利在长老会，而长老是氏族里选出来的难道他们的族人会去推翻自己的统治建立一个大选产生的魔法部？”我不自觉地问道，快走几步毫不羞耻地拉住里德尔的手——撒旦会知道我已经做过多少违背魔鬼骄傲的事情了，并不多这一件。
里德尔瞥了我一眼，就像他曾经说过的放任了我“无礼”的要求。
“魔法并不只有巫师血脉会产生，当不属于任何一个氏族的混血甚至麻瓜出身的巫师多起来，尤其是当他们开始和麻瓜交易拥有了财富之后，以血缘作为划分的氏族便不可靠了——财富意味着资源，意味着可以通过别人的劳动攥取利益，意味着平分权力的氏族社会的崩溃”里德尔微微停顿了一忽儿，“长老会尝试过让他们加入巴塞勒斯的指挥，甚至在长老会让出五个议席给傲罗，但掌握了财富的非氏族巫师们想要的怎么会是五个象征性的实际上没有任何权利的席位，更何况巴塞勒斯统领的机构远比二十八个人投票表决的长老会高效简练。很快麻瓜开始猎杀巫师，一个听命于一人的权力中心远比长老会在危急关头要有用，于是魔法部作为巴塞勒斯领导的纯血混血们权利斗争的胜利标志正式成立对魔法世界而言代价惨痛的巫师猎杀的危机正是原本不被纳入长老会的非氏族巫师的转机——偷盗、强制、欺压、背信，这就是泥巴种最初如何从巫师的手中夺得权力”
“所以那就是所谓的纯血的荣耀和斯莱特林的荣耀？那就是他们为什么那么讨厌麻瓜？因为他们事实上破坏了原本平等、权利被每一个巫师掌握的社会，让巫师社会变成了麻瓜那种崇拜金钱彼此剥削的存在？他们导致了一个原本没有阶级的社会的崩溃？”
里德尔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我亲爱的奥尔菲顿已经比很多纯血巫师都懂得纯血的荣耀了不是吗邓布利多吹捧的‘爱’，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个时代也许更符合他的追求。”
里德尔的话讽刺极了，但仔细想起来并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长老会统治下彼此毫无保留地分享资源，没有官员监狱没有富人穷人，一切争端都由氏族或者部落的全体成员平等地解决。那的确是更加质朴美好比起现在用道德品质渲染的互相倾轧的世界更充满“爱”的存在——但荒诞的是，那是个全部由纯血巫师组成的魔法世界。
“巫师世界的发展轨迹和麻瓜的雅典古罗马相似，甚至包括邓布利多不愿意承认的奴隶制——家养小精灵、妖精都近乎完全相同，而希腊由于自己‘高贵’的公民不愿意从事奴隶的工作灭亡，古罗马则因为大量的财富聚集在越来越少的人手里走向了帝政”
我转过头心情复杂地看着夜色下里德尔的侧脸，冰冷苍白看不出一丝情绪。湖边清凉的夏风微微吹拂着不知名的毛茸茸的花朵，空气里飘浮着的不知道是我熟悉的里德尔身上清新冰冷的味道还是在夜晚里悄然生长的植物香味。里德尔的声音轻柔平静，像是融入了静谧的夜色之中的清风，但我从没有任何一刻像是现在这么清醒过。
我一直以他是在历史的洪流中逆流而上与世为敌的，还曾经怀疑过里德尔这样聪明的人即使想要权力又为什么要走上一条长久看来注定失败的道路。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一点都不缺乏历史知识，了解这个世界远胜于我，那么他又想要什么呢？推翻这个并不完美的伪善的世界建立真正的民主，还是顺应古罗马的发展？又或者即使知道，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他想要的只是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想要的只是权力而已，即使懂得政体懂得历史，也大概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想要权力——莱斯特兰奇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站在更高的平台上不需要因为有限的资源放弃对真正热爱的东西的追求，财富也为他带来了可以不在乎巫师们的反应，支持艾米利亚从事“低贱”的麻瓜工作的底气。甚至托纳提拼命赚钱也是想要一直被鄙视的处在魔法世界最底层的自己和妻子能更有尊严地活着。那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手段的东西却是他的目的。因为他不懂得爱，所以从不能真正理解这个世界的美好，不懂得别人牺牲性命也想要守护的东西，甚至魂器已经剥夺了他作为人类的情绪了。
我抑制住胸腔里不断涌上来的愚蠢的情绪，晃了晃里德尔的胳膊，悄悄转移了话题，“所以长老会的权力并没有过多被削弱，但是他们变成了受全体巫师选举产生的机构？”
“年收入五百金加隆以上向魔法部纳税的巫师都可以参加，由血统决定的权力划分变成了金钱，而至今，魔法部还保留着威森加摩的五个席位。”里德尔慢慢说着，语调优雅但是说不出的轻蔑。
“所以比起麻瓜们的政府，巫师的民主共和国比起麻瓜其实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并不发达的制度因而会有戈尔、穆尔塞伯、克劳奇那样世代从政的家族，魔法部真正有权利的公职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而普通巫师们甚至连威森加摩选举都不了解”
里德尔似笑非笑地听着我的话，不置可否。
“所以，为什么霍格沃滋不教这些？图书馆也几乎没有记载？这些都是真正的巫师们的历史不是吗？”
“教给他们然后让这些并不死心的纯血巫师更加理所应当地聚集在一起反抗魔法部吗？”
我眨眨眼，“学术该是自由的不是吗”说完后没等里德尔嘲讽我就自觉愚蠢得闭上了嘴——梅林的巫师帽子，如果要学术自由霍格沃滋就应该先拒绝魔法部每年的资助。
“他们也不学习魔法世界的政治结构”我有些嫌弃地说道，忍不住想到葛兰说的“巫师们的教育就像是技术培训”，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里德尔并没有回到我们的帐篷而是朝着树林深处而去。我很想问问他，威森加摩的权力大到能够任意罢免官员弹劾魔法部部长，而邓布利多是首席巫师，这是不是才是他不去魔法部的真正原因——而不单单是为了得到纯血家族的支持。如今看来他有很多普通人完全想不到的“奇妙”方法获得纯血家族的“支持”。但我很清楚那是个注定会得到钻心剜骨的问题，于是只能安静地跟在他身边，第一次有些遗憾咒语比起理解大多数时候是个更加需要熟能生巧的东西（该死的葛兰！）。
我很喜欢里德尔讲解魔法或者麻瓜知识的样子，那并不让我觉得自己愚蠢，相反比起他对我的利用和猜忌，以及我对他的复杂感情来说，那种时刻总显得很单纯又让人留恋，就像是我同意在左腕上烙下契约的时候怀有的心情一样。
对这个世界越是一无所知，就能继续向往人类热闹的生活。而不用像现在，真的能有机会加入的时候，又怀着莫名的惊恐。那真是矛盾又愚蠢极了，如果非要用人类的方式来理解的话，大概就是永不知足。但我是个没有终点的人，“知足”与我而言才应该是一种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