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里德尔的神情一瞬间狰狞得宛如野兽一般,他突然伸手掐在我还没有完全愈合的脖子上,巨大的力道让我后面的句子都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呓语。原本有些不确定的念头因为这个动作全部都变得明晰起来。
血誓!那个血誓!他承诺了要教导我要带我回到魔法界——既然要回到魔法界又怎么会允许我离开呢!
我嘲讽地大笑起来,但那些笑声还没有出口就被掐灭在喉咙里,额角充血的压迫感和脖子上剧烈的疼痛却都比不上那张脸疯狂残忍的样子带给我的愉悦。我紧紧盯着里德尔的眼睛得意地用唇语一字一句说道:“我要离开魔法界”
里德尔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掐在我脖颈上的手也猛地加大了力气。疼痛一瞬间都麻木起来,我的大脑仿佛要爆炸一般一阵阵得发黑。但那根红线在我话音落后不出所料地瞬间炸开,伤口皮开肉绽逐渐露出森白的骨头,殷红的血液大滴大滴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将滴落在嘴唇上的舔了进去,嘲讽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身上原本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也慢慢撕裂开来。里德尔的黑袍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濡湿,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那双猩红的眸子开始迅速黯淡下来。我看着他的瞳孔慢慢放大又像是要找回理智和丧失魔力的昏沉抗争一般眯了起来。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放轻了力道,渐渐痛苦虚弱得再也支撑不住地松开。
里德尔附身将紫杉木魔杖稳稳地对准了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浓郁的杀意。殷红的血一小股一小股地沿着他苍白的手流出,又顺着同样惨白的魔杖一滴一滴落在我的眼角。我终于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穿破暴雨雷鸣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没有我想象中的嘲讽和报复反倒有了几分萧索的意味——伟大的将整个魔法界都玩弄于股掌的黑魔王在他终于让傲慢的纯血家族俯首称臣的时候竟然败给了一个二十多年前的誓言。他总是那么自负,认为自己的咒语自己的魔法无人超越,所以从不曾怀疑过拿来掩护这个漏洞的灵魂契约会被毁掉,所以放肆地将一切都踩在脚下。但业火是踩不灭的,它只会顺着践踏自己尊严的那只脚一路燃烧,最终让他化为灰烬。
我平静地看着他魔杖尖上因为主人的愤怒迸溅出的火花,看着它们从明亮变得黯淡最后消融在黑暗之中。
“你打算用什么咒语呢?遗忘咒不能消除我们之间契约的痕迹,我会意识到的,而且我知道怎么打破是夺魂咒把我一直囚禁在这里还是——杀了我呢?”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里德尔危险地看了我一会儿,“不错的建议。”
我看着他装模作样的威胁,忍不住摇了摇头,“你的魔力足够你使用那些咒语吗?”
那双猩红的眼睛顿时阴狠了起来。
“愚蠢的誓言不是吗?”我不屑地翻过了身不再看他了。我承诺过忠诚,主动让他受到伤害也是违反誓言,迅速消退的魔力让我也开始有些虚弱起来,但至少比他现在的状况好很多。
里德尔讽刺地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魔杖在我身边躺下来,“愚蠢的誓言。”
“我主动逃走会被血誓惩罚,你同意我离开会被血誓惩罚”我说着干涸许久的眼睛像是突然决堤一般涌出泪水,“我让你同意我离开也会收到惩罚”
我将自己的大脑慢慢放空不去思考这样乱七八糟的局面里我究竟还剩下什么选择。里德尔身上涌出的血液已经濡湿了床单,贴在后背的布料冰冷潮湿。雷电终于停止了,只剩下了瓢泼的雨声一层一层敲打在玻璃上。昏暗的房间仿佛成为了浸透天地的大雨中隔绝灾难的诺亚方舟,又仿佛是封锁了一切喜怒哀乐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坟墓。
里德尔始终安静地盯着帐顶一言不发。
我极力压制着眼泪,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颤抖,“我不在乎是不是会彻底丧失魔力昏睡在这里,但你在乎,你获得了那么强大的力量,已经快要走上权利之巅了你该求我,求我我就帮你治疗。”
里德尔没有说话。飓风裹挟着暴雨终于推开了其中一扇窗户,冰冷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吹乱了我披散在枕头上的长发。他转过头淡淡瞥了一眼那扇在风雨中嘎吱摇晃的玻璃窗又没有一丝动静了。
“或者你可以通知自己的食死徒,他们一定会非常乐意在这个时候体现自己的忠诚的——又或者乐意让这个剥夺了自己家产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界上——或者更糟,控制起来那么他们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纯血贵族,不用因为你担惊受怕不用仰人鼻息这取决于你不是吗?那么伏地魔大人相信自己的‘家人’吗?”
我得意地勾起唇角,啊,他可是令人讨厌又个毫无安全感的人呢。
窗户在一阵狂风中被快速掀起敲碎在墙上,水晶玻璃呼啦啦落了下来在壁炉的火光中折射出一片璀璨的色彩。但我的身后依然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刚刚细微的呼吸都听不到了,安静得仿佛空无一物。我开始莫名恐慌起来,忍耐着默默数了五十下,但身后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冰冷的体温和不断溢出的微凉的血液让我觉得那里躺着的仿佛是一个死人。我来不及思考他的那些强大的魔法和魂器惊慌地转过身来,看到他胸膛的起伏才安下心。
里德尔锁骨下的那道伤口已经森白可怖在昏暗的背景中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在痛苦地颤抖着。我忍不住小心地碰了一下,胸口明明没有伤口但仿佛刺进了匕首一般疼痛地落起泪来。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我又凶狠地擦掉眼泪,用力按在那道伤口之上。
“疼吗?”我学着他轻蔑的神情挑起了眉毛。
里德尔瞥了一眼我的动作没有开口。
我微微用力让那道伤口撕裂地更严重一些,提高了音调继续挑衅,“疼吗?”
我满意地看着他眯起了眼睛。
“你在给自己找借口吗,奥尔菲顿?”里德尔轻柔地说道,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我想象中的阴狠或是麻木,甚至没有一点点愤怒,只是胜券在握的自信,就仿佛经验老到的猎人终于等到了合适开枪的时机。而我就是那只愚蠢的即将要迈入陷阱之中的野兔。
我在那个目光的注视下突然害怕起来,像是偷了糖的孩子被人群戳破了谎言,一切努力维护的得意和骄傲瞬间变成一、丝、不、挂的耻辱的悲哀。我瑟缩地向后退去,想要避开那双让我无所遁形的眼睛,但里德尔飞快拉住我的手臂将我带回了他的怀里。
“如果你需要借口,我不介意给你一个”
他轻轻在我头顶吻了一下,冰冷的手掌不由分说地分开我的五指扣紧我的掌心,牵制着我紧紧躺在他的身边。我本能地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我给了自己一个仇恨里德尔的理由,一个离开他的目标。我甚至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即使带着满身不会愈合的伤口我也会在一个没有他的地方醒来,去认识新的人见识新的事情。他将很难再抓到我。那是我想要的不是吗?我穿过森林的时候体会到的那种单纯的喜悦,那才是会让人生美好的东西不是吗?
我该平静地告诉他这些,告诉他我不需要借口。然后得意地看着他失算的模样嘲讽地说他从来都不了解我的。但我却情不自禁地疯狂踢打起来凶狠地撕开他的伤口,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抗拒至极,仿佛那是无尽的深渊困囿我灵魂的地狱。
里德尔牵制住我将我牢牢控制在了他的怀里。他平静地看着我惊恐的神情,轻轻勾起了唇角。
“我需要你。”我看到他的嘴唇开合,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冷冰冰地说道,“不要离开。”
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出来,我茫然地看着他,整个视野里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血红。我紧紧咬住嘴唇难过得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再也不去看那双猩红的眼睛。但即使不出现在眼前我也知道自己逃不走了,再也逃不走了。我从来都不知道怎能拒绝他。
我甚至不需要知道那是个诱人沦陷的谎言抑或是走到绝境的无奈,它已经击碎了我构建出来的堡垒。我是那么好骗,只要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会主动达成他的心意将一切都拿出来。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仍然义无反顾地吞下他亲手递过来的毒苹果。
胸腔里的心脏开始抑制不住地跳动起来,将摧毁理智的悸动传遍到身体每一个角落,但大脑却像是死去一般麻木地感受着皮肤上凝固的冰冷一遍遍嘲讽自己的愚蠢——愚蠢!
我总是在一遍遍试探他明知无果的心意,无论紧随其后的是钻心剜骨还是伤人的言语,即使已经告诉自己忘掉这份荒谬的感情,告诉自己去追求自由去为自己而活也无法阻止。人性的卑劣注定我明知最优的选择也仍然会自毁一般地走上全然错误的道路。
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让我抛弃理智顺应欲、望的理由——那与高尚的理智完全相反的肮脏卑微被造物主诅咒的让一切生物都不能完美的希望!那让大好前程的青年走上杀戮让花容月貌的少女红颜白骨,让人类筑起高墙建立社会让他们自相残杀却自觉正义的遥遥挂在天上永远也摘不到的可悲的希望!
“啊!!!!!!”
我压抑地伏在里德尔的肩头大喊起来,仿佛只要声音飘出去得足够遥远我的灵魂就可以跟随着它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但我不能,爱是世界上多么伟大的力量。明明构建在兽、性之下,是刻在基因里的欲、望欲盖弥彰的遮掩。它无声无形虚无缥缈但却可以铸造最坚固的囚笼,即使是强大的魔鬼都不能逃脱。
里德尔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背脊,像是优雅的画眉轻盈地摆弄着翅膀看着溺水的飞蛾扑闪着最终绝望地沉浸在冰冷的水底。
但即使坠入深渊也该是我们一同坠入!他该痛苦该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该求而不得该被正义当作罪大恶极的反派被孤立无援被群起而攻之,然后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这里永永远远和我彼此憎恶地在黑暗之中自相残杀。他的受难才是我这毫无意义的一生最好的报酬。他就该和我躺在这里满身伤疤失却魔力任人宰割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着他被诅咒反噬痛苦又脆弱的模样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会因此获得自由,我也永远不会真正得到他。我的悲哀的人生会成为人类仇恨最好的范例,除了徒增笑料永远也不会在罪恶里得到救赎。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他该睥睨地站在世界的最顶端,冰冷傲慢地俯视这些永远也不会理解他的卑微的人类,他该永远鲜活在追逐力量的冒险之中,甚至可以不顾及生命。他不应该像我一样因为一个愚蠢的誓言蜷缩在黑暗里,沉浸在绝望之中日复一日地祈求时间可以重新来过——那是个挟制了我的自由,打碎了我的梦想的誓言,那从不是他的软肋
我凶狠地翻过身,扯开他沾满血迹的长袍吻在他的脖子上又重重啃出血迹再疯魔一般撬开他的唇舌,将那些他带给我的鲜血和绝望一一还给他。我是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了,理智对我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没有爱没有自由没有希望没有尽头,只剩下了这颗迟迟不愿停止跳动的心脏,只剩下了疯狂和欲、望。
里德尔始终嘲讽地注视着我,看我像是没有双眼看不清前路的盲人自欺欺人地在谎言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但那又怎样,能一生都活在谎言里才是最不虚度最幸运的生命。我用力盖住了那双刺目的眼睛,拉过他放在我背上的手穿过解开一半的长袍放在胸前滑过每一寸柔软的皮肤,报复一般看着他平静的呼吸终于急促起来。
“我恨你。”我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恨他恨冰冷无情的命运恨爱着他的无能的自己,但无论是第多少次的抉择却都懦弱悲哀地不愿意伤害他。我已经只能在冰冷黑暗的深渊里仰望光明了,我们不该都被命运踩在脚下——这残忍的傲慢的不公的命运。我会看着他,在阴冷虚无的黑暗里看着他带着我的力量和我们共同的愿望最终站在一切的终点上嘲讽命运的弱小和无知,然后用我的生命活下去骄傲又强大地活下去。那将会是这份无望之爱最悲壮滑稽自欺欺人的结尾,是我对他最刻骨的祈祷和最落寞的惩罚……
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所有支撑着我的愤怒和不甘都像是随着泪水流逝了一般,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呢喃,像是竭力对抗秋风的蝴蝶最终旋转着跌落在冰冷的枯草上,“我会成为你的影子,如影随形的诅咒,你亲手制造的梦魇你休想再逃开我的纠缠”
血红色的光芒沿着我手腕上的七芒星飘落在里德尔的左臂上。他轻轻勾起唇角擦掉我眼角的血迹,冰冷的左手贴着我的脑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我靠近,而后轻柔地印下一个吻从容优雅地一点点深入慢慢搅乱我的悲哀。
“你将一直是我最信任最忠诚的食死徒,奥尔菲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