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那些堆叠在一起的咒语让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等到重新恢复知觉,首先传来的就是手腕上微微的温热,里德尔的方位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立刻就清醒了过来,身体上除了黑魔法伤口还多出来了许多血红色的痕迹,它们从皮肤的表面开始一点点裂开逐渐加深恶化,剧烈得疼痛瞬间袭来,我难受得灌了一大口血水。在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近之后挣扎着幻影移形离开了这片水域。脑海里传来一声冷笑,“你打算离开我吗?”
那个冰冷高亢的声音让我惊恐起来,我一遍遍默念着咒语试图断开这种连接但通讯咒的主动权掌握在里德尔手里。左腕依旧温热,身体里的魔力却开始莫名其妙地大量流失。全身疼痛地快要炸开,喉咙里像是灌进了酸液一般,但我已经分辨不出那究竟是魔法造成的伤害还是我自己的绝望和痛苦。森林里的阳光鸟叫和煦的夏风都似乎消失了,我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叫嚣着离开他,离开那个除了阴暗什么都不会带给我的人,离开那份无望的爱情,离开那个我一无所有的世界。
身上原本缓缓绽开的血红色细线瞬间炸开一片,疼痛让我生出一片冷汗。我隐约意识到那是血誓在发挥作用,但皮肉撕裂的疼痛让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然而比起会拉扯灵魂的灵魂契约血誓只能伤及我的身体,我还死不了——即使死了也没关系,死掉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死掉就能将这一切都放下也许就能自由了。
我努力集中精神念了飞行咒朝着离里德尔最遥远的地方飞去。但周围呼啸的冷风和偶尔飘过的云彩都像是在窥探一般,被监视的感觉如影随形。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恐惧难过交织在一起但似乎是鲜血流的太多了,眼睛反倒干涸一片,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
脚下的原野上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我才注意到太阳已经穿过了云层挂在蔚蓝的天空上了。今天英国难得一见的晴天,在阴雨连绵了近两个月后原本是个令人期待的日子的。碧绿的草坪上有三三两两的麻瓜带着遮阳帽跨着野餐篮走过,他们模模糊糊地交谈着,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笑倒在他的肩膀上。孩子们你追我赶地跑出去很远听到母亲的呼唤后又大声回应着跑回来。我的血落在了一个金发女人的脸上,她用手帕擦了擦然后惊慌地尖叫起来。但还没来得及抬头我就已经离开了。
然而体内的魔力流失得越来越快,午后热烈的阳光炙烤之下大脑开始浑浑噩噩起来。脑海中的那个人却像是经验丰富的猎手极有耐心地跟在我身后,当我加速他就懒洋洋地加速,当我昏昏沉沉控制不住魔力得慢下来,他又嘲弄一般地减慢速度。但始终没有消失。我难过地想要大声尖叫,然后昏死在这种无望的奔逃之中,但脖子被咒语击中了轻微的呼吸都疼痛得让人快要倒下——然而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停在这里,他会追上我,然后把我拽入地狱之中,封禁在黑暗里,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暖风没有鸟叫没有自由。
我要离开那里!哪怕永生永世都拿来逃跑也好,只要有一线的希望只要能有一刻的自由,只要离开他——离开他就会忘掉他的不是吗?魔鬼的生命那么漫长我有近乎无限的时间拿来遗忘,我能忘掉的,如果忘不掉我就去找瓦沙克,让他拿走我的爱情。然后不管是那个一成不变的桥洞也好,抑或是阴沉的暗影之地也好,甚至是那做关了我两百年的塔楼也好。我不要待在他的身边。那个人类,那个永远距离我一英尺的人类,那双并冰冷的眼睛还有那个冰冷的死咒,他是那么令人绝望。我什么都不会得到,即使用尽一切努力也不会得到。我已经没有了朋友,我甚至失去了黑暗里唯一的那颗星星,我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我不想,不想自己愚蠢卑微的心都被他亲手摧毁。
魔力突然流失得更加剧烈起来,我的眼前立刻涌现出一片黑雾,再也控制不住对魔力要求极高的飞行咒,重重摔倒在了草地上。但身体只是麻木了一瞬,那些疼痛和里德尔的黑魔法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然而不知道是里德尔终于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猫捉老鼠一般的游戏还是过度的魔力流失让我失去了感应,一直连接着的通讯咒断掉了。我仔细摸了摸手腕上的确冰冷一片。我立刻撑着自己的身体从草地上翻做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了几步,将为数不多的魔力拿来幻影移形换了一个方向走得更远了一些。
幻影移形咒的距离实在有限,我出现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头顶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枝遮挡周围昏暗潮湿。但不能在这里,我要去人多的地方。里德尔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现在还不能公然违抗魔法界的管理条例,但我却不在乎。很久之前我就是被通缉的对象了。只要能去人多的地方等到我的魔力恢复,我就能继续逃走。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调用恶魔之力出入暗影之地,虽然凭借里德尔的聪明一定可以想出来,但那个时候我就会在远离英国的地方,一个即使使用飞行咒也需要两个多小时的地方。他的时间那么宝贵,他还有那么多的宏图壮志,他不会一直都来找我的。
这些念头让我兴奋起来,就仿佛穿过这片森林就能拥抱渴望的自由一般,连身上的伤口似乎都没有那么疼痛了。最开始出现红线的大腿已经裂成了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连里面的骨头上也开始出现浅浅的痕迹。我试图治疗它但魔力刚触及翻开的血肉就让骨头上的那道痕迹变成了一英寸左右的裂痕。剧烈的疼痛让我的眼前一黑,最终只能用了一点点魔力抑制住伤口上传来的几乎让我丧失行动能力的痛楚,然后找到森林里的小溪沿着水流飞奔。我的时间不多,只要能再远一点,人类再多一点就好。汩汩留下的血落在浅浅的小溪里将清澈的溪水都染成了粉红色,但除了逃离亚蒙的那一次之外我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么坚定,这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没有想过离开了里德尔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我没有想过这片森林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但至少那一刻我固执地相信着美好怀揣着希望——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去找邓布利多,他会让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付出代价,但那是我应得的,然后我会自由。那是里德尔唯一不敢面对的人,一个击败了格林德沃的人,他不知道那个老头有多么强大,我也不知道,所以也许他是唯一能解放我的人。
当我离开森林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我欣喜地发现不远处是一条麻瓜的公路。沿着这条路前面一定会有麻瓜的城市。我走了很久很久直到魔力已经不足以压制伤口的疼痛和大规模的出血,开始眼前发晕,周围的建筑才变得密集起来。麻瓜城市里的灯光依然明亮,但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我扶着街边脏兮兮的墙壁,过多的失血让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了,四肢开始变得冰冷无力连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都变得麻木起来。
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惊恐地尖叫了一声,一个年轻的男声在说要不要送我去医院。而后是一阵浓烈的酒味和呛人的烟草味,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忍受着脖子上伤口牵动的痛楚抬起头勉强分辨出一个人类的脑袋,眼前的人兴奋地低叫一声打了个呼哨唤来自己的同伴,那只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拍了拍我的脸颊。我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试图推开他,但双手阵阵发麻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我完全分辨不出究竟有没有碰到那个人类。
对面的人见状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猥琐令人作呕,紧接着一只手贴着我的脖颈慢慢滑倒了衣服里。
我仔细分辨着那一团形状试图找到他的眼睛。
“滚。”
我听到自己沙哑至极的声音,嗓子瞬间疼痛得让我弯下了腰。而那个带着烟酒味道的人类也同时倒了下去,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气味伴随着另一个人的尖叫一同闯入我的感官之中。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而后全身的血液都叫嚣起来,恐惧令我本能地想要转身飞奔。但双脚已经完全麻木了,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下巴重重磕在地面上,口腔里立刻蔓延出浓郁的血腥味。但我完全顾不上那些微不足道的疼痛,艰难地伸手地朝着身后黑暗的巷子里爬去。
从容舒缓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直到我的双手触即到坚硬的墙面,再也没有退路。那些里德尔施加在我身上割破皮肤斩断骨头的伤口,在林子里奔波的疲惫和曾经思考过的希望过的憧憬过的都变成绝望一起涌了上来。我疯狂地拍打着这堵冷冰冰的墙壁,粗粝的砖头割破了我的手指但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仍旧一点一点靠近过来。
我尖叫着大喊着嚎啕着,最终只能环抱住自己把身体牢牢封闭在疼痛和黑暗之间,仿佛听不见看不见就可以不面对,那么时间就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在我被命运束缚被黑暗包裹前的这一刻。
里德尔伸手理顺我的长发,轻柔地从我的背脊划过,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而后不由分说地带着我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我用力挣扎踢打,但四肢仿佛完全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落在他的臂弯里。
“愚蠢你竟然觉得可以逃离我?”里德尔嘲讽地说道,“从缔结契约的时候开始你的生命就已经属于我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夜色里模糊不清的人影,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说,但现在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我疲惫地靠在他的胸前,在经历了一天的挣扎之后终于可以放任自己让一片片的黑暗吞噬残余的意志了——我终于沉落到了漆黑的深渊之底,安全得麻木得再也不会坠落得更深了。甚至我有些幽默地想到他说得其实也没有错,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了——我的生命的确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我会还给你的你已经尝试过杀掉我了不是吗?”我和疲倦抗争了一瞬嘶哑地说道,彻底丧失一切知觉之前我似乎听到里德尔讽刺的轻笑,“如果我想杀了你,你现在就不会在罗马。”
罗马我抬了抬眼皮——远处的天空开始泛出微微的青蓝,初生的晨曦缓缓照亮了城市古老的砖石,似乎真的有一些麻瓜书籍里描述的繁荣自由的模样。我又慢慢合上了眼睛——是个浪漫的地方,是个美丽的清晨
我想自己大概选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逃跑。
当受尽苦难的人从夜色笼罩下的森林里逃出来,他会看见光明,但我却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享受过原本不属于我的美好之后在开始承受它的代价之前出逃。命运那么公正,她除了给我一片黑暗的永夜之外还能剩下什么呢——哦,也许还有她那凡人所不具备的幽默——我从没有想过在为自由反抗之后,会是在里德尔的怀里看见黎明的初阳。
那就像我可悲的死寂的又自我妥协的生命一般讽刺。我总是在嫌弃自己作为人类的那一半感情过于复杂,但其实从始至终继承在我血统里的都是魔鬼单纯到近乎愚蠢的情感。于是在每个人从年少天真走到成熟老练的过程中,我一直停留在了起点,比任何人都要天真得漫长,于是也比任何人都更没有成年的自由——那宝贵的,我不曾拥有过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