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回到威特罗尔山庄之后里德尔宣布了今年将会在这里举行圣诞舞会的消息。

    我眨眨眼，真是惊讶极了——里德尔可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更何况他讨厌人类（或者说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但我很快反应了过来，在一年多以来的争斗中纯血家族都快破产了，他该验收成果了。这可真是个危险的家伙——让那些人陷入地狱的是他，带着虚伪的恩赐来拯救他们的也是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从没有脱离半分。

    卡丽达斯庄园的晚餐之后，里德尔不仅交给了莱斯特兰奇管理权，他甚至将购入的产业以及古灵阁的金库全部存放在了莱斯特兰奇名下。我很想调侃他真是不怕莱斯特兰奇卷着这些钱跑掉，但话还没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哦，他当然不害怕，食死徒可是跑不掉的，我们都是一群没有自由的家伙。这种处理财产的方式无疑带着巨大的阴谋的味道——普通巫师得到那样巨大的一笔财富也许会死死守着从此停滞不前，但里德尔想要的从不是钱，金子只是他通往更宏伟目标的手段。

    舞会的请柬也顺理成章地写做了莱斯特兰奇的名字——他就像是一个代理人。但纯血家族都很清楚威特罗尔山庄里等着他们的会是谁，这是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然而在他们丧失主动权之后，这个秘密无疑会变得屈辱起来——虽然我不否认里面也有脑子里装了太多香槟的人不会意识到这种屈辱，他们甚至会感概斯莱特林继承人的仁慈，而且这种人不会是少数。

    莱斯特兰奇后来也邀请过我到卡丽达斯庄园做客，其中有几次邀请函上明显是艾米莉亚的笔迹。但我都以工作忙碌拒绝了。那倒也不算是撒谎，在里奇的雷厉风行之下，缺乏资金经营不了想要出售资产的家族实在是太多了，我常常需要忙到深夜才能阅读完那些枯燥至极的报告，然后再熬夜整理好他们放在里德尔的桌子上。他仍旧行踪诡谲，但想到里德尔的名字更多地让感到愤怒——我觉得那是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在黎明时分赶完报告才想到他的缘故。

    圣诞节之前我的生活都繁忙极了，经历完一番威逼利诱虚情假意离开某个家族后和托纳提分享的一杯黄油啤酒成为了一天里最大的安慰。而我是没有带钱的习惯的，于是离开三把扫帚之前和罗斯默塔女士结算账单的时刻又变成了一天中最令人讨厌的部分——梅林啊！托纳提那个妖精实在是太吝啬了。

    有好几次我都想要开口邀请这个同样被繁重的工作压迫的难友来参加圣诞晚会的，但每一次都说不出口——我太知道那种错误的人出现在错误地方的尴尬了，对于他而言那将不会是晚会而是羞辱。托纳提这个聪明的家伙大概能猜到我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他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将话题拉回到对古灵阁压榨员工的抱怨之上。

    “该死的马尓兹，我早就告诫过他不能同意魔法部愚蠢的提议放低贷款条件，现在好了，一大半的人今年都还不上钱，古灵阁再这么下去要倒闭了！”

    三把扫帚几乎每晚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我从喝完的黄油啤酒里抬起头，拿过格雷博克面前完全没有动过的那杯抿了一口。少年安安静静地举着面具像是举着什么宝物一般一动都不敢动。

    “你们不是发行了债券嘛。反正那些钱也不是你们出的。”

    托纳提冷笑了一声，又摆出那副别人都是傻子的傲慢神情，“债券的价值取决于巫师对于古灵阁和魔法部的信任，等到他们知道贷款的那群傻子还不上钱的时候，这群买债券的傻子就会害怕自己的金子打水漂”

    妖精呵呵笑着露出尖利的牙齿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那么他们就会想要卖掉债券——不管比买来的时候低了多少钱”

    我于是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那么古灵阁就需要承担这部分差价，而古灵阁的现金一部分借了出去，一部分变成了好看的石头”里德尔在魔法部动手之初就说过他们输了——我不知道他不择手段积攒金加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但照这样的状况发展下去真是对他太有利了。

    “那么等到古灵阁也拿不出这笔钱”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和托纳提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我明智地选择了一个正确的主人。”妖精得意地说道，今天晚上结账的时候倒是显得大方了许多。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一些小报上也开始报道起了今年分外严重的拖欠贷款现象，几天后《预言家日报》发表了一片《新兴工厂兴建，经济增长迅速》的文章，后来的一周内不少报纸都开始跟着报道起了传统工厂纷纷倒闭，巫师失业率上升，新工厂的兴建增加了就业帮助魔法界发展经济的新闻。我简直不知道该称赞里奇稳定人心的力量强大还是该说这个人复仇心切了。

    想比起魔法届的隐隐躁动，维特罗尔山庄却安静极了。即使将要举办一场对里德尔来说意义非凡的舞会，山庄却完全没有丝毫迹象。空荡荡巨大的房子里仍旧只有我和格雷博克两个人，而那只狼崽时常出去捕猎（虽然我知道他是借着捕猎的名义出去打听那个名叫卢平的巫师的下落）所以大部分时候其实只有我一个人，一点都没有曾经卡丽达斯庄园举办舞会之前的热闹。但我却很喜欢这种安静，尽管曾经向往过，现在的我已经很讨厌任何一种类型的聚会了，更讨厌那些掩藏在华服之下面目可憎的巫师。我倒是很愿意里德尔在帕笛芙夫人茶馆或者弗洛林冷饮店和那些数年没见的老伙计们分享一份蛋糕或者冰淇淋，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尽管那样的情况下这些人类的对话也许能真诚许多。

    离圣诞节还有两天我去更换信息时，书桌上通常放羊皮纸的位置摆着一只大大的包裹，打开以后里面毫不令人意外地是一条红裙，比他曾经给我的两条都要华丽得多，略微发暗的红色布料在腰间蓦然收紧又在身后拖拽出层层叠叠繁复规整的裙摆，简洁凌厉又傲慢优雅，带着浓郁的里德尔的风格。那种刺目的红色让我突然产生出一种对舞会极度的抗拒。我将裙子和羊皮纸一并扔回盒子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醒来卧室里多了一些若有似无的冰冷味道，包裹则出现在了枕头边上，那种抗拒的心情更加浓郁了起来，我气愤的推开了它。包裹在床上散开里面除了裙子还落出了一双相配的暗红色系带高跟鞋和一只黑色天鹅绒的盒子。我很想挥手扔掉那双鞋子，但它实在是太漂亮了——作为一个魔鬼我可不能拒绝一双嵌满水晶的鞋子！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圈确定房间里没有人之后，悄悄将它套在脚上试了试，大小刚刚好。于是又心虚地踩在地上转了个圈，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我立刻瞪掉鞋子想将它踢出去但又害怕上面的水晶被磕坏。于是只能咬着牙将鞋子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里，屈辱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天鹅绒盒子里则是一条光彩夺目的项链——说是项链并不准确，那是一条两指宽和长裙同色的缎带，带子不长刚刚好能包裹我的脖颈，最中间则镶嵌着暗色的红宝石——有些像是亚蒙的收藏之一。项链的下面压着一张烫金的羊皮纸。我撇撇嘴打开它，“邀请奥尔菲顿小姐作为圣诞舞会的女伴”——没有时间没有地点甚至没有落款，一封简单至极没头没尾的邀请函。但是我认识那种优雅漂亮的笔迹——里德尔的字迹。

    我将邀请函放在一边，所有心情混杂在一起，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该开心地摇醒纳吉尼向她展示或者控制不住情绪地流泪，等到里德尔回来的时候骄傲地昂起下巴挑衅着小心试探他的心意的。但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那些心情还没有冒出头就讽刺了起来——我了解他的喜悦和疯狂，我知道他为了几天后那场和纯血家族重逢付出了怎样漫长的隐忍，所以格外明白他压抑在心底无法向任何人言说的兴奋。我也了解他的不安和多疑，所以在我得到了曾经几乎不敢想象的东西之后只剩下了麻木唏嘘——我知道这是多么虚伪的再也不能更进一步的亲密，更知道自己为了这种虚伪的亲密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在里德尔眼中我是已经将性命交到他手上可以完全掌控和信赖的家猫，在那群自认高贵的人类眼中我是仗势欺人的走狗被人轻视的情妇——我的骄傲和尊严已经被人打碎，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到那里将小心保护起来的心再被践踏被□□。

    但今天实在是过于清闲的一天，我只能任由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发酵着，找不到什么愚蠢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没有人会在圣诞节前这种温馨美好的时间变卖家产的，即使明天就要破产人类还是愿意在这种时刻和亲爱的家人一起分享一杯温热的红酒。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和里德尔度过的那个圣诞节，麻瓜的世界因为战争一片萧索，我躲在随便找来的房子里盯着跳动的火焰——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会感觉到寒冷的，里德尔也还是有温度的。他走进门来坐在壁炉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指正我的咒语发音。记忆里充斥着酥皮点心的香味和在他肩头融化的雪水晶莹的光泽。我本来不会感受到孤独的——魔鬼都是孤零零地出生孤零零地死去。但也许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感受到的陪伴的温度，而一颗沉寂的心一旦被温暖就再也不会愿意回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