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我们当天就离开了开罗去到了苏丹一个名叫哈拉伊的地方。没有了炸弹防空警报的声音、没有了空气里弥漫的建筑物炸毁后飘散而出的灰尘，冬日里清凉的海风带来水波翻涌的声音，间或几只海鸟飞掠而过。
“这里比埃及更适合旅游。”我由衷地赞叹道。
里德尔完全没有欣赏这里宁静美丽的风光，他开始布下守护咒语召唤他的食死徒们。我们等了一会儿穿着黑袍的身影纷纷幻影移形出现在海边。他们只短暂地看了一眼里德尔的面容，就立刻低下了头，完全不敢对自己主人的变化提出任何疑问。
里德尔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并没有打算解释。
我悄悄扫视了一圈，多罗霍夫和卡罗不在，但多了埃文·罗奇尔。里德尔简单欢迎了他们的回归之后，便看向莱斯特兰奇。
莱斯特兰奇微微颔首，“三天之后，我的主人。”
于是我们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在红海边暂时住了下来。晚餐时，我很想旁敲侧击地向莱斯特兰奇问一问里德尔究竟让他准备了什么，然而莱斯特兰奇是一个技艺高超的谈话大师，不管我怎么发问，他都能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两个孩子——罗道夫斯和拉巴斯坦身上。在第一百次莱斯特兰奇谈起罗道夫斯金色的头发是多么像艾米利亚之后，我终于放弃了。
“你真的很爱你的妻子，”我看了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从前在霍格沃滋的时候可看不出来。”
莱斯特兰奇拿起酒杯掩饰了一个甜蜜的微笑，“我很幸运，能遇到一段拥有爱情的婚姻。”
我也拿起酒杯，用那种难喝的液体掩盖周围令人作呕的酸酸甜甜的爱情的味道，“是啊，毕竟你们纯血家族都这么……啊……传统。”
莱斯特兰奇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安静用餐的埃弗里，摇了摇头，“我向艾米利亚提起过您”
我的心跳停顿了一下，“不需要使用敬称，我们都只是主人的仆从而已。”
莱斯特兰奇深深看了我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我才知道原来你和艾米利亚曾经是同学她让我转达她的歉意”
我没有理他，于是莱斯特兰奇继续说道，“她为自己曾经的愚蠢和幼稚道歉。”
“我知道了。”我干巴巴地说道，说完后又觉得自己很幼稚，那段时光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已经无所谓了，“那么请向她转达我对你们迟到的祝福我早就和伏地魔说过你们会在一起的。”
莱斯特兰奇狡黠地看了我一眼，举杯致意，“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我有些讥讽地笑了起来，起身离开了长桌，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或者全部没有，那都没有关系，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梅林啊，我还要去里德尔那里领取惩罚呢。钻心剜骨对于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但焚心蚀骨还是让我后背发凉。我磨磨蹭蹭地去到里德尔房间门口，黑色的木门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我吞了一口口水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床角点着一支昏黄的蜡烛。里德尔站在蜡烛前，黑色的身影背对着我。
“奥尔菲顿。”他轻柔地说道，挥动魔杖关上了房门，但仍旧没有转过身。他似乎低着头，瘦高的背影挡住了光，在火光中微微晃动着。
我单膝跪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来领罚。”
然而里德尔并没有理我，他仍旧面对烛火站着，过了很久我眼前的长袍才轻轻动了动。然而想象中的咒语并没有落在身上，一只苍白的手将我拉了起来。
我疑惑地看着里德尔，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手掌里是大把黑玉一般的头发。里德尔用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红眼睛看着自己掉落的头发，我则吃了一惊。
“泊耳塞福涅不是已经用厄琉西斯密仪为你为你制造了不朽的身体吗？你应该和魔鬼一样完全被冻结了才对”
魔鬼的身体包括头发、指甲都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里德尔应该也是这样。
“难道她欺骗了你？”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里德尔眯起了眼睛，掌心里的头发被烧成了灰烬飘散在空气里。他拿出魔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那道伤口还没来得及流出鲜血，就迅速结痂愈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整个愈合过程中也没有丝毫魔力波动。
里德尔眯起眼，“在魔法阵里泊耳塞福涅并没有说谎，她的誓言不存在任何漏洞”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头发，又一大把黑玉一般的发丝落了下来，“被业火灼烧后会怎样？”
我仔细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业火在魔鬼之外的生物或者物体上燃烧，一般都是彻底烧毁才能停止的我从没见过能从业火里逃脱的人”
里德尔长久地沉默着。他无所畏惧，不仅是因为魂器，也是因为这个连业火都不能烧毁的身体——他相信即使是死咒，也不能剥离自己的灵魂。然而他现在开始怀疑了。
“你还有那么多魂器，不是吗？即使即使被剥离灵魂，也可以重新塑造□□的”我小声地说道，“你一定能做到的不是吗？”
里德尔终于笑了起来，这让那张阴沉可怕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当然。”他的声音带着我熟悉的自负，我悄悄松了一口气打算离开——看起来里德尔今天晚上是不会有惩罚人的心情了。
“留下。”在我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里德尔轻声说道。冰冷高亢的声音响在寂静得如同坟墓一般的房间里，我转身看着那个漆黑的背影。
我应该调侃他的——他在害怕，他竟然在害怕！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在他无所畏惧地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在他残忍地毫无愧疚地伤害过那么多人之后，他竟然在害怕——害怕一个力量微弱的女人对他有可能的欺骗，害怕那个谎言有可能导致的未来。
我突然就觉得悲哀，如果你决定摒弃这个世界一切既定的原则和道德，和历史的洪流和全世界的正义背道而驰的时候，哪怕是最微小的漏洞都有可能颠覆你已经牢牢握在手里的未来。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喜怒哀乐的权利，甚至以后都不会有安全感，那将是一条战战兢兢充满而尔虞我诈你死我亡的道路。
我走过去像上次那样环住里德尔的腰，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些不确定的空白真是讽刺不是吗？”
里德尔没有理我，那具身体依旧如同死人一般冰冷。
我们签订契约以后里德尔的种种形象在我的脑海里飞速流淌过，然而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展现出对筹划中的事哪怕一丝一毫失去掌控的模样。我有些得意地笑了出来，细微的笑声飘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带着落寞和苦涩的味道。
我凑到他的耳边，吻了吻他冰冷的耳垂，“你只有我了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里德尔将他冰冷的手掌放在了我的腰上，随之而来的是钻心剜骨剧烈的疼痛。我忍着那些仿佛要将我的骨头一根根敲碎的痛苦，讥笑着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而你，我亲爱的奥尔菲顿，从来都是别无选择。”里德尔轻笑一声，嘲讽地说道。
第二天里德尔将那一头漂亮的头发全部烧掉了。我有些遗憾地看了看飘落在地板上的灰色尘埃，“你现在越来越不像汤姆了，伏地魔。”
里德尔那张扭曲融化的脸上露出有些狰狞的笑意，“我会将这句话当作赞赏，奥尔菲顿。”
我摇摇头，这么厌恶自己美丽容貌的人类还真是少见，“是魂器的影响吗？你刚被业火灼烧过之后还不是这样。”
里德尔伸手摸了摸自己模糊不清的五官，“也许。”
当我们来到长桌前的时候，食死徒们仍旧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了头。罗奇尔盯得时间长了一些，他似乎很想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很好奇里德尔会怎么回答，然而弗林特拉住了他，我用了一个无声咒听到弗林特小声告诉罗奇尔：“主人是征服了死亡的人。”
显然里德尔也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他垂下了眼皮，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因为你征服了死亡，就不关心你的健康状况了吗？”我用蛇语不满地嘟囔着。
三天后当一艘装饰华丽的船只从红海渐渐伸出桅杆时，我终于知道了里德尔让莱斯特兰奇准备的是什么。
整艘船上有着铺设镶金大理石地板的餐厅、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客厅，甚至还有一间室内小型魁地奇场地。我们上船的时候，三只家养小精灵站在楼梯前鞠躬行礼。梅林啊，真是讲究排场的腐朽奢华的纯血家族。
等到里德尔第一个登上甲板之后，我兴奋地上船将每一个房间都查看了一遍，带着纳吉尼选了一个有着最大落地窗户和露天阳台的房间。
纳吉尼对我的行为表示了极度的嫌弃，“你可真是太丢人了！”
“梅林的胡子！我从没有坐过船！”我完全不理会这条蛇的鄙视，挥动魔杖打开了窗户。清凉湿润的海风瞬间卷起真丝的窗帘立刻涌进了房间。
我在铺着厚重地毯的窗户前躺了下来。随着波涛翻涌的声音，船只微微摇晃着，就仿佛母亲轻轻推动的摇篮一般，头顶的阳光被飞动的窗帘过滤，只留下最柔和的部分洒在我的身上，真是说不出地惬意。
“啊，我爱这趟旅程！”我舒服地眯起眼睛，对纳吉尼说道。
然而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后悔起来。我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不会生病、不会衰老、甚至不会死亡的魔鬼竟然会晕船。撒旦啊，我诅咒自己的另一半人类血统。
晚餐是在那个华丽的像是宫殿一般的餐厅吃的，三个家养小精灵精心准备了一份优雅精致又很浪费时间的法式大餐。食死徒们趁着用餐的时间，正在向里德尔汇报今年魔法部部长选举的情况。当第一道前菜和开胃酒上来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些不舒服，但我完全没有在意，毕竟在之前的两百多年时间里我从没有感觉过任何的不舒服，而莱斯特兰奇准备的菜品又很合我的胃口——我只是以为自己太饿了。于是我试图通过食物拯救隐隐不适的胃——然而这才是这场灾难的开端。在我忍着胃部蠕动的感觉吃完整个慕斯蛋糕之后，这种不适终于到达了极点，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这种不舒服不是饥饿导致的胃痛和无力，倒是很像里德尔逼迫我吐出灵魂做实验的感觉。
想到那个被一点一点吐出来的灰黑色灵魂，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呕”我朝着装饰精美的织金地毯将自己的晚餐全部吐了出来。眼前的黑袍几乎立刻就离开了座位，原本气氛轻松的交谈声全部消失了，空气里似乎只剩下了我剧烈的喘息声。我抬起头正对上里德尔微微眯起的血红色眼睛，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那双眼的情绪，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抽搐。
“呕”
这次我不会弄错了，绝对是那种吐出灵魂时的感觉。然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吃过灵魂了，所以吐出来的只有味道古怪的人类食物，等我吐到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嘴里已经只剩下了又苦又酸的液体。
“可能是晕船”我听见莱斯特兰奇的声音，一个家养小精灵在他的指挥下，立刻开始清理那一堆恶心的呕吐物。我一边干呕，一边听着那些愚蠢的人类讨论着治疗晕船的魔药。
“给她几滴生死水。”里德尔居高临下地说道，简洁明了地使用了最粗暴的办法。而后黑色的袍子飞快地飘荡着离开了我的视线——我用脑袋打赌，里德尔是去更换长袍了，这个该死的洁癖患者一定生气了。
于是在这场海上航行中，我都是昏睡着的。在他们对付一群奇奇怪怪闻所未闻的魔法生物时，在里德尔训练自己的食死徒军队时，在他们追寻摩西的步伐探究海洋魔法时，我，一无所觉昏昏沉沉地躺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