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我回忆着塞特的地址，幻影移形，在错了四五次之后，终于无奈地放弃，打算依靠记忆走过去。里德尔挑了挑眉毛。
“梅林啊，那可是我两百多年前去过的地方。”
里德尔不置可否，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是两千年前去过的地方他都能想起来。
我愤怒地踩了踩脚下的地面，再一次诅咒亚蒙那个愚蠢的将我关了两百多年的恶魔。我们走过了长长的完全没有什么区别的道路，这些重复的景色彻底消磨了我的怒气。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索要我对你的承诺？”我装作不在意地问里德尔，这件事牵扯到我们的很多矛盾以及阿尔法德，他如约放过了阿尔法德，但一直没有提起过什么时间要求我履行自己的承诺，这让我越来越不放心起来。我一直很想问问他，也许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里德尔嗤笑了一声，“我竟然不知道你还能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我亲爱的奥尔菲顿。”
我被噎了一下，索性不再掩饰，“那些纯血家族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你的身边，因为他们需要安心，我也需要知道一个确切的时间我需要安心。”
里德尔没有说话，我只能干巴巴地接着说道：“未来是不确定的，我不知道自己预见的会是什么样的内容”
“你怕我会因为迁怒而违背承诺？”里德尔冰冷地打断我，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那有什么意义吗？”
我终于彻底放下了心。里德尔是个几乎不讲真话的人，但他至少没有欺骗过我。而且如他所言，他的确不会做任何没有价值的事情。
“我还有你百分之百的忠心吗，奥尔菲顿”，他突然停了下来，再一次问我我曾经回避过的问题。
我抬起头直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里德尔满意地笑了起来。我在他的笑容中有些苦涩地也笑了起来。
我们安静地走过一片一片荒芜的枯树林之后，终于出现了那座宏伟的黑色城堡。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感谢撒旦，如果再走错，我就只能去找那个该死的瓦沙克求助了。
我站在城堡前，推开了那扇镶满铜刺的大门，和里德尔一起大方地走了进去——我们都已经不是以前被亚蒙下咒都不能发现的弱小模样了。我们可以从正门走进去，大方地和这些喜怒不定的魔鬼们交谈了。
“塞特！”我站在积满灰尘的门厅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他是我两百年前最喜欢的恶魔。”我向里德尔热情地介绍着。
“你们还是很有共同点的，塞特也喜欢杀人，”我笑了起来，“他整天说着要杀掉全部的人类，要我一定要成为魔鬼，但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
“奥尔菲顿，你在说什么？！”破旧的宽大楼梯上站着一个我熟悉无比的身影，我看着他这么久都没有更换过的黑色礼服和带着厚厚灰尘的塔夫绸衬衣，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然后克制不住地冲过去，拥抱了这个带着霉味的家伙。
塞特厌恶地在我耳边说着：“你身上带着恶心的人类味道。”但他没有推开我，那双熟悉的手臂轻轻揽住了我的后背。
“你上一次来见我还在我……还只能够到我的腰呢”
“我上一次来见你，你也还穿着这身衣服呢”塞特提着我的黑袍领子将我拎了起来。
“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你刚刚那声喊叫吵到我了！”
我被关在塔里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塞特可以来拯救我，但我没想到他居然睡着了。
“按人类的时间来算，你睡了两百多年。”
“愚蠢肮脏的人类。”塞特皱起了眉头，这让那张英俊的脸看起来有些可笑。我伸手摘下了他头上乱七八糟的银色假发。
“现在已经不流行这个了”
没有了假发的遮挡，塞特终于看清了楼梯下还站着一个人，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立刻暴跳如雷：“人类！那竟然是个肮脏的人类！”塞特的头上开始冒出火星，他伸手甩出几个诅咒。里德尔优雅地挡住了咒语，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他站在塞特面前，面无惧色地看着他。
我终于将那些火星一个个熄灭后，塞特的脑袋上突然蹿起了火苗，火苗以一种狂躁的态势迅速燃遍了他的身体，他在烈火之中愤怒地吼叫着：“你做了什么，奥尔菲顿！你和这个人类签订了契约！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情爱之秘的后裔！”
塞特伸出手，朝我的领口抓了过来。我忙站在里德尔身前，阻止他攻击塞特。业火将我眼前的画面灼烧得扭曲起来，但并不能伤害到我。
“我很开心你放弃了那个愚蠢的成为女巫的愿望，但我需要你好好解释解释自己到底做什么！”
我张口打算解释，然而塞特根本没有打算听：“闭嘴！你这个小屁孩！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契约？你又知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关系有多危险？你甚至不能杀了他！你会毁掉自己的！愚蠢的奥尔菲顿！”
我干脆闭上了嘴，不打算说任何话。塞特在我放弃辩解之后，终于打算放过我了，他将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转向了里德尔：“肮脏的人类！你”
还没等他说完，坚实的并且施加过防火咒的楼梯终于扛不住业火的灼烧垮了下去，塞特身上的火焰因为惊吓瞬间就熄灭了，他从一堆废墟里暴躁地站了起来，然后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样愤怒地狠狠跳脚：“愚蠢的楼梯！我早晚要换成石头的！”
“我以为暗影之地的城堡是圣战被毁掉的。”里德尔看着这一幕，平静地开口。
“不不，圣战的战场都在光明之地，这些城堡都是被我们自己烧掉的——而大部分恶魔又懒得修……永生真的会让人变得邋遢。”我耸耸肩，看着塞特终于发完了脾气，点了点脚尖，漂浮了上来。
“过来，这位小姐！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塞特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而后鄙夷地看着里德尔，“还有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里德尔挑了挑眉，眯起了眼睛——我用塞特的头发誓，里德尔这是第一次被人称为愚蠢。
他带着我们来到了布满灰尘的巨大客厅，挥了挥手，那些堆积在华丽座椅上的尘土立刻飘扬着朝着地面飞去。我立刻屏住了呼吸，里德尔看着自己长袍上飞落的灰尘，眯起了眼睛。
“习惯就好了，”我朝他说道，毫不在意地坐在了看不出颜色的椅子上，里德尔则完全没有动。塞特更加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应该提前适应的，残缺的灵魂是要来到暗影之地的。”他说完后就不再理会里德尔，转而看向了我。
我在他恐怖的目光中将自己两百多年来的经历磕磕绊绊地讲了一遍——塞特总在打断我！他不是义愤填膺地要杀了亚蒙那个蠢货，就是跳着脚要杀了里德尔这个愚蠢的人类，我花了很多时间给他灭火，到后来我也开始闪烁着火星愤怒地吼他：“闭嘴！愚蠢的魔鬼！”
“啊哈！小奥尔菲顿获得了力量，就敢来挑衅掌管战争的恶魔了！”
我发誓，在里德尔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清水如泉和石化咒之前，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们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
里德尔将魔杖对准我的太阳穴，取出了长长的一缕丝线；他将魔杖尖对准塞特的脑袋，把那些记忆给了他。原本打算解开石化咒好好教训里德尔的塞特安静了下来，他越来越愤怒，但却控制着自己，没有再爆出火花。最后他长叹一口气，解开了咒语。
塞特不再说什么，他的眼中是一种跨越历史沧桑后的深沉和通透——他清楚我在经历着什么，也知道那些问题没有任何解答。
“冈特家的那枚戒指确实是复活石”塞特缓缓说道，我从没见过这样沉稳安静得快要和身边堆积的尘土融为一体的塞特。
“那是我哥哥尸体的一部分，”塞特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眼神，我茫然地看着他，他突然大笑起来，转而看着里德尔，目光深沉地说道，“你明白的吧，作为男人的一部分”
里德尔红色的眼睛变得深沉而危险起来。我想了想，明白过来也跟着塞特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里德尔还带着那枚戒指一年呢！哈哈哈哈哈！
里德尔危险地看了看我们，却没有动手。塞特终于不笑了：“没有半分人类情绪波动的灵魂只会模仿，甚至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他用自己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我也不笑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里德尔没有经历过没有学习过情感和反应，他是不会表达的，因为他不懂。所以他不仅没有爱，他也不能理解爱。我无所谓地怂了耸肩——我又能怎么办呢。
“瓦沙克提出的条件对你来说是解脱。”塞特飞快地说道，而后便又回到了复活石的话题上。
“我的哥哥和我的妻子在一起了，于是我杀了他，抢了属于他的侯爵之位，”塞特冷漠的讲述着这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故事，“我为了防止他复活——他是掌管生命的魔鬼——我将他分成了十四块。但他的妻子找到了那些身体碎片，在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拿走了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那一块，变成了石头，然后藏在了冥界但没想到掌管生育的伊西丝这么强大，还是复活了他那块石头也沾染了复活咒语的气息——但它只能永远是块石头了。”塞特阴险地笑了起来。
他的叙述里面没有任何侮辱性的词汇，这可太不正常了。我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他现在还是死了——事实上他们夫妻两人和背叛过你的女人都死了，你还活着。”
塞特又露出了平常那副暴躁又傲慢的模样：“是的，他们死了，终于死了”
他挺直了脊背，鄙夷地看着里德尔：“人类不会明白，复活石的力量是不完整的”
里德尔眯了眯眼：“我并不需要这种力量。”
“希望你能一直如此”塞特拿眼角看了看里德尔，傲慢地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你”我试探性地开口，“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人类世界看看啊？那里现在已经很不一样了啊！你现在还是古埃及麻瓜信仰的神祗呢！”
塞特略微抬起眼皮看了看我：“人类是愚蠢又自私的生物他们从不会学习，千万年来都没有改变。”
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如果你愿意去的话，你会和纳吉尼很有共同语言的！”
“记住我的话，你这个小屁孩！”塞特不满地大吼起来，“人类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我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神色冰冷的里德尔，转过头来对塞特严肃地点点头。
塞特无奈地摇起了头，他仔细地看着我：“没有人可以决定事态的走向，但我们可以选择让什么事情发生。”
我茫然地眨眨眼，不知道塞特什么时候变成瓦沙克那样的老神棍了。
“埃及是个有趣的地方，你们可以去看看”，塞特对着里德尔说道，说完后又陷进了软椅上厚厚的灰尘之中，摆摆手示意我们离开了。他已经习惯了沉睡，漫长的生命也许只有在梦中才会得到解脱。
我带着里德尔来到客厅墙壁上镶嵌着的金色镜子前，将那些厚厚的灰尘拂去。返回人类世界之前，我再一次看了看那个古旧得快要和身边尘土融为一体的男人——我没有想到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在我生命最孤独的时间，是这个埋藏了无数心事的魔鬼嫌弃又无奈地陪伴了我。而这个几乎是我父亲的家伙知道我死讯的时候，又会是在一场怎样漫长的沉睡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