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里德尔在刚才试探性的一步之后也皱起了眉头，但却没有停下脚步，他朝着黑暗中一个看不见的方向从容地走着，那种优雅的步伐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我数着自己迈步的次数，数到一万的时候，眼前的黑暗仍旧没有半分变化，我也没有任何饥饿或者劳累的感觉，事实上我的所有感官都还在，却又似乎消失了，前一步和后一步、甚至我的第一万零一步和我的第一步都没有任何区别。但我知道这里的时间是在流逝着的。这让我开始焦躁起来，甚至变得有些惊恐绝望。我试了试幻影移形，但只是身型晃了晃，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我们仿佛被世界遗弃在了这个没有尽头的虚无之中。然而里德尔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始终没有半分情绪，就连他迈动脚步的频率和姿态都没有任何分别。
我开始没话找话：“佩弗利尔兄弟应该是在沃卡诺娃偷走主神之矛并藏在冥界之后获得圣器的，也就是说圣器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我听到了里德尔嘲讽的一声嗤笑——梅林啊，我不得不承认它让我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感到了无比的安慰——那个熟悉的冰冷的声音驱散了不少虚无带来的压抑：“三流的巫师才仰仗魔杖于我而言，我本身的力量才是卓越的。”
我撇撇嘴，这果然是里德尔会说的话。弱者寻求强大的力量，而里德尔这样的巫师创造强大的力量。老魔杖固然强大，然而紫杉木魔杖才能体现他本身对于魔法的超凡掌控。
“所以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冥界探索？风险不会太大了吗，伏地魔？”
里德尔撇了我一眼：“这里竟然不吸引你？还是说你更喜欢霍格沃滋的图书馆？”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这个不安定的疯子的逻辑。
“已经知道了魔杖确实存在，那复活石和隐形衣呢？”
里德尔沉思了一会儿：“格林德沃留在德姆斯特朗的标志在冈特的戒指上也有。”
我飞速地思考起来，那个标志代表着三件圣器，戒指显然不是隐形衣，“那个黑色的石头！那是复活石？可是没有魔法可以起死回生。”
“确实没有，那两样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处。”里德尔简单地总结道。
“不是说可以成为死神的主人吗？”我仔细看着那双黑洞一般的红眼睛——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冰冷眼睛里逐渐露出嘲讽又睥睨的神情来。
“无知造就盲目的自信而我已经是死神的主人了。”
以一种极大的代价——我默默地在心里接受。
我们又走了很久很久，就在我已经快要数不清步数的时候，周围的黑暗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些飘渺的黑色里出现了一些同样漆黑的轮廓。我眯起了眼仔细辨认着——有些像是树，但那些粗大的树干下又有着根须一般细长的枝条——就仿佛那些树是凭空长在黑暗里并漂浮在半空中的。因为这里没有方向的概念，这些有些像白杨的大树横七竖八朝着不同的走向分布着，前面整个空间都被这种丑陋阴森的白杨占据了。
“那上面是什么？”，我眨了眨眼，白杨表面的黑色仿佛有生命一般，正在缓缓蠕动着，像是魔法但又没有特定的流转顺序。
里德尔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毫无顾忌地将手放在了最近的白杨树表面，他的手掌在靠近那棵树的时候，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一种改变空间和时间的诅咒”，他说着收回了手。我仔细看了看，那只手掌完好无损。
“也就是是说，我们并不知道彼此会在这个丑陋的花园里走上多久”我想象了一下一个人走在这片诡异虚空中的感觉，狗腿地将魔杖给了里德尔，然后变成蛇，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里德尔眯了眯眼，优雅地迈开步子，往树丛的深处而去。和在这些白杨中间穿行相比，方才在无尽虚空里的旅程简直称得上令人愉悦了。这些树上该死的魔法导致我们上一秒还在前进，下一秒就可能回到了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原地。然而比起旅程的毫无进展，更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片能够改变时间的树林里走了多久。
当我们再一次莫名其妙出现在入口处的时候，里德尔终于停了下来，他开始仔细观察那些魔法的运转原理——他观察了很久，久到开始皱起了眉头——梅林的胡子！这可真是难得一见，此前从没有什么魔法能让里德尔皱起眉头的。看起来即使以里德尔的聪明才智来理解这样他原本一无所知的魔法体系，还是有些难度。
我安静地趴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
“有些像是克洛诺斯延展变换咒”，他喃喃着——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所有和时间有关的魔法即使是在魔法界也属于神秘学的范畴。
里德尔眯了眯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而后魔杖飞速翻转，杖尖流淌出融化的金子一般的液体，那些液体缓缓附着到的树干上，和黑色的诅咒接触的一瞬间就仿佛碰到了什么剧毒的物质一般滋滋冒出白色的烟雾。然后那些液体逐渐凝固，整棵树变得如同黄金制作一般在黑暗中散发着耀眼的光彩。里德尔再一次伸出手去——这颗曾经能将他的手传送到别的时空的树如今没有了任何反应，他苍白的手掌毫无阻碍地贴在了树干上。
我看见那双红眼睛仿佛被眼前的金树照亮了一般散发出灼眼的光芒。
“很厉害。”我由衷地赞叹道。
而后里德尔一边冻结着沿途树枝上的魔法，一边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行进。没有了诅咒的阻碍，我们很快离开了这片不大的森林。等到达森林边缘时，在最后那棵树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出现了久违的土地。我爬下里德尔的肩膀，变回人型，兴奋地在那片光秃秃的地面上狠狠踩了几脚——梅林啊，我可真是想念这踏实的感觉。
里德尔则睥睨地看向了前方宏伟的黑色大门。大门整体带着金属的质感，黑色的表面没有一丝装饰，却带着威严森冷的光泽。门前卧着一条巨龙大小的三头黑犬，黑犬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条三角形脑袋的翠绿蟒蛇。黑犬的三个脑袋正在互相争吵着，绿蛇嘶嘶吐着蛇信，围观着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像是感到了冒犯一般，黑犬猛地一甩尾巴打在了蛇的尖脑袋上——那并不是一条毛茸茸的犬类尾巴，而是泛着冰冷光泽的蛇类尾巴。
“刻耳格洛斯。”里德尔缓缓说道。
“冥界看守？”我想起来了亚蒙书里的描述，“那我们刚刚经过的是珀尓塞福涅的花园？”我翻了个白眼，真是对那个花园的品位嫌弃极了。
里德尔点了点头，一边朝着刻耳格洛斯走去，一边举起了魔杖。
“你没打算杀了它吧？！”我急忙跟上那个背影，焦急地问道，“杀了它，冥王哈迪斯也许会发现。”
里德尔停了下来，挑起了眉头，“我有说过要用死咒吗？”
我也挑起一边的眉头——我用亚蒙的头保证，他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就是要用死咒。
里德尔嘲讽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调动魔鬼的魔力，使用了一个复杂的夺魂咒。一瞬间，那只三头犬的三个脑袋全部安静了下来，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嘴角流下口水。那些恶心的液体落在地上，黑色的土地立刻被灼烧出洞来。
三头犬脖子上的毒蛇摆出攻击的姿态，威胁地亮出毒牙：“活人！没有活人可以进出冥界！”
“那你打算怎么阻止我？”里德尔嘶声对着它说道。
毒蛇似乎没有料到有人类可以听懂他的话，它就那样看着里德尔，里徳尔则绕过呆滞的三头犬，将手放在了黑色的大门上。
毒蛇立刻激动了起来：“活人！卑鄙的活人！”它挣扎着想要攻击，此时我才注意到毒蛇的身体是束缚在三头犬的脖子上的，它拼命挣脱着，但并不能移动分毫。
里德尔完全没有理会毒蛇的叫嚣，他轻松地推开了黑门，毫无畏惧地走了进去。那扇大门在我们身后又缓缓的关上了。
门内和门外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门外虚无空旷无尽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门内却热闹极了。
这里同样一片黑暗，但远处却亮着点点灯火，黑色的天地之间流淌着一条宽阔而湍急的黑色河流。河流仿佛被刀剑劈凿开的一般，有着笔直的河岸。岸边三三两两站着黑灰的灵魂，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也有灵魂想要直接游到对岸，但很快就在河边其他灵魂冷漠的注视下被汹涌的河水淹没了，只留下一串短暂而痛苦的尖叫。那样惨烈仿佛被钻心剜骨一般的叫喊和远处时不时飘来的凄厉的哭嚎相呼应着，岸上不少灵魂都战栗着，透出一种悲伤恐惧的情绪来。
“冥界的生存环境真是和暗影之地难分高下。”我翻了个白眼，极其不喜欢这种氛围。
里德尔略微勾了勾唇角：“所以人类才会惧怕死亡。”
我注意到他的话，把自己放到了高于人类的立场上，“难道你不怕？”
问完后我就觉得自己真是愚蠢——怕的话他早就应该放弃制作魂器了。
“像那些人一样活着才可怕。”他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扫了扫岸边那些站着的迷茫又畏缩的灵魂。我其实很喜欢普通人类的生活，然而里德尔现在的心情还不错，我可不打算反驳他。
“那些灵魂有带着魔法气息的，也有没有的，纯血混血泥巴种——大家死后都一样啊！”我感叹道——梅林啊，真该让马尔福那种愚蠢的人类来看看。
“权力才是让血统有高低之分的原因。”里德尔微微扬起了线条优美的下巴，显出一种睥睨的神情来。我想到几个月前，另外一个黑发的男孩也曾说过相似的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湍急的河流上渐渐出现了一艘船的影子，河岸的灵魂们立刻激动起来，朝着那个方向涌去。离得近了，我才看清那是一艘两头翘起的窄长船只，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船上一个被长长的银白色胡子遮住了脸的佝偻老头手里拿着船篙，让船缓缓靠岸。
“你们这群穷鬼，都有谁到一年了啊？”老头大声喊着，嗓音沙哑难听，仿佛走了调的中提琴一般。
几个灵魂立刻挤开其他灵魂，冲到了船上，长胡子老头一边嫌弃地撑稳船，不让自己翻下去；一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几个想要趁机溜上去的灵魂：“穷鬼，难道你想要去地狱？”他用一双浑浊的灰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想要偷溜进去的灵魂，那几个灵魂立刻颤抖了起来。
恶魔居住的地方被我们自己称为暗影之地，但被其他种族称为地狱。
我不开心地撇着嘴：“连灵魂都是完整的，还想去暗影之地？哼！”
等到船已经被占满了大半，老头又朝着河岸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大吼起来：“新来的！新来的别害羞！交一个银币，卡戎将带你们度过阿格尤河——你们可不要试图自己过河没有银币的人，一年后善良的卡戎将会来接你们”老头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佝偻的背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的，令人厌恶极了。
里德尔迈步朝着那条两头尖尖的小船而去，紫杉木魔杖挥了一下，掌心里立刻多出了两枚银币。当他走向人群时，那些已经在岸边等候了许久的游魂都自觉地让开了道路。里德尔从容的来到了卡戎面前，摊开掌心。卡戎贪婪地盯着银币，立刻伸出枯瘦的手拿了过去，然而他的皮肤一接触到银币，银币就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你竟然敢骗我！”他这时才抬头看向了里德尔，浑浊的瞳孔紧缩起来，“你是活人！”
我握紧了魔杖站在里德尔身后。我以为他会攻击，但卡戎并没有像守门的毒蛇一样露出愤怒的神色——事实上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没有活人可以离开冥界巫师，来到冥界的那一刻，你就死了。”他突然靠近了里德尔，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恶意：“而且没有船可以承担活人的重量，你将会在阿格尤河中被折磨，或者游荡在河岸，直到永远来到冥界，这可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里德尔没有动，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逐渐变得危险起来，他突然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卡戎先生？”
“在你用假的银币欺骗我之后？”卡戎挑衅地继续盯着他。
如果是在平时，里德尔一定会摄神取念，但在冥界，他的力量近乎不能恢复而我的力量虽然恢复起来，也变慢了很多。而刚才，他在珀尓塞福涅的花园里，一路用魔法开路，出来后，又使用了一个那么高级的夺魂咒。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你只说了银币，并没有说不能是假的，不是吗？”
然而卡戎在看到我之后，眼睛里顿时出现了一种难言的恐惧。他放弃了和里德尔针锋相对，转而紧紧地盯着我，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悦地皱起眉头，开始由困惑变得愤怒起来。
“您是地狱的女侯爵？”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梅林啊，这个老头上一秒语气里还是满满的幸灾乐祸呢！
我微微愣了一瞬，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在圣战导致魔鬼凋敝之前，亚蒙确实是位侯爵——然而现在地狱已经只剩下五个恶魔了，大家曾经都很位高权重。我都快要忘了这种称呼了。
我将脸上那种愤怒的情绪摆得更加明显一些，“你既然知道，也许会考虑回答我的问题？”我学着塞特，两眼冒火地盯了卡戎一会儿。
“当然，当然”，可戎立刻将他的驼背弯得更深一点，“从冥后殿下的花园里获得金枝，将能在冥界畅通无阻”
我们刚刚一路过来，并没有看见任何金色的树枝除了里德尔冻结诅咒变成的那些。
我看向里德尔，他缓缓开口：“应该是的。”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在卡戎的目送下，打开了那扇黑色的铁门又回到了白杨树丛中。
然而那些里德尔留下的金色白杨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花园前的土地上，一个美艳的女人正站在一条喷火的巨龙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三头犬恭敬又畏惧地趴在她的脚下。里德尔抬起头，也用那双血红的眼睛回望她。
传说中冥后珀尓塞福涅一年三季留在人间，一季返回，而现在正是她回到冥界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