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里德尔根本不关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也完全没有听出我情绪的异样。
“沃卡诺娃不仅和魔鬼签订了契约她还偷走了主神之矛——昆古尼尔。”
“矛？”这个词吸引了我的注意，“凯尔特圣物里也有一个矛。”
里德尔盯着放满蓝色鸢尾花的那个角落流露出一种扭曲又贪婪的神情，“是啊，最强大的一击必中的矛”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魔杖，语调是一种为了压制情绪刻意放缓了的轻柔。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个矛难道是魔杖？”
里德尔逐渐露出一个疯狂至极的笑意，那双红色的眼睛亮得惊人，也空洞得惊人。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对着那堵墙施加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咒语，墙面上如尼文的符号缓缓浮现，它们起先微微转动着，逐渐飞速转动起来，然后像是门锁终于严丝合缝一般，咣当一声那堵墙上的门被打开了。
那扇门后的既不是让我感到痛苦的神力，也不是我熟悉的魔鬼的力量——那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充斥在生命开始之前最原始的死亡气息，那种力量令人畏惧。
然而里德尔是正无所畏惧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追寻力量的脚步。他正朝着那扇门而去，我飞快地伸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能去！”
里德尔转过身来，眯起了眼睛，用那双红色的眼睛危险地盯着我，“理由？”
“那那是亡魂的国度，凡人不能去！”我在那种带着杀意的眼神里瑟缩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他对我露出杀意，我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我知道他想要那根魔杖，他想要那种究极的力量，但凡人到达亡者的国度，就再也回不来了——即使他有魂器！
“凡人？”里德尔重复到，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一种汹涌的力量正在我的大脑里翻找查看着。
我将那些隐秘的对话和情感藏了起来，把对于亡者之国的恐惧放任给他摄神取念。半分钟之后，那样可怕的愤怒终于停止了，我趴在船舱里大口喘着气，汗水一粒粒落在了甲板上。里德尔没有再往生死之门去，他翻找着那些遗留的资料，沉思一般摸索着紫杉木魔杖。
我看见他黑色的袍角出现在眼前，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柔又有力地将我拉了起来——我落进了一个熟悉又冰冷的怀抱里，抬起头正对上那张英俊的面容，里德尔微凉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那些因为疼痛落下的汗水立刻被无杖魔法抹去了。
他抱着我缓缓开口：“我最忠诚的奥尔菲顿，如果我和你签订契约的话，你一定不会拒绝的，是吗？”
又是那种我熟悉的语调——精准地拿捏着每一个发音，将他想要表达的感情诠释地一分一毫都没有误差。我的心慌乱了一瞬，然后逐渐难过起来——从他制成魂器飞离死亡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里德尔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仆人，他想要的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力量。从前的他自负于自己的强大，现在他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人类的极限，所以这一切发生了。我本不应该难过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没想到会是今天。
我刚想开口嘲讽地告诉他，我从来就没有选择——一个冰冷的吻就落在了我的嘴唇上，不带任何感情的一个触碰，仿佛至高的神衹恩赐他的信徒。
“你知道！”我推开他，震惊地看着那张熟悉的冰冷的脸，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疼痛起来。
“我当然知道。”里德尔有些讥讽地开口，他的脸平静极了，声音也平静极了，就像是他平常说过的每一句话，既表达了对于我陷入爱情的不屑，又没有半分真正的情感波动，“难道你觉得你那些愚蠢的心思和行为真的很隐秘吗？”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自欺欺人得可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样高超的甚至超越魔鬼的大脑封闭术！而我竟然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爱意可以成为永远的秘密。
他知道，他只是不在乎——爱他、恨他，只要能够忠诚地为他所用就可以了。
“所以你不会拒绝我。”他用那双眼睛自信地看着我，声音里带着睥睨的的意味，爱是弱者的象征，而我现在真的变成了他手中待宰的羔羊。
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冰冷漠然，就像我无数次在梦里见过的那样。我不应该对他的反应感到惊奇，但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涌出，仿佛这样就能填满我心中的空缺——那些充满害羞的不舍的失落的愚蠢的小心思，如我所料，成为了我亲手交给他的把柄，变成了他的手中利用我的工具。
我看着那张陪伴了我六年的脸，那么熟悉，熟悉到我能想象出他皮肤的触感，想象出那些睫毛落在掌心时一路窜进心里的痒意——但他又是那么陌生，仿佛从我身边飘过的一片冰冷的雪花。而我则因为自己鄙视至极的爱变成了最令自己厌恶恶心的人——那样低贱的卑微的委曲求全地跌落在尘埃里的。
我的心里开始扭曲出一股疯狂的恨意，我狠狠地擦干泪水，脱掉了自己的长袍，赤、裸着向他靠近一步，我听见自己用绝望至极又妩媚至极的声音说道：“那么，伏地魔大人，你知道掌管情爱之谜的魔鬼，她的力量是怎么授予凡人的吗？”
我报复一般挑衅地看向他，我看见那双熟悉的红色眼睛里那个女孩的笑容比哭还要悲伤。
我不记得那天后来的部分是怎么样的——或者说我根本不想记起来。我只记得自己的力量大半流入了里德尔的身体，地上的七芒星和我胳膊上的七角魔纹重合变成一个新的血红色烙印。每当他动用魔力的时候，我的力量就顺着那个烙印流出，让我感到一阵令人厌恶的虚弱。而契约承诺给我的是永远也不可能兑现的里德尔灵魂——他的灵魂将在死后成为我的魔力，永不得安宁——如果他能死的话。
我在瓦卡诺娃留在地板上的魔法阵里躺了很久，努力适应着这种魔力永远不能充盈血液的软弱无力。里德尔在那扇门前又站了一会儿，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他身体里的流转——他在查探门后的魔法。他现在已经能感受到了，那种介于魔力和神力之间难以凌驾的死亡的力量——明白了在我成年之前他都不能进入之后，他就打算离开了。
里德尔看了看躺着没动的我，我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穿好长袍，然后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我踉跄了一下，显然对于自己的虚弱我仍然缺乏认知。里德尔抬手扶了我一把，我用力推开了那条手臂，心中难过得仿佛要死去。
他挑挑眉，挥动魔杖。又一个气泡包裹了我，带着我穿过阴尸遍布的湖水回到了第一层船舱里。我看着里德尔用一个空间伸缩咒将那整片水域都装进了一个小小的安培瓶里——那样强大而叹为观止的空间魔法，任何一个巫师都要对此感到震撼，我却倒在了气泡里，连站起来都失去了力气。
我们走出纳吉法尔后，里德尔撤去了气泡，将我抱了起来。
“我该感谢你没有打算抛弃我吗？”我讥讽地在他耳边说道。
“我亲爱的奥尔菲顿，你知道我不会抛弃你的，”里德尔用他一贯轻柔优雅的声音说道，“你是我最忠诚的‘朋友’。”
我更加讽刺地笑了笑。心却已经痛得麻木了——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等着我的是什么。
里德尔带着我来到那处流淌着宏伟喷泉的悬崖。这里从顶上看起来更加壮观了——那无垠的雪原、低垂的天幕、还有流转在那些占星图里复杂的咒语——看起来，德姆斯特朗只有这处可以消除记忆的瀑布可以通过。
“我从不知道原来魔鬼的眼睛这么好用。”里德尔仔细观察着那些咒语，眼中的神情极为兴奋。
我撇撇嘴，偏过头不去看那张脸。
可以看见魔法运转的眼睛在我身上也就只能看看隔音咒防尘咒，但显然里德尔对于魔法超凡的理解和这双眼睛简直相得益彰。里德尔看了一会儿天幕，没有选择从瀑布离开，而是将魔杖对准了离我们最近的牧夫座，他尝试性地念了几个咒语，从那颗明亮的大角星开始，笼罩在牧夫座上的魔力渐渐消失了。
里德尔胸口喘息的频率稍稍提高了一些，我不用看那双眼睛都知道他对自己现在的力量很满意。我们从那一角缺了口的天空飞了出去。里德尔却没有立刻联系他的食死徒们，他带着我飞到了一处海边的山洞。
冬天的早上正是退潮的时间，山洞所在的悬崖和远处的山崖依稀有冰冷的水流相连，仿佛漂流在海上的一座孤岛，看起来隐秘至极。我闻着空气里湿润寒冷的气息——那种熟悉的咸腥又古老的味道，看起来我们已经回了英国。
里德尔带着我穿过黑暗阴冷的山壁，一直朝着山洞的最深处走去。出人意料的是山洞的尽头竟然非常开阔，洞里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我们飞到湖心的小岛上后，他将我放了下来。
“曾经的探险地？”这个黑漆漆湿乎乎的洞穴让我想起内丽达尔湖上的纳吉法尔，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是有一些美好的回忆。”里德尔说道，真的欣赏了一会儿这个阴暗的洞穴。而后他用一个咒语清空了整片湖泊的水。
“真是强大的力量啊！”他转过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我，眼睛之中难掩疯狂。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干脆躺在了地上。
里德尔将那个安培瓶打开，把里面内丽达尔湖的水以及那些附着着灵魂的阴尸倒了进去。我转头看着，他正在用魔杖操控着那些阴尸，逐个观察着那些恶心的生物身上的魔法原理，我嫌恶地转过头，继续看着洞顶滴落的水珠。
我不知道我们在这个没有时间变化的山洞里呆了多久，里德尔似乎离开过两次，又或者他一直在研究着那些混合着神衹的魔法和魔鬼的力量创造出来的光怪陆离的咒语。那些咒语的实验极其耗费魔法，我开始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我能听见一些吟诵咒语的声音，会被魔杖射出的光芒刺痛眼睛，我甚至感觉到那双冰凉熟悉的手掐着我的下巴给我灌过两次魔药——我还能记得那些魔药苦涩的味道和咽下后短暂的力量充盈的感觉——但我又好像对这个世界麻木了。
那些冰冷的、潮湿的触感还有回荡在唇齿间挥散不去的苦味已经不能让我皱起眉头或者感到难受了。我像是死了，却又还活着——我知道等到半年后我的力量逐渐稳固，我将摆脱这样令人绝望的状态，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半年之后——我在等着瓦沙克来收割自己的战果。我在等着他将我这隐隐作痛的心脏连着割舍不掉的爱情一并拿走。但他始终没有来。我有些自嘲地笑笑——魔鬼就是这样残忍的生物，每当你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现实炙烤得足够美味的时候，他们总能耐心等到你彻底失去理智的那一刻。
我觉得过了很久很久，那双熟悉的冰冷的手臂将我抱了起来。仿佛是打开了某种特定的开关一般，我压抑在内心的痛苦眷恋和疯狂的占有欲瞬间被点燃，我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抱紧了那个冰冷的怀抱，就像即将被溺死的时候抱紧了那个救命的稻草——自始至终我唯一的救赎和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