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讥讽
“殿下？”
伴随一声带着讶异的低呼，门被打开，一名芝兰玉树般的青年快步朝她走出来。
他面容清俊，眉间还带着困惑，但唇角却已经扬起微笑。
只是这样一张出色的脸上，额角却有一块赤红色的斑痕，简直像是美玉上的血沁，鲜红刺目，令人心中叹惋。
看到他的同时，苏晚晴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感觉翻涌上心头，原主的记忆开始苏醒。
千羽？
原主的记忆很模糊，眼前这人似乎是自己的仆人，原主化形后觉得他面容有损，不好看，便找个由头将他调离身边。
“殿下今日……”
他话音未落，院门倏然响了一声，又一名少年探出头，看了一眼两人后，急匆匆走出。
来人披散着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额上系着一条红色编绳，他五官明艳，一袭红衣，在这片破旧荒芜的院门外，艳丽如一片深秋的枫叶。
他旁若无人，衣摆飞扬，一阵风似地越过千羽，堪堪停在苏晚晴面前，躬身行了礼，一对凤眼眸光婉转：“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西苑！”
好漂亮的人。
苏晚晴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声，随即又意识到，这声音好像是那个吵架的少年。
“你——”
“殿、殿下？”
她正欲开口，突然一人打断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侧目看去，门内又慢吞吞走出一个青衣挺拔的少年，他剑眉星目，黑眸亮晶晶的，只是行动迟缓，青涩的五官凑出一个大大的“懵”字。
怎么又来一个？
她还有些对不上人，千羽一袭白衣缓步来到她面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一礼：“殿下，可要进西苑暂歇片刻？”
他唇含浅笑，弯着的眼眸里洇满温柔，给她感觉熟悉又舒适。
在苏晚晴看来，千羽额角的红色并不丑陋，甚至还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原主也真是狠得下心。
虽然始乱终弃的不是自己，苏晚晴却莫名有些心虚：“不必了，我来看看容叔。”
花羡立刻抢先一步：“容叔刚才还在这边，现在可能在院后，殿下需要的话，我去唤他。”
他的态度过于殷情，以至于苏晚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拒绝得很生硬：“不必，带我看看时沉星住在哪。”
一语话毕，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琉璃鼓起嘴，侧眸看了一眼自家殿下，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没人接话。
片刻之后，千羽微微一笑，开口道：“时仙君行动不便，是殿下想得周到。”
他说罢后退一步，转身小心打开倾斜的院门，拱手示意：“殿下请进。”
苏晚晴进入院内，发现这院子虽然破旧，但里面绿荫成片，十分幽僻，房间数量也不少。
“花羡、竹溪，你们先回房。”千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的年纪似乎比另外两人要大一些，做事也沉稳得多。这样的吩咐不可谓不体贴，简直是正中苏晚晴的下怀。
不过可惜的是，他似乎威信不足。
花羡看了一眼苏晚晴，理直气壮道：“为什么要回房？殿下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你却让我们回房间呆着？是想自己独占殿下吗？”
千羽面色一白，低斥道：“胡说！殿下来是为见时仙君而来，我们自然都要避让！”
“时沉星？殿下又没说只见他，而且殿下都没有说要我们回去，为什么你急着赶我们离开？”
“你！”千羽一时无言。
既然提到自己了，苏晚晴只得转过身，看着身后伶牙俐齿的红衣少年，微微一笑。
“你是花羡？”她问。
花羡眼前一亮，面露欣喜：“殿下还记得我？”
其实她是通过声音辨认出的，但还是偏头笑着，一派天真：“我当然记得你，你跳舞很好看，我一直想找机会再看看。”
花羡立刻面露欣喜，道：“花羡现在就可为殿下献舞。”
闻言，竹溪忙上前两步，急匆匆道：“竹溪也可以为殿下舞剑！”
花羡本来就是个处处争强的人，从来只有他抢别人的东西，何曾有过别人敢横插一脚抢他的东西，更何况是这个一直有些木讷的竹溪。
他转头看着身边不请自来的竹溪，怒从心起：“竹溪，殿下在和我说话，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竹溪却不说话，拱手低头。
这个时候你倒是懂规矩了，苏晚晴想。
她对花羡的性格大概有了一点了解，大概是那种有些强势和霸道的类型，倒是这个叫竹溪的少年让他有些意外。
但想到如果是自己三年见一次大老板，并且这个老板还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升迁，那自己也会打起十二分斗志好好表现。
看着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她晃晃脑袋，将脑海里怪异的感觉摇走。
她打量两人，将他们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犹豫道：“你们就要这样表演？”
花羡很聪明，立刻明白苏晚晴的意思，他们这位小殿下最喜欢鲜亮的东西，现在两人这模样，显然不合适。
他眼前一亮，立刻狡猾道：“那就请殿下先欣赏竹溪舞剑，容我去准备片刻。”
竹溪猛然抬头，瞪大懵懂的一对眼，眸中满是诧异，不明白花羡今日为何如此“谦让”。
苏晚晴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不由暗自觉得好笑，她收敛神色，板起脸道：“今日就算了，我时间不多，你们先回去好好准备，明日我再来看。”
话既然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了，两人不得不低头称是。
苏晚晴环视一圈周围的几间房屋舍，感觉都是半新不旧的感觉，于是问：“时沉星住哪？”
“这里。”
顺着千羽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一间门窗紧闭的房间，其严丝合缝的程度，简直像里面没有住人。
千羽指明房间之后，将眼巴巴的花羡和竹溪一并带走，贴心地只留下了主仆两人。
琉璃见四下无人，又想起那天在牛棚时沉星口出恶言，于是拍拍手，提议道：“殿下，要我帮你敲门吗？”
她自信，如果是自己来敲的话，这门是一定能“敲”开的。
苏晚晴也有些犹豫，她过来这一趟，其实是想试探一下时沉星的态度。
在自己的威胁之下，时沉星虽然同意看大夫，但那是被威胁着的，他心里不一定领情，说不定还会更加不爽自己。
说起来，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此时看着那几节台阶，心里却有些发毛。
虽然说时沉星现在灵力全无，但有了之前的经历，她也不敢贸然向前，一来是自己脖子还痛，二来是她知道时沉星是真讨厌原主。
回看原主的记忆，苏晚晴觉得自己像西游记的妖怪，而时沉星则是掳来的美貌公主，对自己爱答不理，言行之间都充满了要她“快滚”的意思。
原主的日常归纳起来就是：
“时仙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答应和我成亲，整个万妖谷都是你的。”
“有什么了不起，我马上去找我爹，让他教训你！”
……
原主脾气古怪，在妖王的保护下活得与世隔绝，在她的意识里，世界是围着她转的，只要自己喜欢，没有人能拒绝自己。
而遇到这这样毫不犹豫拒绝她的人，反而是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整日琢磨怎么让时沉星就范。
在这样长久的折磨之下，时沉星也被烦得毫无风度，整日冷眼以待，说话也毫不顾忌，直言自己对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没兴趣，刺激原主的痛处。
这会儿，正是两人矛盾激化的时候。
不过自己既然来一趟，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带着假笑拾阶而上，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问：“时沉星，你还活着吗？”
她也没指望时沉星能回答，三两步迈上石阶，向房门的方向接近，想像上次那样敲敲门，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跑赢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应该很容易。
“总归比你活得久。”
一阵冷风迎面袭来，苏晚晴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这句话带着满满的戾气和恶意，让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屋内人的语气十分暴戾，简直像是一只低吼的狮子，警告她不要再上前一步。
危险不知来源于哪里，她只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齐齐竖起来了，以至于她没思考他的话，而是自说自话：“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就像是两军对阵前互骂的士兵，匆匆放下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便急冲冲转身想离开。只不过对面的人显然不想匆匆结束。
讥诮的声音传来：“你除了短命，难道脑子也不好？我何时说过要你来看。”
如果是原主在这里，听到短命之类的词语，怕是早就气得跳起来，只是苏晚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殿下！”
她还没有反应，倒是琉璃被气得够呛，只见她咬牙上前一步，手指摸着腰上的骨鞭，只等苏晚晴一声令下，就打算将面前的破门一鞭子打个稀巴烂。
对上琉璃怒气滔天的眼神，苏晚晴终于回过味来，自己该做一点反应了。
她一咬牙，一跺脚，扬声道：“时沉星！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我爹，让他再断你两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