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掖庭为奴
第22章掖庭为奴
大雪如期而至，回京的车队多走了半个月才到应安城，而杨姮从那天救下小林后便病了。
红袖时时刻刻都看着杨姮，不再让杨姮乱跑，而杨姮也只远远从窗户看到闻人非身边，跟着一个小孩。
隔得太远，杨姮看不清那个小孩的模样，但是她知道那是小林，便也安心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进应安城，杨姮的病才差不多痊愈，可尽管如此，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原本被红袖养出来的一点点婴儿肥，也已经没有了。
红袖牵着杨姮站在了大梁的皇宫前，殿宇巍峨，绵延而去数理，都是高耸的城墙。
知道温国公带民间公主回京，宫门附近的大街小巷便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可百姓们又畏惧顾佛和陆鼎，只敢远远躲在街边廊下眺望，不敢上前。
就是在桐阳城，杨姮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
念秋和满春更是没有见过，尽管三人强壮镇定，却还是都绷紧了身子。
红袖低头看着杨姮瘦了一圈的脸庞，依稀像极了徐蕊当年的模样，尤其是她们望着宫门时的眼神，一样的好奇又忌惮。
“公主又高了些，越发像娘娘了。”
杨姮抬眸，扯出一个浅淡苍白的笑容，“姑姑是说，像我娘吗？我娘说我是圆圆的脸，长得不像她呢。”
红袖抬手拭泪，道：“是奴婢没照顾好公主。”
杨姮笑道：“我只是瘦了，等进宫多吃点，脸就圆回来啦！”
言语之间，宫门已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领着人走了出来，待看到杨姮时，目光打量了片刻，便立刻笑着行礼。
“陛下已经在等着了，还请温国公，二位将军，国师大人和公主殿下随我进宫吧。”
“红袖姑姑带着其他人便先去碧梧宫，皇后已经提前将那里收拾了。”
“碧梧宫？”
红袖一惊，杨姮不明所以地看向红袖。
红袖皱眉，面露担忧：“那是淳妃娘娘以前的宫殿。王公公——公主住在碧梧宫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碧梧宫自从淳妃假死出宫后，便被陛下一怒之下封禁了，早逝是废弃的宫殿。
王公公冷眼扫过红袖，说道：“陛下的意思，皇后娘娘半月前就已经命人修缮重新布置过了，红袖姑姑莫耽误时间了。”
红袖深深看了一眼杨姮，只得先带着念秋和满春他们去碧梧宫。
杨姮回头，闻人非身边跟着小林，但这会儿小林已经不是之前蓬头垢面的样子了。
他穿了一件茄色的小道袍站在闻人非身后，以前乱乱的头发如今也丝滑干净的用小冠束在头顶，将一张瓷白红唇的脸完全露了出来，玉雪可爱惹得许多围观的百姓在看他。
不过小林和闻人非倒是一个模样，木着一张脸老僧入定一般，只在对上杨姮的目光时，小林那双黑曜石般的狗狗眼，才会有亮光。
杨姮对着小林笑了笑，转过身，跟在王公公身后，努力按照红袖教她的，一步一步按照公主的仪态迈开步伐，不紧不慢，雍容优雅地进宫。
远远地，在众多百姓的声音里，杨姮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极高极亮地喊着她。
杨姮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应安城，谁会认得她？
然而下一秒，一张纸被风吹着飘过了她的眼前，杨姮瞥见那纸上画着一个月牙吊坠……
杨姮猛地转头回望人群，人群的最前端，一袭竹青锦袍的小公子眉间眼梢皆是欢喜激动，正追着她在跑，却被看守城门的侍卫给一把拦住了。
“杨姮，杨姮，我是魏明，你还记得我吗？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杨姮望着魏明，笑着眨了眨眼，却在转头的那瞬，又想起了生死不知的徐风。
原来离别和重逢竟然是这样的瞬息万变，有些人昨日还离别的人，今日便能重逢。
可还有些人，昨日还在身边，今日已经不见了。
杨姮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跨进了深深的宫门。
——
一个月以来，杨姮从红袖的口中听到的梁皇，是喜怒无常，动辄便对宫人施以重罚的冷酷君王。
以至于杨姮脑补出来的这位陛下，几乎是青面獠牙的地狱魔鬼，但当杨姮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见到的却是一位斯文儒雅的三旬长者，只是他身上明黄色常服上的五爪金龙，彰显着他不凡的身份。
梁皇杨竟接见杨姮的地点，选在了御书房。面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私生女”，他也抱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态。
是徐蕊的，女儿啊。
竟然还机缘巧合，得了新月公主的勾玉。
杨竟收笔，抬头望着进屋后便安静跪在了地上的杨姮。
小小的人，卑微顺从，与徐蕊第一次进宫时，完全不同。
“抬起头吧，听红袖说，你是朕的女儿？”
杨姮抬起头，好奇地看向杨竟，直勾勾又明亮的目光与方才跪着时的顺从南辕北辙。
“我不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但红袖姑姑和国师大人说，我是大梁的公主。”
杨竟眯起眸子，细细打量杨姮，远远瞧着，很像徐蕊，但仔细看，那额头鼻骨，的的确确是杨家人的样子。
皇后走进御书房，便看到那位喜怒无常的帝王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公主，而那小公主也不像宫中任何一位公主那样知道回避君王的凝视，肆无忌惮地看着杨竟。
“陛下，小公主长得很像淳妃娘娘。”
杨竟瞥了一眼皇后，问道：“那皇后觉得这孩子长得像朕吗？朕瞧着不太像。”
皇后脸色一顿，忙道：“小公主的鼻子与几位小皇子和小公主都很像呢。”
杨竟冷哼一声，说道：“其他皇子公主自然是长得像朕，但朕的八弟，长得也很像朕呢。”
杨姮心中一动，突然问道：“陛下，你的意思是，我是您弟弟的女儿，而不是您的女儿？”
皇后一惊，简直想说杨姮这是在找死……全皇宫乃至全天下人都知道，杨竟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替那位八皇子。
杨姮却毫无察觉一般，又道：“那为什么他们喊我娘是淳妃娘娘呢？”
皇后不敢说话了。
杨竟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杨姮面前，蹲下一把捏住了杨姮的脸。
“谁教你在朕的面前说这些的？你娘吗？还是红袖，不，红袖没这个胆量……是闻人非吗？”
皇后有些慌了，转头看向站在殿外的闻人非和魏律。
杨竟怕是又要发疯了，当年八皇子杨是宫变，杨竟伤到了脑袋，便时不时暴躁难当，后来淳妃失踪，杨竟便偶尔会发疯。
每次疯起来，都要死人。
杨姮那个脖子，还不是一捏就断的。
皇后只怕杨竟清醒后，又要后悔，责怪她没拦住他，毕竟是徐蕊的女儿呢。
皇后纠结之际，杨姮也觉得自己刚才太冒险了，她原本就是想刺激一下杨竟来着，而且……她也确实好奇她娘和她亲爹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看着杨竟的眼神，有些害怕。
那眼神，和之前想要弄死她的顾佛很像。
杨姮用力挣扎，抬手一不小心便砸在了杨竟的眼睛上，被杨竟狠狠推开摔在了地上。
“陛下！”
皇后尖叫一声上前，被杨竟一个凶狠的眼神吓退了。
“滚出去！”
皇后不敢多待，急忙离开了御书房。
杨竟捂着眼睛，目光落在了杨姮手腕上的镯子上。
“徐蕊的镯子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她不是说人在镯在吗？顾佛陆鼎，你们连徐蕊的女儿都带回来了，徐蕊呢？”
殿外一时无人答话，杨姮却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殿外，说道：“他们两个想杀了我和我娘，我逃了出去，回去之后在一具尸体上找到了这个镯子。”
“他们不敢回答你，是因为他们杀了我娘。”
杨竟忽然沉默了，之前疯狂起来的眼神也一点点冷却了下去，看上去又像是个儒雅的文士了。
“你娘死了，为什么你这么平静。”
杨姮跪在了下来，说道：“因为我娘死前对我说，让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得自由，活得开心。”
杨竟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说道：“所以你想好好活着是吗？朕可以让你好好活着。“
杨姮：“那陛下可以实现我的另外一个愿望吗？”
“顾佛和陆鼎杀了我娘，您能杀了他们吗？”
杨竟：“你自己好好活着和杀了他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愿望去实现。”
杨姮：“那我要自己好好活着。”
杨竟微微挑眉，感到意外，却随即十分高兴地说道：“这么自私，倒像是朕的孩子。朕的八弟或者你娘在这里，一定会选择让朕杀了顾佛陆鼎。”
杨姮木着脸，字正腔圆地说道：“没关系，只要我能好好活着，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们给我娘报仇。”
杨竟拿起桌上的画，笑道：“这很有意思，那朕就允许你活着。至于顾佛和陆鼎，办事不力，在外面跪满三个时辰，便滚回去。”
杨姮：“他们杀了我娘，红袖姑姑说，陛下很爱我娘，陛下不杀了他们吗？”
杨竟：“等我找到你娘尸首那一日，我会杀了他们的。你我都知道，你娘是没那么轻易会死的，她只是……又逃走了。”
“不过没关系，你在这里，她一定会自己再踏进这座宫门寻你的。”
杨竟将手中的画卷丢在地上，杨姮望见，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像，画像上的女子，是她阿娘。
“王公公，敬淳公主触怒龙颜，忤逆皇帝，有此不孝之女，朕深感痛心，是以将公主发配掖庭，等同宫奴……什么时候朕觉得公主悔过了，便再接回碧梧宫吧。”